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归去——阿咪的胡萝卜
时间:2022-03-10 09:09:03

  哼!小样儿!看不起凡人是么?才三天,就累得直不起腰啦!哼哼,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走着瞧!
  尽管必须承认神仙的能力超过凡人,可朱西溪心里憋着一股气,就是不甘心老神仙的那番“蠢妇”说。
  东寰哪儿想得到,朱西溪竟使出了这杀敌八百自损八千的招数!
  反正,她也想开了,要么读书累死,要么不读书被灵气困死,算算看,前者的可能性还小些。
  既然不吃不喝也能过一年,那她索性就拼上这一年的命,到时候,是死是活,再做二话!不管怎样,便是最后不成,那她也得在这一年里让老神仙见识一下,凡人也不尽是他以为的那般没用!
 
 
第20章 第十九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四)
  琉璃溪畔,朱西溪读书读得昏天暗地,面无人色,看得凌白咋舌不已。一旁的花精团团双手捧着自个儿圆滚滚沉甸甸的下巴,叹气道:“当年,我大哥将将化形,就被大长老拖去念书。三个月后回来,抱着我二哥痛哭不已,吓得我二哥一化形就拜了青伯伯为师。我二哥说,宁可被青伯伯的藤鞭揍死,也不跟着大长老念书。原来,念书真得会要命呀!”
  阿彭素来娇气,一想想自己迟早要化形,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学文还是学武,都免不了要吃大苦头,不由吓得直哆嗦。
  他颤着嗓音,怯怯地问道:“就不能不学么?我我我。。。。。。我觉着咱们不化形也没啥不好。。。。。。”
  团团嗤笑道:“你想得倒挺美!不化形?看大长老不揍死你!他顶顶不得不努力的孩子,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念头罢!”
  阿彭脑中一下子就蹦出了大长老那黝黑发亮的大拐杖,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泫然若泣道:“我我,我就是那么一想,也不是真敢不化形。团团,你可别告诉大长老啊!”
  团团本想再吓唬阿彭一下,见他眼圈都红了,只得叹着气安慰他:“放心,我不告诉大长老!只是,你这话也别给旁人晓得了。大长老最恨族人不争气,你这么爱娇,他已经看你不顺眼了,你就别再自找麻烦了。”他又冲着凌白一点下巴,“我说的可在理,小白?”
  凌白能说什么呢?只得一道安慰阿彭,“其实,不管学文还是学武,都没那么吓人,只是有那么一些些辛苦罢了!不过,学了之后,却是好处多多。你看我姐,现在多神气,整日价骑着大青四处耀武扬威。当然,她打架的确很厉害啦,就连芒琢上神都夸她‘泼辣得紧’。”
  “哇——”
  “啊——”
  团团和阿彭发出了小小的惊叹,羡慕之情不言而喻。他们虽然不是很懂得“泼辣得紧”是个啥意思,不过,听上去就感觉很带劲儿的样子。
  哎呦喂,凌紫姐姐能得芒琢上神的夸赞,可真了不起!
  这日,东寰如约而来。
  面对着朱西溪那厚厚一叠写满各种疑问的纸张,东寰开始隐隐头痛。
  一来,是问题忒多,有的没的一大堆,倘若他略略表现出“这么幼稚的问题亏你也问得出”时,那小丫头就会轻声道:“老神仙不高兴了么?可我确实不懂呀!若是不懂装懂,那我岂非自寻死路?”这话一说,老神仙只好抹把脸收起表情,还得安慰她一句“你肯这般用功,不错,不错!”
  说实话,东寰一听“老神仙”三字,心里就郁闷得很,深觉着自个一不柱拐杖二无三尺白须额上没隆包,要多年轻有多年轻,要多精神有多精神,怎么这小丫头就眼瞎非得管自己叫“老神仙”呢?且,他还不能发火,因为人家说了,这是“尊称”么!
  且,顶顶令东寰恼火的是,朱西溪特别爱问“为什么?”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呀?
  “为什么灵气要从这边走?为什么那边不能走?”
  “为什么此时只能以鼻吸气?嘴巴怎么就不能用了?”
  一个接一个的“为什么”抛过来,东寰头大如斗,心火腾腾。说起来,他哪儿晓得为什么呀?书卷上这么讲的,照着做不就成了,干嘛非得要问个“为什么”呀?
  东寰懒得与她多啰嗦,可一抬眼,就见朱西溪定定地瞅着自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你是不是也不晓得‘为什么’?”
  哎呦喂,真真气死个人啦!
  若非东寰修养功夫到家,他那张白净的俊脸,只怕要跟钟馗的那张脸有得一拼。
  二来,是因着朱西溪的那笔破字。说起来,朱西溪的字并不差,当然,仅限于硬笔书法。而于毛笔,很抱歉,仅可勉强成得上“工整”,距离漂亮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东寰不是忒讲究的人,然,抬头低头满眼都是这笔破字,确也委实够糟心的。
  朱西溪晓得这一点,可并没逼着自己苦练书法去讨好老神仙,倒是发扬了一把自力更生的精神,用细麻线将毛笔头捆扎结实,只余顶头一丢丢软毛,权且将毛笔改作硬笔,蘸着墨汁“唰唰唰”写得飞快。
  朱西溪写字要得是效率,可落入东寰眼中,却委实不大看得下去。这一笔一划,怎么就那么别扭呢?毫无美感,惨不忍睹!
  终于,这日,他忍不住了,教训道:“你若得空,便好生练练这笔字罢!须知这字如人面,好歹你得看顾着些自个儿的颜面罢!”
  朱西溪丝毫不为所动,只诧异地望着东寰,心道这老神仙怎地这般年岁了,还如此好面子爱虚荣,难不成,他的修行还不到家?
  她一边心里偷偷嘀咕着,莫非这位琉璃溪主人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神仙,一边不软不硬地回应道:“我哪有得空的时间呀?您可是说过,‘若能在一年之内学懂这三篇,便能在天界活下去。否则,休做它想’。老神仙的话,我岂敢不从?”
  东寰被怼得哭笑不得,只得哼哼两声,觉得这小丫头委实胆子不小,对着自己也敢说这话。说来,上至三十三天,下至黄泉冥界,敢这么说话的,好像还真没几个!
  其实,这可真是冤枉朱西溪了!
  朱西溪哪儿晓得眼前这位老神仙,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凤凰呀!自打她在飞凤峰悬崖下得救到现如今,可没一个人告诉她,这位老神仙是个什么身份?
  凌白团团尊称他为“东寰上神”,那只大红鸟尊称他为“老祖宗”,可朱西溪一凡人,哪里晓得这位上神来历如何背景几许?
  故而,在朱西溪看来,这位老神仙阖该有些身份——起码,能在这偌大一片琉璃溪的地界儿上占山为王,就肯定是个有本事的。当然,或许正如她先前猜度的那样,有本事,说不得只在打架抢地盘上,可于修行之道,修身养性的功夫还差了些,不然,也不能那么爱面子,对她写的字挑三拣四,是也不是?
  朱西溪心里转些什么念头,东寰纵法力通天,也没那本事掐算出来。只不过,这小丫头遮掩功夫不到家,心里想什么,多多少少会在脸面上看出一二。所以,东寰认定,朱西溪这会儿子心里不晓得怎么编排他呢!
  早年间,东寰往各界溜达时,也曾在人界暂作逗留。凡人女子是个什么样,他并非一无所知。温良、恭顺、谦卑,这些形容凡间女子美质的字眼,似乎于眼前之人的身上并不凸显。她看着并不多话,言辞之间也非凌厉强硬,可东寰认定,这小丫头只怕是个外柔内刚不好惹的角色。
  念及此,他不由想起当日无意之间搭救朱西溪。其实,他完全没有搭救的意思好不好?谁叫他真身尾巴长得长,好巧不巧地被朱西溪抱了个正着。
  哎呦喂,这事儿真不能想,一想,东寰就隐隐觉得屁股痛。
 
 
第21章 第二十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五)
  一年之期,很快就过去大半。
  熬过了起初最痛苦的一段,现今的朱西溪自觉大有进步,已非昨日吴下阿蒙。
  她喜欢在清晨的阳光中捧着书册,大声朗读,这让她有一种再回到中学晨读英文的感觉。这三篇上古修炼之法,读起来诘屈聱牙,比起英文,只会更难!
  这进步,在东寰看来,也是不差。在东寰的讲解下,朱西溪略略摸到了观想之术的边沿,慢慢掌握了吐纳之道,对灵气的吸收和运转亦渐有体会。
  时至今日,朱西溪与东寰不约而同地都松了口气。
  于朱西溪而言,起码不必担心活活憋死在神仙界了,生命安全有了基础的保障。
  而于东寰,则是老师的苦逼日子可算倒头了,这凡人小命既保住了,那他就可以撒手啦!
  哎呦喂,谢天谢地哟!
  考核之期如约而至。
  事关朱西溪的性命,东寰不能有片刻疏忽。况且,这于他而言,也是关涉因果的大事。原本,带了个非亲非故的凡人进天界,就已经够烦人了的。若这凡人“咯噔”死在了这里,那这因果牵涉,可就够他喝一壶。
  说起因果来,东寰觉着朱西溪的反应很不能理解。
  难道她不懂“因果”是什么?可这一年里,彼此交谈之间提及因果,朱西溪并非惘然无知的样子啊?怎么就能这么心大呢?
  东寰是资深神仙,深知因果的厉害。但凡牵涉了因果,若没有个妥帖的解决方法,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挨天道一下子。
  天道无踪,渺渺难寻,可天道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石和根本,更是这个世界运转的法则和力量。没有人晓得天道有多深有多广,便是盘古大神都得借着天道运转时流露出的一点点气息而加以猜度揣测,只能浅浅窥得一二。
  纵然天帝身为天界之主,也无法规定天道法则。都说天庭法度森严,不可藐视,可谁能想象得到,天道之森严,远胜天庭法度的亿万倍。无论是三十三天的天主,还是冥界的冥王,凡人也好,妖鬼也罢,无一不在天道之下求存。
  凡人力量微弱,难以感受天道的力量然,有修为者,却对天道的神秘力量有着或深或浅的体会。
  曾有凡人著书,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已是触及到了几分天道,甚为难得,可谓凡中之圣。而于凡夫村妇,便是大字不识一个,也晓得“善恶之报”的道理。
  至于妖鬼之类,修炼途中时不时地遭雷劈,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果”呢?
  所以,在东寰看来,他无意之间搭救了朱西溪,便是与她结了因果。若是对其不理不睬,任其在天界生死无着,将来,这件事的果定会成为他修行途中的一大障碍。
  然而,东寰看重因果,朱西溪却并不当回事。
  因果因果——打她小学三年级对着字典将《西游记》读过一遍后,就识得了这个词。老辈儿人嘴边动不动就挂着“因果报应”,电视剧里那些出家人一句一个“因果报应”,于朱西溪看来,所谓“因果”,不就是那句最最简单明了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么?
  尽管东寰上神曾几次提及“因果”,可朱西溪觉得自己又不是坏人,老神仙救了自己是做好人好事,依着“因果”之说,阖该是“善有善报”的,却并不关自个儿什么事。
  所以,朱西溪误以为东寰是在旁敲侧击地提醒她,如今算是一只脚踏进修行的门槛边了,就得有当好人的觉悟,万万不可行坏事,不然就“恶有恶报”。
  念及此,朱西溪偷偷一撇嘴——我像个坏人么?
  尽管这一神一人各怀心思,而于考核之事,倒是忒认真。
  九日之后,朱西溪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白色的气流在眼前渐渐淡去,朱西溪明白,这是体内的最后一口浊气。
  无端地,她心里涌出莫名的哀伤,虽然浅且薄。这口浊气的吐出,似乎意味着她隔断了与人界的联系。然而,人事渺渺,又岂能这么轻易地割舍?
  朱西溪站起身,走到东寰面前,深深施礼后,轻声道:“上神,我有一问,可否向上神请教?”
  东寰点点头,觉着孺子可教,终于学会用“上神”二字了。可一听又要提问,头皮就有些发麻。
  迟疑了一瞬,东寰还是允了朱西溪的请求。
  “上神,若有人修行得法,是否可以得大神通?”
  “这个。。。。。。怎么说呢?”东寰斟酌着言辞,“修行,是为了证道。而神通,只是修行途中所获得的成就,并非目的。”
  “也就是说,神通是修行过程中的副产品?”
  “副产品?”东寰顿了一顿,觉得这个词怪异得可以,意思倒也贴切。“正道修行者,图的自然不是神通。可也有些人,走得是旁门左道的路子,为获神通不择手段,就本末倒置了。”
  “上神,若有人为得大神通,是否必须依正道修行?”
  东寰微微一皱眉,觉得朱西溪话里有话。于是,他正色道:“这要看是怎样的神通。排山倒海,行云布雨,电闪雷鸣,这等神通,只要有修为的人,都可以做到。你所说的‘大神通’,是何等神通?”
  “若是要时光倒流呢?”朱西溪双眸死死盯着东寰。
  东寰一怔,“何以求索时光倒流?”
  朱西溪用力抿着双唇,眸中神情复杂,良久,方低声道:“若能时光倒流,或许,我就可以回家了。”
  她的家,不仅仅是那间小小二居室,更是她所属于的时代。
  东寰望着朱西溪,似乎从她倔强的面孔下看到了一丝竭力掩饰的悲伤,心下有悟,叹气道:“时光倒流,何其难也。纵然有大神通,却也难及。”
  朱西溪急了,忙问:“神仙不是无所不能的么?能够改天换地,还不能令时光倒流么?”
  东寰摇头解释道:“改天换地,变的不过是‘势’,而时光倒流,却是逆天而行,不为天道所允,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朱西溪怔怔地望着东寰,喃喃道:“时光倒流,就那么难么?”
  “蜉蝣之羽,朝生而暮死。而有大椿者,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一生与一春秋,孰长孰短?凡人生死,区区不过百年;一朝一代,难逾千年;神者仙者,可与天地共寿。然,天地亦有崩裂塌陷之时,与天地共寿并不意味着长生不死。时光倒流,流的是谁的时光?是凡人的百千年?还是蜉蝣的朝暮间?抑或大椿树的万年春秋?便是倒流一瞬的时光,关涉的却是不计其数的生灵,天道森严,万物皆一,谁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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