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非心里是五味杂陈,她其实是真的不愿意想起当年的事情的。但如今看到刘英烦恼的样子,她着实于心不忍。提起当年,她应该感激刘英,若不是她站在自己身边力保自己,她还真不敢想象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思及此,她反握住刘英的手,她的手仍旧是熟悉的温热的感觉。她吸了口气,说:“刘妈妈,你别这么说。如果有我能做的事情,我当然会尽力的。这样,你先带我去看看菜菜吧。”
“好,好。”见尔非答应,刘英像是轻松了一些,连声答应。她领着那两人穿过办公区域,走到一处安静的小院子里。尔非有些触景生情,她当年,也来过这里。
刘英走到一个小房间门口,门口有一个三十岁左右女老师模样的人正坐在那里看书。
“李老师。”刘英开口叫她。
“刘院长,你来了。”李老师闻声站了起来,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
“李老师,菜菜还好吧?”
“还是老样子。”李老师也叹了口气。
“这样啊,我带了两个人来看菜菜。李老师,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李老师狐疑地看了看尔非和司世,他们则友好地对她笑了笑。
“这……”李老师还有些犹豫。
“没关系的。”刘英开口保证。
“那好吧,院长,我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你记得找我。”说完,李老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放进刘英的手里,有些不放心地走了。
刘英在李老师的身影消失之后,才把钥匙递给尔非,语重心长地说:“尔非,我知道把菜菜一个人关在这里不好,我也没办法。你……你不要有太大压力,尽力而为吧。”
“放心,刘妈妈,我会的。”尔非接过钥匙,轻轻点了点头。
刘英再次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离开了。
“我们进去看看吧。”尔非对司世说,转身开门。
从听到刘英说起这件事开始,司世的心里就满是疑惑。但是身为一个外人,他只能安静地听她们说话,没什么立场插嘴。如今只剩下他和尔非,他想,谜团待会就可以揭开了。
第5章
尔非打开门,只见小小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小小的床,一张小桌子,一把凳子。阳光从窗户撒进房里。床前的地毯上,菜菜小小的一团,正专心地搭着积木,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尔非将房间扫视了一圈,等她再次注视菜菜时,鼻子一酸。她没有放过房间里的任何一个角落,也已经明白了现在的情形。她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柔声说:“菜菜。”
正坐在地上的菜菜闻声一愣,迅速地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看向门口。等她看见来的是尔非的时候,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迈着小短腿扑进了尔非的怀里,欢快地撒娇:“非非妈妈,你来看我了。”
听着菜菜软糯的童声,尔非心都快化了。菜菜今年才六岁而已啊。她抱着怀里的小人儿,笑着问:“我一听说菜菜生病了就马上赶来了,你看你,怎么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呢?”
“非非妈妈,我没有生病,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啊,有灿灿哥哥陪着我呢。可是他们都说看不见灿灿哥哥,还说我是生病了。可是非非妈妈,”菜菜从尔非的怀里探出小脑袋,很认真地说:“灿灿哥哥真的在呢,他和我一起搭积木,还教我怎么搭呢。非非妈妈,他就在那里。”菜菜伸出小手,指了指地上的积木。
尔非当然看见了,她看见了那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正露出不安的表情,忐忑地望向这边。她刚想说话,就听见司世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她转头问他。
“那里真的有一个小男孩呢。”司世像是没听见尔非的话,喃喃自语一般。
“你……你看得见?”尔非一脸的不可置信,嘴巴微张,她觉得受到惊吓的人是她才对。
“有什么不对吗?你没看见吗?那个小男孩不就坐在那里的积木旁边吗?”司世皱了皱眉头,很是不解地问。
尔非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能再度开口问:“那你看见他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司世像是没料到尔非会问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但他没什么不耐烦的表示,而是又仔细看了那个方位几眼,才确定地回答:“他穿了一件黄色的外套,裤子嘛,颜色我不太确定,像是藏青色的,鞋子是黑色带白条纹的运动鞋。”
尔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竟然真的看得见!他所描述的,的的确确就是那个小男孩的着装。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像是被尔非的表情吓到了一般,司世有点不确定自己的判断:“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你还记得刚才刘妈妈说了什么吗?”尔非有些惊魂未定。
“说了什么?她不是说把菜菜关起来是无奈之举吗?”司世努力回忆刘英的话。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司世的脸色一变,原本很正常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他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指着那个小男孩:“刘院长说……说房间里只有菜菜一个人……所以,所以……”他已经有些不敢说出完整的话了,如果刘英的话是真的,那他看到的那个小男孩,是什么呢?他不太敢把那个字说出口。
像是验证他的话一般,尔非缓慢地点了点头。司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一个“鬼”字呼之欲出。
也许是从来没见过他这种表情,尔非突然轻笑出声。她这一笑,缓解了房内紧张的气氛。司世被她笑的有些难为情,他拍了拍自己的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这玩笑开得有点过分了啊。”
尔非收住笑,回答他:“我没开玩笑呢,我只是没想到你也看得见他。”
“那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司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小男孩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怯生生地低着头。
“怎么说呢?”尔非沉吟着,她在考虑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解释这种匪夷所思的现象。“这么说吧,”她抬头看着司世,问:“你以前有没有听说过小孩子会掉魂的事情?”
司世脸色仍不太好看,他皱着眉努力回忆着,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有这种事情。”
“对。对于小孩子来说,他们的魂尚未发育完全,如果受到过度惊吓,可能就会发生掉魂这种事。掉了魂的小孩子看起来就很呆滞,反应迟钝,严重点的甚至会昏迷不醒,而他们的魂可能就不知道在哪里游荡了。”
“那你的意思是?这个孩子就是那种情况?”司世一直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事情,现在这种情形,对他的冲击力很大,他一时半会还无法接受。
“十有八九了。”尔非沉思了一会,领着菜菜走进屋里。她走到床边,也随意地席地而坐,正好坐在小男孩的对面。菜菜也靠着她坐着。至于司世,他明显有顾忌,仍然站在门口,没有出声。
尔非和善地看着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小男孩,轻声地问:“你好,你叫灿灿是吧?”
“嗯。”灿灿小声地回答,声音里带着哭腔。
“怎么了这是?让阿姨看看。”尔非伸出手,轻轻抬起他的头,他很配合地没有反抗。尔非看着那张稚嫩的小脸,满脸的委屈,眼睛也红红的。
“灿灿别怕,阿姨不会伤害你的。”尔非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你能跟阿姨说说,你为什么不回家吗?”
“我回去过了,可是……”灿灿嘟着嘴,特别委屈:“可是爸爸妈妈都看不见我,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见,我很生气,就又跑走了。大街上有很多猫和狗,它们能看见我,可它们总是要咬我,我害怕,就躲到这里来了。还好菜菜可以看见我,她陪着我,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那你记得家在哪里,是不是?”
“嗯,我记得。”
“那就好,那如果阿姨说可以送你回家,你愿意吗?”
“真的吗?我真的能回家吗?可是他们看不见我啊?”灿灿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渴望,焦急又担心。
“嗯,相信我,你能回家的。”尔非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灿灿的头。
“对呀对呀,非非妈妈很厉害的,她肯定能送你回家的。”菜菜学着尔非,也去摸灿灿的头。
尔非被她认真的语气逗得笑了笑:“好了,灿灿,你把地址告诉我,我送你回去。”
仿佛是受到了鼓励一般,灿灿鼓足了勇气,说:“我们家住在迎春路177号福星家园。”
“好。”尔非笑了笑:“那我们准备出发。”
“你真的有办法吗?”司世看着尔非一副热心又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心里其实很没底,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实在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把魂送回家。
“你要一起去吗?不用勉强自己。”尔非并没有直接回答,因为她明白司世现在还无法理解这件事情。
司世略略犹豫了一下,一方面是因为好奇,一方面也有些担心他们,所以虽然有点犹豫,他还是同意和他们一起去。
尔非见他也要去,就拿出手机,给刘英打了个电话,她在电话里只是和刘英说,带菜菜出去走走,刘英自然答应了。
尔非一手领着菜菜,一手牵着灿灿,不过在外人看来,她牵着灿灿的那种姿势有些奇怪。可是又有什么呢?反正他们也看不见。
他们按照灿灿说的地址开过去,找到灿灿住的那栋楼,乘电梯上楼。电梯刚一开,他们还没出来,就见一个等电梯的女人准备进去。
“妈妈。”灿灿激动地喊了一声,扑了过去,抱住了那个女人的腿。当然,这种行为很徒劳,因为她看不见也感受不到,她仍然走进了电梯,灿灿随着她又进到了电梯里,他没有松手,不停地喊着她。
眼看着她准备下去了,尔非伸出手挡住了正要关闭的电梯门,礼貌地问:“请等一下。请问你是丁秋黎丁女士吗?”
丁秋黎对尔非的行为很不解,她不悦地看着尔非,回答:“是我,但是我不买保险。我现在赶时间,请你先松手好吗?”
“嗯,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卖保险的。”
“不管你是卖什么的,我都不买。我说过了我赶时间呢。”丁秋黎的语气很不好,她脸色很难看,除了气愤之外,更多的是那种休息不好睡眠不足导致的黑眼圈和脸色暗黄。看来她这段时间压力很大。
“行,既然你赶时间,我就长话短说。我是为了灿灿的事来的,有些事情需要和你确认下。”
当听到灿灿的名字从尔非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丁秋黎的脸瞬间变得更难看了。她一个大步从电梯跨了出来,面色激动地连声问:“灿灿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我刚刚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他不是还好好的吗?”
尔非心想她是把自己当成医院的人了,她只能一边安抚她,一边解释说:“你先别急,我不是从医院来的。”
“那你是谁?你又是怎么知道灿灿的事的?”
“抱歉,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尔非,这是司世,小丫头叫菜菜。”
“尔非……尔非……”丁秋黎喃喃自语一般重复着尔非的名字,突然她又激动起来,一把拽住尔非的手,哽咽地问:“你就是尔非大师对不对?你就是他们说的降妖除魔驱邪很厉害的那位高人?是不是你?”
尔非一头黑线,什么叫做“降妖除魔驱邪”?她不记得自己有这些业务啊,真不知道圈里那些人在背后是怎么说自己的,能那么误导别人。
“呵呵……呵,如果不是重名的话,你说的那个尔非……应该就是我了。”尔非干笑几声,故意不去看司世努力憋着笑的脸。现在这种情况下,笑还真不合适。
“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你了。我一直尝试联系你,可我联系不上啊,我都快绝望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老天开眼啊!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灿灿好不好?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丁秋黎紧紧抓着尔非的手,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你别激动,我就是来解决这件事的。这里不太方便,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不能进去说?”尔非他们正站在电梯口,如果被别人撞见他们大白天谈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会有点尴尬。
“好好好,我们进去谈,进去谈。”丁秋黎胡乱擦了把眼泪,忙不迭地把人往自己家带。
尔非对司世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多说什么,然后就像之前那样,牵着两个孩子进去了。
丁秋黎把众人让到沙发上,她也坐在对面,满脸期待地问:“尔非大师,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尔非实在受不了一个有着良好教养的现代女性谦卑地叫自己“尔非大师”,她干咳了一声:“那个,丁女士,你不要太客气了,叫我尔非就可以了。”
“好好好……”丁秋黎像是陪着小心一般地点头。
“你刚才是打算去医院吗?”
“对的,对的。”
“是去看灿灿的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是昏迷状态,对吧?”
“是,他都昏迷大半个月了,一直在医院躺着,该做的检查我们都做了,可什么问题都没查出来,医生也确认他一切正常。为了照顾他,我公司都不去了,整天在医院守着,可是他就是不醒啊。”丁秋黎这大半个月可谓心力交瘁,她捂着脸,低低地哭了。
灿灿很难过。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苦着脸,眼睛里全是委屈。眼下他坐在丁秋黎的身边,轻轻地抱着她,可是丁秋黎感受不到他。
丁秋黎哭了一会,吸了吸鼻子,她擦了擦眼泪,歉意地说:“抱歉,让你们见笑了。我接着说,眼见灿灿原因不明地昏迷不醒,我都快急疯了,所以就病急乱投医了。不怕你笑话,我真的去找了些法师,他们有的说是魂丢了,只要做法就能把魂给招回来。这法事倒是没少做,人没醒不说,还差点惹火了灿灿爸。他呵斥我,说我是鬼迷心窍,警告我以后不要再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啊,我还能怎么办呢?看着他坚决反对,我也不好再当着他的面做这些了。我也是前几天才听说,有个尔非大师特别神,我像是看到了希望,悄悄拜托了很多人,希望能联系到你。真没想到,大师……不,尔非你是从别人那听说我在找你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