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归去——阿咪的胡萝卜
时间:2022-03-10 09:09:03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六)
  作为理工生,朱西溪所接受的物理理论是:时间是单向的直线。
  尽管也曾读过几本涉及时间穿越的小说,但朱西溪还没弱智到信以为真。她一向自诩为坚定的科学主义者,然,直至身处这说不清道不明的胜清境,才对自己内心一直以来的认知有了些许怀疑,些许动摇。
  或许,正因为这些许的怀疑与动摇,令得朱西溪隐隐抱有幻想。她努力学习,夜以继日,不单单是为了反驳东寰那句瞧不起人的话,更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返回人界,回到那个她熟悉也熟悉她的世界。
  然而,东寰上神的这一番话,却如一记重锤,将她的期冀砸到粉粉碎。
  她并不是完全听得懂东寰对时光倒流无法实现的解释,可是,她听懂了一句,那就是——人族的时间规则并非这个世界的时间规则,时间之上,还有天道,天道不允许时间倒流。
  天道?
  天道是什么?
  东寰上神说,天道无踪,渺渺难寻,可天道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石和根本,更是这个世界运转的法则和力量。天道之下,众生如一,神仙不得天道厚爱,蝼蚁不为天道所弃。大椿树春秋绵长,蜉蝣一生只在朝暮之间,寿命的长短并不意味着天道的喜恶,正如流芳百世与遗臭万年同时存在。
  身为凡人,朱西溪对于天道的认知是模糊的。缠缚己身的世间规则已经太多,哪里还会思量那遥远而缥缈的天道?
  可是,于天界神仙,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体会天道琢磨天道,他们对天道的认知是深刻而具体的。譬如,渡劫时的雷劈,修行中的迷障,更有天人最为忌惮的因果,等等等等,无一不存天道。
  三十三天的神仙们,对天道充满敬畏。他们能从天道中汲取力量,增长修为,呼吸之间风起云涌,举手之间山崩地裂,可他们也畏惧天道的惩罚。
  天道是宽容的,因为便是妖鬼之辈,也能在天道之下生存繁衍,他们那种血腥残暴的生存方式,虽为天人鄙弃凡人痛恨,可依然为天道所允可——因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妖鬼啖生吮血,是天地赋予他们的生存方式。
  然,天道亦为森严的,无论是上神祖仙,还是魔怪,但凡行为过了界,必将遭到天道之罚。荼毒生灵也好,强夺生机也罢,当种种恶业累积到一定程度,自然会引发天怒。天怒之下,谁可逃脱?
  。
  而时光倒流,以一己之私,牵涉到天地间千千万万的生灵机运,使得该生的无法出生,该死的无法死去,消长混乱,必然导致天地秩序无法运转。
  这是天道的大忌,绝不为天道允可!
  朱西溪的眼眶红了,泪水忍不住地流淌。
  她终于明白了时光倒流是无法实现的幻想——便是能令海水倒灌入川的神仙,都不能令时光倒流。然,道理明白了,可情感上却一时之间无法平息。
  这口气,在朱西溪胸口憋了整整一年,如今却成了出不去下不来的块垒,横亘其间,令她无法喘息。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似乎竭力想要站稳站直,然而,就在下一瞬,她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刮倒的树苗,咣当一声,栽倒于地。
  朱西溪做了个悠长悠长的梦。
  自打来到胜清境,朱西溪无时无刻不处于生存的压力之下,整日价想的就是学习和回家,因此,她几乎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做梦。
  、
  可在这个梦中,朱西溪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和快活。
  她仿佛一片淡薄的云彩,在天地间自由地徜徉。又似乎是一片轻薄的绿叶,在红花紫萼间肆意地翩跹。
  她在浩瀚辽阔的琉璃溪上飘荡,溪水碧蓝如翠。金色的大鲤鱼在水下吐泡泡,泡泡浮上水面,啵地一声,或变作四散开的细碎珍珠,或变作一朵朵即开即逝的冰花。长着七彩幻丽眼睛的大蜻蜓飞来,在水面上轻轻踢踏。金色鲤鱼慢慢浮出水面,化作一位白发女子,发如雪,颜如玉。丈许长的白发如水草般彳亍飘荡,远远望去,仿佛一道白虹融入了琉璃溪。
  花精们嘻嘻哈哈地在草地上嬉戏,噗通噗通,纷纷跳入溪中,追逐着鲤鱼精的白发。有个小小的花精努力扑腾着,却怎么也追不上。伙伴们在白发哈哈打闹,越来越远。突然,他腰间一紧,低头一看,是一丝白发无声无息地缠上了他的小腰身。小花精嘻嘻一笑,用力拽住腰间的白发,任其将自己飞快地向前拖曳。迟到的小花精难免遭到伙伴们的嘲笑,他却不以为意,努力游到鲤鱼精的头顶上,坐在她的发旋儿间,采下自己草裙上的花苞和露珠,编织着小小的花冠。
  一道彩虹伴随着濛濛细雨降落于琉璃溪两岸。鲤鱼精轻轻扯下一根白发,用力一甩,白发飞向彩虹,两端轻飘飘地挂在彩虹上。大蜻蜓也飞了过去,将身子伏在白发下垂的中端,远远望去,好似悬挂在彩虹上的秋千。
  小花精们兴奋不已,唧唧喳喳地牵起手,一道飞向那秋千。白色的悬索,青色的座椅,七彩的横梁——在这独一无二的秋千上,花精们玩儿得不亦乐乎。
  突然,一声霹雳乍响,闪电如长鞭撕裂了天际。前一刻还清亮鲜媚的天空,瞬时如浓墨倾染。
  声声霹雳,道道闪电,撕碎了天地。琉璃溪不再平静,波涛汹涌,山一样的浪头一个比一个高,仿佛要竭力击碎那九霄之上的雷电,咆哮怒吼。
  花精们被鲤鱼精的长发紧紧缠住,庇护在羽扇般的金色尾鳍下瑟瑟发抖。而大蜻蜓则在一个浪头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破碎不堪的彩虹和寸断的白发在风雨中飘摇。
  花精们的哭喊断断续续,被风声雨声雷声浪声扯成了碎片。鲤鱼精在汹涌起伏的波浪中时隐时现,一道道血痕在金色鳞甲上格外触目惊心。
  天在发抖,地在发抖,琉璃溪在发抖,一切生灵都在发抖。
  这一刻,朱西溪不晓得自己是那道隆隆巨雷,那道灼灼闪电,那道吞天噬地的浪头,还是那道即将碎裂的彩虹?
  无端的,她心里涌上了一个念头:这个世界,就要崩塌消散了。
  突然,一道雪白的亮光“嗖”地在眼前闪过,朱西溪不由自主地眯起了双眼。朦胧间,似乎有个巨大的身影撑起了天地。飓风缠绕着他,雷电喷向他,他却只以一个模糊的身影,独自昂立于天地间,仿佛要阻止这天地的崩塌。
  一道紫金交缠的闪电,自那身影的头顶直贯而下,一瞬间,巨大的身影上冒起了无数个紫金色的电花,飘散的长发根根倒立如猬,电花于其中闪闪烁烁。
  望着眼前这可怖的一幕,朱西溪不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叫。
  她猛然睁开了眼,窗外一道白虹闪过,落在如茵的碧草间,美不胜收。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七)
  梦中的可怕,与眼前的美好,令朱西溪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她吃力地坐起来,待脑中的嗡嗡声消散后,才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走到窗前。远处,琉璃溪明妍静好,潺潺东流;近处,花蝶嬉戏,斗舞翩跹。阳光从头顶直射而下,却丝毫不觉灼热刺眼,只觉暖意融融。露珠在草叶间滚来滚去,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七彩光芒,宛若炫丽的珍珠。
  她贪婪地望着这一切,贪婪地呼吸着花的气息,草的气息,和露珠的气息。芬芳,清新,凉爽,无一不昭示着它的真实。
  朱西溪迟疑地抬起双手,探向自己的双颊。
  “啊!嘶——”她低呼一声,倒吸一口冷气——手劲儿大了点,脸蛋掐地有点痛呢!
  “喂!你在干嘛?”突然,一个充满诧异的声音响起,吓得朱西溪一哆嗦,赶紧放开手。
  她抬眼一看,哎呦喂——她心里暗叫糟糕!怎么偏生给凌紫看到了呢?这小花仙,傲气得很,素来看不上凡人,对自己从来没个好脸。这下好了,给她瞅见自己掐脸蛋的蠢样儿,不定得多笑话呢!
  凌紫是奉东寰之命,在日例的巡视过程中,过来看看朱西溪醒了没。东寰上神说,这凡人虽过了考核,可究竟底子太差,身娇骨弱,将将一考过就“咕咚”厥过去。东寰上神将她送回小竹屋,说是并无大碍,只要休养几日即可。
  于是,凌紫便这几日时常过来,隔着窗户瞅她两眼,见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可小呼噜打得挺香,害得她还得吃力地将朱西溪脑袋底下的云枕抽出一层去。大抵,睡梦中的朱西溪也觉得舒服,蹭了蹭,这方不再打呼噜了。
  一旁的凌紫郁闷地直翻白眼,回家对着弟弟凌白就是好一阵叨叨,警告凌白不许学那凡人,睡没睡相,居然还打呼噜!!!
  尽管凌紫对朱西溪一百个看不上眼,可东寰上神吩咐的事,她却丝毫不敢怠慢,每日都过来两三次。终于,这日,她远远就瞅见小竹屋的窗台上趴着个人,驾着大青赶紧飞了过来,好巧不巧地就瞅见这凡人正在犯蠢。
  朱西溪搓搓手指,尴尬地冲着凌白讪讪一笑,干巴巴地解释道:“没啥,没啥!清醒一下,哈哈!嘿嘿!”
  凌紫飞到她跟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方皱眉道:“你都睡了四日了,怎地气色还是这般不好?脸白,气短,冷汗,哼哼,你可真娇弱!”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比阿彭还娇弱!”
  阿彭是这里有名的娇气包,动不动就哼唧唧,时不时就哭唧唧,娇名远扬。
  朱西溪见凌紫竟将自己与那娇娇小花精相比,连忙解释:“我可比阿彭结实多啦!只是,只是。。。。。。”她想起梦中情形,犹豫着一下,低声道:“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
  凌紫听着朱西溪做噩梦,觉着稀奇,不由想要问个明白。须知,在天界,梦可是个稀罕物!倒不是说神仙不做梦,可是不会做自己无法控制的梦。
  有一门修行功夫,专门是在梦中修行;亦有神仙有大神通,能够在梦中元神出窍,日行万万里,甚至能够在梦中弑魔杀妖。
  因此,于神仙而言,梦是可以被操控的,是修为高低的体现。故而,如朱西溪这般被动地做噩梦,于预备小神仙凌紫,还真是个少见的西洋镜!
  只是,朱西溪并无意细说,凌紫也只得瞅了她两眼,不便追问。一扭头,她便驾着大青来到东寰上神居住的莲池前,细细禀报于东寰。
  朱西溪目送凌紫离开,脑子浮现出梦中情形。
  那个顶天立地的身影,是谁?在巨大的闪电中,他的长发根根倒立如猬,衣衫鼓动如烈风,可面目却模糊一片,无法看清。
  他会是东寰上神么?
  隐隐的,朱西溪觉得那并非东寰,没有理由,只是直觉。
  说来,东寰上神长什么样儿,朱西溪还真是说不清楚。
  自打甫一见面,朱西溪就觉得看不清这位老神仙。他的面孔前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纱,将他的脸遮得朦朦胧胧。依稀可辨的五官,应该是俊秀非凡的,可朱西溪却形容不出到底是怎样。
  好在,老神仙气质了得,就算看不清脸,也不会认错这独一无二的气质。也正因为如此,朱西溪便以为,梦中巨人必然不是那位温润如玉挺拔如松皎皎如月清泠如霜的老神仙。
  凌紫向东寰上神禀报了朱西溪的情况。听到朱西溪做了个噩梦,东寰微微皱起眉头。
  胜清境灵气充沛,五浊不生,如何会做噩梦呢?莫非,是这小丫头还断不了对凡间的挂念,生了心魔,这方做出噩梦来?
  若仅仅是不能断舍,也就罢了。时间一久,自然就放弃了。然,若是生出心魔,那可不容小觑,须得及早了断。
  念及此,东寰觉着有必要亲往一查,免得这小丫头不知深浅厉害,为心魔所惑,日久积怨,断了自己的修行路。
  东寰身形一动,随即消失不见。而下一刻,他的身影便出现在琉璃溪旁。
  他远远观望低着头不晓得在想什么的朱西溪,指尖凌空虚虚一弹,片刻之后,朱西溪便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气息悠长,可见是又睡着了。
  顺着朱西溪的气息,东寰的一缕神思进入了她的梦里。
  出乎东寰意料之外的是,朱西溪的梦很干净,很清透,就像琉璃溪的溪水,明明白白地倒映出一切。
  一条窄窄的小溪旁,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娃,撅着屁股趴在草地上,不晓得在看什么,甚是专注。
  小女娃的身形慢慢变长,再抬头时,已是现今的朱西溪模样。她从草地上爬起来,拍去了腿上的土灰草渣,又顺手摘下一朵黄色小野花,夹在耳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步一步走到前往的溪流。
  溪流不再是方才所现的窄窄一道,而已变作了辽阔的琉璃溪。朱西溪距离它不过一两丈远,可奇怪的是,却怎么也走不到跟前去。
  溪水汤汤,泛起晶莹剔透的浪花,就在眼前,却始终差着几步。
  朱西溪怔怔地望着溪水,慢慢地,又变作了那个胖乎乎的小女娃。只是,溪水还是那么辽阔,不再回复到先前的窄窄一道。
  东寰收回了神思。他望着犹然熟睡的朱西溪,大概明白了她的所思所念。
  她是个理智的姑娘,已然认清了现实,也会接受这个现实。只是,她到底是个凡人,做不到利利索索地绝情断念,所以,在她的心底,依然保留着对儿时的眷恋。
  这份眷恋,暗示着她对往昔凡人生活的不舍,却并无怨念。
  东寰暗自点头——他倒小瞧了这凡人。
  如此,孺子可教,也不枉他为着这份因果费心费力了。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八)
  过了两三日,待收拾了情绪,整顿了心情,朱西溪似乎恢复到平常的样子。
  她素来不是混吃等死的脾性,当起码的生存问题解决后,她立马想到的是——我该干些啥有用的事情?
  这一年来,尽管在东寰庇护下,朱西溪并不曾亲历琉璃溪以外的神仙界是怎样,然,单就凌白、团团等花精告诉她的种种,就足以令她心绪不宁了。
  住在神仙界里的,当然都是神仙。可神仙,并不全是宽和大多仁慈和蔼的。
  神仙界是个讲修为的地方,也就是说,比谁的拳头大力道足。不过呢,神仙讲究修心,所以,不会动不动就打架,总得来说,讲道理的神仙居多。
  当然,神仙讲道理,那也是要看人的。出身,宗门,修为,神职,等等等等,都是旁的神仙愿不愿意讲道理的前提。
  譬如:朱雀上神,出身——那是没得说,东寰上神一脉;修为——四象神兽之一,自然了得;神职——主掌南方离火,不容小觑。故此,愿意与朱雀上神讲道理的神仙多得能从南天门排出三千里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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