第99章
不认旧相识
见莫寻出来,风萧立刻迎了上去,小心搀扶着。
“大人,您是回相府,还是去漱……”
话至大半,风萧蓦然想起莫寻已经不记得慕思年一事,就索性改口,“去走走?”
即使风萧临时改口了,莫寻也能猜出来,他本来想问的是:是回相府,还是去漱月宫?
莫寻清楚地知道,他是没见过慕思年的,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她从未出现过。但身边的人都频频与他提起,似乎他与慕思年之间,还真有故事一般。
他脑子有些混乱,一阵烦闷。
“回相府……”
扔下了这么一句话,莫寻迈开有些飘忽脚步,慢悠悠地走着。
路过涟漪阁时,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人一袭黄白游,青丝垂落,随风飘散。
黄白游,本应是给人一种「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的感觉的颜色,在那人身上,却是硬生生穿出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冷气质感。
看她眺目远望,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寂静都与她无关,也不知是因心事牵绊,无心外物,还是纯粹观景,沉浸其中。
此时,涟漪阁里的一池溪客,正处娇艳欲滴盛开时。
“她是……”
莫寻发现这人是他没见过的,但却给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风萧自然是认得那人的,只是,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莫寻。
莫寻又问:“风萧,最近可有得到消息,是有关皇上或者太子要纳妃以及别国送来公主和亲的?”
他观那名女子的衣着举止,应是出身不凡,再看气质,她身上散发的清冷以及傲然,更不像是哪个大家闺秀能有的。
他很好奇……
莫寻话音刚止,风萧脚下一软,嘴角一抽。
这是想的哪儿跟哪儿呀?!
他正了正脸色,清了清嗓子,回道:“大人,这便是当朝公主殿下慕思年。”
莫寻愣了一瞬。
既然旁人认为他与这位公主殿下有渊源,而碰巧他又遇见了,于情于礼仪上,他也是应该去拜见的。
但是,莫寻还没走两步,便让风萧给阻止了。
莫寻对此,十分疑惑,“怎么?她有什么特殊规定,不能上前一见?”
风萧哑然,自知他此举鲁莽了。
慕思年也自然没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
但他觉得,此时莫寻在不记得她的情况下与她相见,不知道是否会不妥?
可他又没有什么正当理由拦着莫寻,也是一阵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由着他了。
莫寻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向着那背对着他的人,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臣莫寻参见公主殿下。”
遇此情况,风萧简直不想跟上去,但又不得不过去,处境十分尴尬。
听闻身后传来那十分熟悉的声音,慕思年怔住了,呼吸一滞。
她衣袖下的手陡然一顿,又慢慢收紧,狠狠地呼了口气,平复着心情。
她与他再次相见是必然的,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还真是毫无心理准备!
莫寻见她没出声,他也没有平身,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慕思年终于转过身来,悠然道:“大人平身吧。”
莫寻直起身子,与慕思年对视。
他在慕思年眼里,看见的只有无尽的漠然以及深不可测,这倒也符合她的气质。
只是,她那疏离的眼神不像是与他认识一般,他在回想着风萧说过的话,也在斟酌着皇帝无意间提到的话,有些怀疑和不确定。
而慕思年也同样注意到了莫寻眸子里的冰冷,以及那久违了的能冻死九头牛的凛冽气息。
他果然是如她所料,把她忘了。
“大人身子不适,好生歇息。”
莫寻形销骨立的,站在那里都怕他突然随风飘走了,慕思年强忍着想要过去扶着他的冲动,只是稍作关怀。
风萧也十分知趣儿地上前搀着莫寻。
他对于慕思年的反应始料不及。
她不应该是惊讶或者不可置信吗?
她不是应该伤心痛苦吗?
怎么比他这个知情人还淡定自如?
所以,风萧猜测慕思年是早就知晓此事的,又或者更准确说来,她在给莫寻拔除冰蟾心前就已经料到了。
若真是如此,那她当时是以何种心态要将冰蟾心拔除的?
莫寻又是一个作礼,声音还是冷漠中带着距离感,“臣多谢殿下关怀。”
忽然,一阵打斗声吸引了在场人的目光。
风萧和莫寻都在找那打斗声的来源,看上去甚是紧张,只有慕思年显得十分淡定,甚至还有点毫不在意。
不一会儿,一个白衣少年郎率先出现,来到了慕思年面前,意气风发,一脸笑意。
紧接着,肖潇也跟了过来,她看上去似乎有些不高兴。
“都说说如何?”慕思年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肖潇输了比试,所以才会臭着一张脸。
“主子,他耍赖!”肖潇愤愤不平,开口就是指认何之洲赢得不光明。
她将丢弃于一旁,瞪了一眼何之洲,再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就跟她脚下踩着的是何之洲一般。
何之洲则是轻飘飘地瞄了她一眼,一脸无所谓,好像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已成习惯一般。
说是习惯了,那倒也不假。
以前,这两人比试时,只要输的是肖潇,她总会跑到慕思年面前抱怨上一番,虽然也没什么作用,改变不了她输了的事实。
久而久之,不止何之洲,就连慕思年也习惯了。
何之洲笑着耸了耸肩膀,道:“肖姐姐,我可没耍赖,是你技不如人,可别冤枉我。”
肖潇别开脸,冷哼一声。
要不是看莫寻和风萧也在,她一定会想往常一样,好好地争论一番。
但,她也争论不过何之洲,经常被何之洲堵得没话说。
她果断岔开话题,“莫相大人,你是来找我家主子的吧?那我不妨碍你了。”
于是,她迅速捡起地上的鞭子,利落地收起,匆匆离去。
莫寻不解,为什么见到他的人都以为他跟慕思年很熟,而他却什么印象都没有。
他转头看着风萧,即使一句话不说,风萧还是能猜出他想问什么。
此时,他也只能选择别开头来,假装没注意到,开始装聋作哑了。
何之洲看了看莫寻,又看向慕思年,和她使了使眼色,表示他不认得那人。
而慕思年也做戏做全套,她也看向了莫寻他们,也装作不认识。
“殿下,是臣失礼了,臣乃当朝右相莫寻。”莫寻会意,立即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他说话时,除了冷淡还是冷淡,哪里有往日的半分温柔。
“这是本宫的弟子,何之洲。”慕思年缓缓道,“阿洲,向莫相大人问声好。”
何之洲十分从容地走到莫寻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一个简简单单的拱手礼。
“小生何之洲见过莫相大人。”
何之洲在莫寻面前,无官无职,只是一介草民,若真要严谨起来,何之洲的这个拱手礼,显然还是不够合乎礼仪的。
但莫寻也没必要计较,朝堂之外的他,也是一个追求随心随性的人。
“嗯。”他点了点头,也算是给了个回应,又道:“殿下,臣身子不适,先行回去了。”
“如此。”慕思年看莫寻像是要撑不住了,也不忍心让他累着,就不做多留。
哪知,莫寻才没走几步路,就摇摇晃晃地倒下了。
慕思年顿时心惊,来不及多想,赶紧把人抱走,带到了逸寻斋。
第100章
有得必有失
莫寻这一倒,急坏了所有人。
逸寻斋里一阵鸡飞狗跳,宫人们进进出出的,忙得不亦乐乎。
“殿下,大人他如何?”
风萧强装镇定地站在一旁,乍一看倒看不出他的紧张,但仔细一瞧,就会发现他那紧握着的拳头微微颤抖,他现在已是心急火燎的了。
慕思年正给莫寻把着脉,她只是静静地查了一遍又一遍,全程不说一句话,面上也无波。
她这般模样,倒是更容易让旁人误会,以为莫寻的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
不一会儿,只见慕思年一脸轻松地将莫寻的手放回被褥下,顺便替他掖了掖被子。
“他没事,只是劳累过度,有些虚脱了,休息一下便可。”
莫寻为了尽快赶回玄玑城,可谓是日夜兼程,一刻不敢耽搁。
而莫寻在某些决定上,又是个独断不听劝的,风萧也没办法,只能俯首听命。
听说莫寻并无大碍,风萧紧握的双拳也就松开了,放下一颗心来。
“多谢殿下。”
他欲言又止,有些问题,困扰了他许久,但他不知道此时应不应该问出来,所以他犹豫了。
而慕思年似是看穿了他一般,“有事出去说。”
她说着就出了逸寻斋,回了雪落轩。
“殿下,卑职请问,大人他为何会失忆?而且还只是不记得关于您的事。”
一进雪落轩,风萧终是忍不住把话问出了口。
慕思年也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但还是会忍不住揪心了一下,心里就像是破了一个洞,怎么也填不满。
关于莫寻失忆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风萧,对于冰蟾心,你知道多少?”
风萧也愣是没想到,慕思年的第一句话会这么说。
难不成莫寻失忆,与冰蟾心有关系?
“卑职所知不多,还请殿下明说。”
慕思年捏起面前的茶盏,轻轻吹了吹,小抿一口。
风萧跟在莫寻身边多年,关于冰蟾心的一些基本的事宜,自然不用再重复,只是他实在不清楚,也没听说过冰蟾心还会让人失忆的事。
“冰蟾心脱离宿主之刻,便是放下执念之时。是以冰蟾心有一寓意曰:放下执念。”
慕思年从一开始就知道,一旦冰蟾心被从莫寻体内拔除,那么他有极大可能会丧失一部分记忆。
但如果不拔除冰蟾心,莫寻将会面临失去生命的危险,所以,她不得不这样做。
而莫寻的执念是慕思年,因此,在冰蟾心被拔除后,他也忘记了关于她的一切。
“可是,卑职以前怎么没听陌老提起过?”风萧记得,以前容华陌每每提起冰蟾心,讲的都是如何将其压制、想办法将其拔除,从未提过宿主会失忆的事情。
“冰蟾心本就罕见,其解法对于运气不好或者医术不精的人来说,能捡回一条命来就相当不错了,哪里还会顾得上那么多。
况且,知道有这么一出的人,应该也是寥寥无几,本宫也还是在一本古籍上头晓得的,至于为何,古籍上没记载,本宫也不知。”
话已至此,风萧也就明白了。
但是,这是于他们而言,捡回一条命是最好的结果,那么于莫寻而言呢?
他是更在乎自己的命多一些,还是更在乎与慕思年的昔时多一些?
慕思年又道:“其实,冰蟾心还有一个寓意:有得必有失。”
“有得必有失?”风萧一字一顿地复述了一遍,细细斟酌这句话的意思,“要得到一样东西就要以失去另一样东西为代价。这样的话,那大人挽回一条命,但失去了一些记忆,倒也没错。”
这句寓意,并非全是按字面上理解的意思,而风萧说的也不全对。
慕思年纠正道:“这句话还有另一层理解:你所得到的东西,必将以另一种方式失去。”
慕思年只是想要莫寻活着,看上去她想要的似乎已经得到了,可是莫寻却把关于她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这也是一种失去。
莫寻最初想要活下去,只是为了能与慕思年长相厮守。
在冰蟾心被拔除后,他也终归所望,捡回了一条命,也抛却了执念。
尽管她还在,但他却忘记了曾经那个他不顾一切也要靠近的人。
风萧哑然,他也是没想到还能有这样一出,只能苦笑。
慕思年与莫寻,好像彼此都拥有了想要的,却又以另一种方式失去了。
“殿下,大人还能恢复记忆吗?”
慕思年沉默了一会儿。
关于莫寻以后还能不能恢复记忆,她也说不准,古籍上也没有相关案例记载,她也无从得知他恢复记忆的概率有多大,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本宫也不清楚。”
其实,慕思年也并没有多怅然。
莫寻只是忘记了她而已,只要他无恙,那便是她最想看到的。
“就没有能恢复记忆的办法?”
以前,莫寻有多喜欢慕思年,风萧是知道的,这些年莫寻是怎么念着慕思年过来的,他也都看在眼里。
如果,有一天,莫寻要是恢复记忆了,想起自己对当初千辛万苦才追上的人爱搭不理,想必他也会心痛懊悔不已吧?
“恢复记忆,讲究的是顺其自然,能恢复的自然会恢复,何必强求呢?”
相比风萧皇帝不急太监急,慕思年则是更看得开一些。
“卑职明白了。”
风萧刚走,肖潇就直接冲了进来。
没错,是用冲的。
“主子,他不记得你了,你那么在乎他,一定会很难过吧?”
慕思年和风萧刚进雪落轩时,肖潇就已经在偷听墙角了。所以,他们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你又偷听,没规矩。”慕思年说着责怪的话,却完全没有要责怪肖潇的意思。
本来肖潇还泪眼婆娑的,被慕思年这么一说,她那伤感便消退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