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山门
这是第一次我没有等到少昊神,此后我就没有等到他,这种感觉很奇怪,我没有体会过,虽然之前说是指导我,可我更期待的是见面本身这件事,现在他离开了,一切都变得再也没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我偶尔会看着眼前的事物很长时间,脑子里都是关于少昊神的事情,我像丢失了对事物的期待又好像每一刻都在期待着,我知道了心中所求,此外万物都不入我眼。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很久,夫诸没能让我提起学习的兴趣,令蘅也不能再让我得到简单的快乐,巫柘的小礼物也没有了更多的惊喜,我习惯了在鸾凤鸣叫前起身抱着瑶琴去往云亭对着天上流云弹奏,企图让他操控日出时能注意到我一眼,可这能力本来就不是我的,这样的曲子不可能惊艳到他。直到有一天在钟鼓殿我又一次见到了巫翎,他头上带着新的缎带,上绣金丝凤鸟带着不似人间的神光,我好像是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我们是朋友,我看不上上一批巫祝的样子直接和你们说,少昊神答应带我走了,他年若有幸一道登得天门,我们千万年都守得同窗之情,即便不成我也定回下界看望各位,会在九天之上尽力照拂。”巫翎还是一副少爷模样,不过看着很让人喜欢,他就这么把神的偏爱说了出来,我们不过凡人无法质疑神,只是他的经历我了解,不久前得神青眼的人是我才对。
令蘅巫柘二人对巫翎很是羡慕,却也只是打趣他罢了,令蘅对去上界并不热衷,巫柘常和巫翎一道定是早就知道,巫柘果然也在打趣他被神光迷得神魂颠倒,每每回到屋内还惦记少昊神的光彩。
“少昊神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天文地理时局医理都有涉猎,我对他十分……十分钦慕。”巫翎被他们嘲笑急了着急反驳,他是国都少爷是比我要知道好些知识的,也许和我一道说话太无聊了他才去找了别的孩子。没理会他们我跑出了钟鼓殿,在每次我们见面的树林里哭了起来,每一次他都在这里带我去往天上讲解星辰的位置,会在到来的时候和我分享他最近的行程,偶尔也会和我说他有偷偷在云朵里看着我用功,那时他说得认真,我听得感动,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他如果再路过的时候还会看这里的人吗,看的会是我还是巫翎呢。
这个时候我的脑子里都是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好像这就是全部了。下课的时候我都会跑到这个林子里哭,有时会在令嚣不该出现的时候看到他,他没有询问任何情况只是陪我聊天偶尔会逗我开心陪我捕猎,我们配合得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好,我开始回忆小时候的自己,慢慢平复了心情,即使这样我也潜意识的把巫翎当做自己的对手,我想要超过他,学识也好,骑射也好,如果都是少昊神指点的弟子,那无论如何也想要超过他。
巫翎习惯在钟鼓殿侃侃而谈,他知道的消息我都不了解,我去到批銮殿找了很多龟甲和锦帛阅读,在我14岁的时候再次看到了少昊神,他好像看透了我不该有的心思,就这样陪伴我到了我15岁下山为止。那一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也是最可笑的一年。
在离去前的一晚,他反复询问我是否是他的巫祝,我也反复询问他是不是真的会一天都陪着我。
“再确认一次,今天到明天都会注视着我对不对?不可以去关照别人,这是我的愿望,您会听从我的许愿吗?”因为一年的陪伴我变得越来越放肆,对他的愿望变得千奇百怪,像想要触摸星星,想要夜晚到来时第一缕云霞,想要第一缕阳光照耀到我弹奏的琴弦上,他都无一不允许了我的任性,而他的要求只有学好召唤术、好好照顾自己以及三年后准时回来。
少昊神的光芒会照耀到整个大地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可我的私心被越放越大,现在我想要把这太阳私藏起来,想要太阳神的全部目光。“当然,已经陪了你一天了不是吗?神不会欺瞒信徒,那你三年后一定会回来对不对?”他还是好脾气的和我说话,像永远都不会生气永远都不会和我计较。
“回来后你会带我去天上对不对?五年前就说好了的。”
“是,在极东之处有一地名归藏,到时候会把你藏在那里。”太阳神于星瀚之间为我描绘着归藏国都的样子,虽然更想去到他长住的长留山,可他说归藏是他的国都,他会安排我去那里。
“你还藏了多少人,五年前的那些巫祝是不是也在那里?”少昊神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好要如何回答我的问题。“神啊我要向你许愿。”不等他反应过来我直接许愿,他已经习惯了我这副无赖样,每次有什么无理愿望的时候我都装得无比虔诚的样子。
“你又来……这可真是……”他没办法只能说:“神聆听你的愿望。”
“我希望即使有其他巫祝在神的目光也要始终注视我。”他很久都没有接我的话,我就这样期待的看着他,直到他和往常一样说了“好。”
少昊神询问了我要带哪些东西下山和准备去的路线,我没有想好这些,因为有他在脑子里被期待和担忧这两种情绪填满。“我不想带弓箭,那是你儿子发明的。”他还是从容不迫的分析我手中的东西,瑶琴没办法作为武器,我的药物虽然可以携带可始终只能当做逃生手段,短剑只适合近战,还是弓箭实用。“何况,你擅长骑射,我看到过你的骑射表现,很不错。”其实我想听的也不是这些。我就回了个“哦。”然后期待的看着他再说点什么。“般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他作为臣下做得不比别人差,何况你手里的弓是用扶桑树木制的,那是我的诞生之地。”
这人嘱咐了我很多,最后一晚我俯在他膝上入眠,因为第二天就是下山的日子这夜无人查寝,我说好了要霸占他整整一天就一刻也不能少。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他拿出了自己的瑶琴供我玩耍,他把我弹奏瑶琴称为玩耍,这些曲子始终不能入他眼,我们说好他要躲在艳阳天上唯一一朵乌云中看着我下山为止,我去到主殿,老巫祝和所有即将下山的人都聚集在这里,巫祝们嘱咐着我们归来的时间,这几年的晨间早课老巫祝已经给我们讲了其他国家和氏族的知识,他们没有再多加叮嘱只是由祭祀们端来许多碗茶水,凑到跟前时那并非茶水而是红色液体,有些腥味,老巫祝命我们饮尽。
“此为共工水神座下相柳氏血液,神兽鲜血最是滋补,这是神给你们最后的祝福,望万事小心,三年后平安归来。”我们分别去往自己的屋内拿行李,虽然令蘅觉得瑶琴只是摆设没有任何作用,可它始在好看,我还是带上了它,反而是令嚣给我的原来的物品都被我留了下来。背负瑶琴,肩挎长弓,手绑短剑,怀揣丹药,如此准备齐全后我和令蘅一道下山,令蘅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到,我注视着天上唯一一朵乌云,在我下山后没有半点留恋的离开了。为此我多少有些难过,夫诸用头拱着我的后背让我不要再留恋,这一年我们好像都没有再说过话。
顺着林间土路我与令蘅边走边歇息共用五天时间才回到家中,父母们在族里地位尊崇,看到我们盛装归来欣喜不以,族内两名女子都成为了神之巫祝一事被国都的人知晓,老族长说不日他们可以前往都城,父母都穿着兽皮衣裙带着兽骨链,和我们的装束像两个世界的人,有时候我在思考我们崇敬神明最后到底得到了什么,他们还喝着掺杂泥土的水,用着坏旧到破损的碗,没有比翼鸟衔送餐具,没有白玉石雕刻的桌椅,只有半生不熟的碎肉和没有滋味的瓜果,而这样的生活已经是族人尊敬父母的情况下能维持的较好水准,父母的手上满是黑泥和老茧,他们日常要外出打猎磨制兽骨,不敢上前抱一抱我怕碰脏了神侍的雪白长袍,他们只能看着我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外面的孩子们和长大了的少年少女们都只敢扒着窗框看我,几年前我们还在一处打猎,说说笑笑,他们平日只当我是假小子,对我没有半点顾及,现如今却连靠近一步都不再敢,有些看到我望过来赶快躲起来回避我的视线就好像我变成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他们看起来过得并不好,在这样的世界里我没有办法帮他们更多。族长给我们建了新的屋子,我和令蘅还是住在一起,家人们好像也变得怕我们,分明我们都是普通人类,可他们只当我们是另一种生物,再也回不到以往的生活。
“令杳,现在好像只有你还叫我令蘅,连我的父母都只叫我巫蘅,我们只是普通人,可没有人相信我。”换回以前的衣服也没有让我们回到之前的生活,反而我们已经好像穿不惯这样衣不蔽体的衣服,原本家中因为父母宠爱特意在我生日时为我烧制的专属碗具也变得用不惯,这样的待遇在族里是只有特别被疼爱的孩子才能拥有。“我们曾经过得是这样的日子吗,令蘅,神明们只瑶琴就可以换着材料的藏琴无数,只吃饭就有各种讲究说法,可我们的父母每天都为了生存劳作,为何他们连碗具和水质都不能用上干净的。”
令蘅叹着气在床上将自己蜷缩着头埋入上臂之间,她一向都是开朗的,尤其在天帝山这五年来日日没心没肺,因为在天帝神坛生活习惯了,我也忘记了现在外界的日子是什么模样,忘了还被野兽威胁的人类同伴忘了打磨一件石器钻透一颗兽骨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我还带出了这没用的瑶琴,就算以物换物都没有人敢拿其他东西来换这把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