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霁饶有兴趣打量着他，他散发着妖气，充分说明他不是冉一诺，不过她脑袋一转，说道：“冉一诺也不在，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除非你叫冉一诺出来。”
这冉一诺已经是两次撒谎骗她了，她可都记下了。
树妖说：“我觉得你有那个能力可以分辨出来。”
“……那谢谢你的高看啊。”
宋道甚至在替树妖解释：“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刚才冉一诺和他同时在这里。”
黄霁扫了一个眼光过去，这宋道，低看我……不要误以为我和你一样傻好吗？
收回眼光，她打量了几下树妖：“那你和冉一诺是什么关系，偷东西他也有份吗？”
“我说没有你会信吗？”
树妖站得笔直，一只手放在背后，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直盯着面前的黄霁。
“在他储物园丢失的物件，还有这驿站立下的破规矩，他即使没有份也得担这个责。”
“……随你。”
“自然随我。还有，东西在哪，快快交出来。”黄霁哼了一声：“你是自己亲手给我奉上？还是我扒了你树皮自己去找？”
树妖摇摇头：“那可不能随你了。”
“看出来你皮痒了，需要挨揍。”
“……”
黄霁运起了妖力，悬浮着的水珠仿佛气流不稳地东倒西歪，叽喳声甚至越来越大。
但是树妖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一只手托着一个水珠，声音出乎意外的柔和：“不怕不怕。”
黄霁愈发疾言厉色：“该动手了，别墨迹。”
树妖看向黄霁，脸上看不出悲喜：“那些泥偶被这些亡灵夺舍了。”
黄霁霎时停住了手：“什么意思？”
树妖望向水珠：“你知道灵妖吗？”
“是由人死后怨气所形成的灵妖？”
“正是。”
黄霁好歹也算见多识广，灵妖还是知道的，甚至还见识过。
灵妖由怨气所化，无实体，对生前的记忆随着时间渐长会流失。
而且因为死后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念围绕，无法像一般妖静下心来修炼，妖力普遍低弱。
因为只有灵体，一般会误打误撞地附身在人身上，所以人可能出现疯癫现状，这种情况可以很快消失，它们妖力低弱到不能控制自己。
等到怨气消散后，它们仍然没有修炼出人身的话，就会随怨气所消散。
可谓是因怨念而生，随怨气而灭。
不过怎么就扯上灵妖了？黄霁疑惑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这些水珠就是灵妖，灵妖无实体，所以我盗用了你们的泥人，施法让他们契合在一起。”
“终于承认是盗了啊。”
“……我因为给灵妖施法，身体也有损耗。”
黄霁眼一挑：“所以你最终目的是，觉得大概率打不过我，就想让我可怜你？”
那树妖摇头：“除了可怜，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灵妖是人死后而成，你这也杀了不少人吧？你造的孽太多，我可不想与你作伍。”
“……”树妖无奈地说：“百年前这里有一场以少胜多的战争，战败方投降的俘虏众多，足足有十余万，但是当时天寒地冷，没有足够的粮食供应，放俘虏走也不现实，所以只能下令杀死俘虏，甚至以人肉为食，人油为柴火，我想灵妖应该就是那场人屠后出现的。”
怨气越重越容易滋生灵妖，这也说得过去，黄霁重新思考了下他的建议：“你要做什么交易，是把部分灵妖给我？”
如果是部分灵妖，那可相当于一支军队啊，有军队可供她使用，于她而言，怎么看都是好事。
“灵妖一开始处于浑噩状态，宛如婴儿，这百年我和它们一起成长，我相当于它们的…亲人，所以他们是跟随不了你的，不过有需要，我一定会鼎力相助。”
黄霁反应了半晌：“你要拿一个未来的承诺给我当交易？”
到时候他翻脸不认人了怎么办？她到哪里说去？
树妖站着不动，半转身子指向了宋道：“不是，我的交易是他。”
第9章 第⑨章
空气突然安静。
宋道一怔，没有吭声，他下意识看向黄霁，这树妖在拿他威胁黄霁啊。
只见黄霁皮笑肉不笑地扯出个笑脸：“你是真会开玩笑，这小道长是我的人，你拿他来当交易，厚道吗？”
“刚才你可以说他是你的人，但是现在在我的手上，那就是我的东西，我从不说以前这种虚的。”树妖脸色不变地说。
黄霁抿紧嘴唇，好一会才开口：“那我只能取你妖元了。”
语落，黄霁便使了一掌妖力过去。
树妖果然毫无抵抗之力，只一下便吐了血，双脚更是后退几步，树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直直看向黄霁：“你会答应这交易的。”
同时，宋道身上的树根缠他缠得更紧了，甚至已悄然地爬上了宋道的脖子。
“虽然我打不过你，这脖子我可以在你走一步的时间里给拧断。”
黄霁脸上的不屑表露无遗，不过身子倒是停在原地了：“你这是威胁我？”
树妖嘿嘿笑了起来：“我可以感知到人的些许内心，所想的，所经历的，虽然不是全部，但也足矣，甚至一个妖的内心我也可以感知。”
黄霁蹙起了眉，弄不清他意图何为：“你想说什么？”
“这个道士他知道造泥偶的办法，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知道了那办法，十万泥兵你们可以再造，但是他死了你就可能永远没办法知道了。”
宋道听此，忍不住为自己反驳：“不，我没有！你不要污蔑我！”
什么所谓的感知？简直是神棍！他和黄霁说的都是实话，不会造泥兵！
黄霁眯起了眼，又打量了下宋道，只见他被勒得已经满脸通红：“怎么造？”
这句话她问的树妖。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能捕捉些许画面，你要想知道就得问他了。”树妖停顿了下：“前提是他，还能活着。”
时间又安静了下来，黄霁亦在沉思，没人知道她信不信这树妖的话。
好一会后，黄霁伸手招呼树妖走近：“你不是说你能感知妖吗？现下你感知一下我，我再决定要不要相信你。”
“无碍。”树妖神色不变走到黄霁面前，他柔声说道：“需要触摸。”
黄霁把手伸出去，树妖的手搭上了她的手，眼睛却直盯着黄霁。
好一会后，黄霁问：“你感知到什么了？”
树妖从容开口：“你和半妖生活过。”
黄霁不由得瞳孔微缩，下意识便抽回手，她本来对他会读心术就半信半疑，所以才敢把手交给他。
但是现下，不确定了。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黄霁便假装拍了拍手，擦拭刚才触摸的地方，一边擦拭一边想着如何回答：“我活了千百年，和半妖居住过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吧。”
树妖微微一笑，那是他第一次在黄霁面前展露笑容：“我像是在拿自己妖元在赌吗？”
黄霁拉下脸，仿佛不情不愿说道：“行，这交易我做了。”
树妖笃定她会信守承诺一样，很快把宋道身上的树根松开了。
宋道迫不及待解释：“我真没有撒谎，你都说我是学道不精了，怎么能做得出来？这种神棍你都相信？”
“哎，树妖，要不你感知下我，看能不能知道我父母是谁？”
黄霁扬了扬手招呼他过来：“你有没有我以后自会知道。”
“你还真听进去了？”
“那你想脖子被拧断？”
宋道立马噤声。
黄霁见宋道安稳下来后，又意有所指对树妖说：“这个道士来拿做交易还不够分量，以后有需要你的地方，希望你能义不容辞。”
树妖微微一躬送客：“希望没有那个机会。”
当他抬起头时，黄霁和道士已经转身往阶梯上走。
树妖突然想到了什么，继而发动妖力向空气喊道：“我叫冉小树。冉一诺是我分裂而出的，相当于也是我的家人，希望不要为难他，这件事真与他无关。”
黄霁顿了顿，草木只要有根便可以分裂，那么草木类的妖也一样，但是不能离得太远，甚至可能终身得生活在原先的树妖附近，而且分裂后还是妖，怎么可能是人？
冉一诺已经是三次撒谎骗她了……
黄霁回应他：“知道了。”
既然是撒谎了，她当然会为难他。
两人走到了黄霁下来的地方，头顶即是水流，流动着的水流。
“能上去吗？”黄霁偏头问宋道。
“能。”
宋道话一落，便见黄霁飞了上去，几许水滴肆意地落在他脸上、道袍上，他紧随其后。
外面此时已月上树梢，黄霁从水洼窜出来，宛如水中炸弹炸开，众人一时惊得全都仰头去看。
都忽略了正在扒拉上岸的宋道，直到宋道呛了几口水后，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秦奋在黄霁不在时已经赶来，见黄霁落地后在整理自己的衣服，当即很懂事地凑到了刚落地的黄霁面前。
他已经知晓了那万丝蛹的作用，当下讨好地说：“黄霁姑娘真是神速，这么快就把军师给救出来了。那…将军他们那边可以解了那万丝蛹吗？”
黄霁抬头看一眼在角落边的三人：“这么点时间就受不了了？”
“这…”秦奋琢磨了一下说：“如果明天要赶路，今晚这么坐一晚却是不太好。”
黄霁没有说什么，手往角落一抓，那在月光下隐隐发亮的丝网便收拢在了黄霁手里。
她站得直直的，扫了一眼，就吩咐了下去：“那我们明天出发，往大都方向赶去，一早你们备好所需要的车马和粮食。”
秦奋应了“是”后便搀扶着王爷出去。
宋道迟疑了两下停留在原地。
等到人都走光只剩下两个身影时，宋道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多解释：“我不知道怎么造泥偶，树妖在说谎。”
黄霁轻笑：“你也可能在说谎。”
树妖可能在撒谎，宋道也可能在撒谎，树妖在赌她会不会因此去救宋道，事实就是，她救了宋道。
宋道犹豫了下：“为了妖元放弃可能永远不知道的抟土造兵，你的目的真的是泥偶吗？况且你也不能操控它们。”
黄霁感到好笑：“难道还得我事事都得亲为吗？你是我的傀儡，我命令你做就可以了。”
“我们妖道两殊，你为什么会笃定我会是那贪生怕死之人？”宋道拿眼瞧了瞧黄霁，很严肃地说：“即便是死，我也会捍卫道法。”
月亮洒下的光不足以看清宋道的脸色，但听从语气，黄霁猜测他此时必定是一脸坚定。
黄霁扔下一句话：“你要不要跟我来见识下我怎么教训不听话的人的？”
所谓的教训是去找冉一诺算账，宋道犹豫了下，脚步还是跟了上去，他跟自己说，如果黄霁要闹出人命就阻止她。
这驿站黄霁不熟，不能飞到空中把冉一诺揪出来，胡乱走了一会才碰到个驿卒：“冉一诺在哪里？”
明显的语气不善，驿卒一抖擞便支吾地说：“驿长刚…刚…从外面回来…现下在浴房里。”
“带我去。”
冉一诺看到黄霁宋道时，正准备走进浴桶里暖和身体，陡然门被撞破，他先是一惊。
见是他们，习惯性地堆起笑脸：“黄霁姑娘，这是事情还没解决吗？”
心里又一阵呐喊，偷者和被偷者都在一起了，还没解决，那是干嘛去了？？？
“解决了。”
冉一诺顿时放下心来，头等事情解决了，剩下的就是细枝末节的事，应该不足为惧：“那你还有什么事吗？”
黄霁冷冷瞧着他：“之前你说你是人，信誓旦旦地说你是人？”
冉一诺呆住：“他都告诉你了？”
这有什么好隐藏的，黄霁心想：“这也不难猜，他说你是他分裂而出的，自然也是妖。”
冉一诺耸肩，继续说：“我没有妖力，甚至没有原形，修炼也不得法，我会和人一样老去，死去，和人不同的就是不能离开他，如果我说我是妖，还会有道士来灭了我，所以我为什么要说我是妖？我为什么不可以是人？”
听起来有点无奈，甚至可以体谅他自称为人，但是，他欺骗了她，这是一道罪。
而且他应该是用宝物遮掩了他的妖气，才会让她识别不了，宝物是什么她也得知道。
黄霁先问宝物：“你用了什么宝物掩盖了你身上的妖气？”
“花蜜丸，据说由上百种花蜜采集炼制而成。”
“还有没有？”
“没有了。”冉一诺很爽快地回答了黄霁这种细枝末节的问答。
“这样啊。”
意识到语气不对的冉一诺不由退一步：“你要…要干嘛？”
“你今天对我撒了三次慌，我给你点教训。”
“什么……教训……”
“宋道，你给点意见？”
宋道跟着来，原本还想着阻拦什么的，但此刻也同情不起来，竟和黄霁站在同一阵营上：“不要闹出人命就好……”
黄霁似笑非笑看了宋道一眼，然后在冉小树震惊中把冉一诺拎了出去。
宋道又再次强调：“不要闹出人命啊！！！”
怎么也罪不至死。
第10章 第⑩章
翌日。
秦奋一大早便急忙着准备物资和车马，但是凑集了宋道身上的钱财也不够买下一匹车马，还要考虑路途花费。
距下一个官方驿站补足点还在下一个城，到了也不一定可以去见。
秦奋在试图和柜台后的驿卒讨价还价：“能不能便宜点？你们这开价比正常价都高了好几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