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等着。”
这边说话惊醒了马车边上的三人,那三人很快便起来了,自然也看到了并肩而立的两人。
但在晨辉的光影下只看得见模糊的轮廓,一高一矮,不知道在说什么,听不大清。
最后黄霁先走了过来,宋道站了一会也跟随其后抱着被子。
黄霁吩咐:“两刻时间,吃喝拉撒都给我解决了,然后出发。”
王爷说:“我去解决一下内急。”
然后王爷不经意间扫过秦奋,两人视线交换,于是秦奋说:“王爷,我和你一起。”
虽然确实有内急需要,但是也可以是商讨的最好时机,这是他们走之前约定好的。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以这种方式来碰头。
但秦奋没想到王爷这么快就有重要的事情讨论了。
两人背对背蹲着,当然两人只是解决了膀胱之急,后面的便不约而同没有排放。
王爷先说:“我们赶路太快了。”
这意思很明显,秦奋当即说:“王爷是在当心士兵不能比我们早抵达大都吗?”
“是的,而且还得担心会不会中途出事,或者甚至逃不出去,所以我想要准备另一条法子。”
秦奋问:“那王爷想怎么做?”
“我想过绕路,但是她似乎对线路很熟悉,她可能会察觉,所以我想……”
王爷顿了顿,秦奋背对着,看不到王爷脸上甚至浮起了一丝狠笑:“让宋道出事。”
这会秦奋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出事?”
“是的,黄霁她在驿站里可以去救宋道,说明宋道对于她还是有些价值的。”
想想就知道了,黄霁没能要回泥兵,却救了宋道回来,甚至在之前沙妖一战中,她还救了宋道,说明宋道出事她不会弃之不理。
“可是,即使宋道出事了……”秦奋忍不住说:“黄霁也可能给我们下那甚丝网让我们逃不了。”
在驿站就是这样,他们呆在里面一动都不敢动,直到黄霁把宋道救了出来。
王爷狠狠盯着地上的石子说:“所以我们要让黄霁她在宋道出事的那刻只能去救他,来不及给我们捆住。目前我想挑个有湍急河流的悬崖把宋道推下去,而且最好是黑夜时期。”
五行山脉素多悬崖峭壁,这样的地方他们来时很常见,可是这样也不是万无一失,如果黄霁没有去救人呢,或者她动作很快把人救上来了呢?
秦奋不敢想象后果,但是任何事都不能抱着要看到结果了才去做的想法,因为要去做了才可能有结果。
秦奋只思虑了一会便附和了此事:“今晚我们应该会经过一线廊。”
那里的路段是光秃秃的岩石,笔直的一段路一眼看不见尽头,而且不长草木,两边都是陡峭的悬崖,一边地底上是树林丛生,一边就是湍急的峡谷。
虽说两边都很危险,但是上面还是很宽阔的,可以说这段路说不上危险,但是掉落两边悬崖就不一定了。
“到那时一切交给我来处理。”秦奋说着,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几人扒拉着生硬的干粮填饱肚子后便出发。
中途照常在荒野休息,休息片刻便又赶着上路,到达一线廊时便已近黄昏。
天地间昏暗昏暗的,黄霁骑马走在前,马车赶了一天的路,步伐略显沉重,此时赶马车的秦奋稍微松懈下来便与黄霁拉开了距离。
秦奋瞧准时机便取出了用作暗器的银针,用足了力气射在了马屁股上,马一声嘶叫,马车顿时摇摇晃晃的,秦奋立刻摸爬着上了马背:“这马受惊了,我到马背上训下它。”
宋道以为只是小惊,却发现马竟然往悬崖边上跑,秦奋不但没能驯服它,反而让马越来越慌,当下觉得不妙,大喊:“跳车,跳车。”
王爷和江小七当即跳了下去,宋道在悬崖另一边,见他们跳下后也准备跳,但是转头一看,发现秦奋仍然试图让马停下来:“秦奋,跳下马。”
然而秦奋头也不回地说:“不行,我们不能没有这匹马。”
宋道无法,只能想着自己跳下后再寻法子,马却在此时尖叫得更加嘶鸣。
秦奋几乎瞬间被马带得往后仰,同时僵绳脱离双手,宋道下意识便去扶秦奋。
但是手在接触到秦奋时,身体却一下子失去了力气,接着准确无误地倒向了悬崖边上。
宋道想挣扎,但是发现自己一下子虚弱无比,难不成跌到地面上,撞坏脑子了吗?
他抬头看了看秦奋,秦奋好像在叫抓着他的手。
“宋道,抓着我的手!”
宋道看向自己的手,他没有抓吗?
有一刹那他好像看清了,原来自己没有抓秦奋的手,秦奋抓着他的袖套向他喊话。
宋道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些,马车继续沿着悬崖边上跑,宋道的身体也是半靠在悬崖边上,若不是还有秦奋,他肯定得掉下去了。
远处的黄霁似乎也赶过来了,因为他听到了马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宋道听着这声音竟有些莫名的心安。
可是心安不过片刻,马又抽疯跑了起来,然后他便在秦奋的叫声中往后跌落了下去。
事发突然,坠落下去也是眨眼的事。
黄霁知道下面是湍急的河流,但飞下去的时候她也没有丝毫担心。
凭她的妖力,上下来回几次是轻而易举的事,手里提个人也不是负担,只要在被冲走之前提到他便可。
可黄霁没有在宋道坠入河流前赶上,她亲眼看到他噗通一下坠入河流。
此时,她还没觉得问题多大,普通人掉下去会挣扎两下,何况还是一个道士?她有信心在那“两下”中可以提起他。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河面上翻滚的依然是泛着泡沫的水,其实停留的时间不长,但是黄霁已经后悔停留了。
宋道竟然这样被河水冲击得毫无对抗之力,弱道士果然还是弱道士,但凡他能冒下头……
黄霁无法,只能一头栽进了河里。
第12章 第①②章
黄霁下到河里便四处周围探寻,然而并没有看到人,也在意料之中。
这里河流湍急,大概率是被冲走了。
黄霁顺着河流往下流游,同时留意着周边底下,担心沉底了或者被水草缠住了,这不免使得黄霁游行速度受限。
就在黄霁耐心即将消耗殆尽时,被水草缠住的宋道出现在了她视野中。
定晴一看,他头发不知何时已经披散开来,在水里妖娆得像水草,身体随波逐流,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见此,黄霁快速地冲了上去,迅速把水草解决掉。
刚想拽着他往上走,才发现宋道正睁着眼睛,而且眼珠转动着看她,原来还没昏过去。
但是漂浮着不动……难不成在水里抽筋了吗?
“你动不了了吗?”
宋道轻微地点头。
黄霁气闷,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救他,倒显得自己菩萨心肠来了。
眼瞧着宋道又要沉底了,黄霁也顾不得了,又因人没死,便用了妖力粗鲁地拽着宋道飞快地往上游,不一会儿河面上冲出了一道浪花。
上了河,便往一线廊上面飞去…
但是一线廊上却不见那三人了。
这救人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大概一刻时间,那三人如果想逃也应该走不了多远。
黄霁甚至想飞到半空搜寻。
她正想着,自己手里的人突然一阵挣扎,黄霁沉着脸低头看他,正想呵斥:宋道……他这是,发病了?
还真是挑选了个好时机,那三人逃了,正想着去追,这宋道还发病了。
虽然也不一定找得到,如果那三人聪明点的话应该知道寻些灌木树丛逃跑。
黄霁有些不耐烦:“很难受吗?”
宋道仍然是点头,不说话,喉咙发出赫拉赫拉的声音,直着喘气,过会又咬着嘴唇,整个身体已经像熟透的虾拱了起来。
黄霁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一掌下了重手击昏了他,放在了一线廊的平地上。
自己在半空中巡逻了一会,天太黑,没找着。
黄霁刚走才短短片刻,宋道已经又被痛醒了。
身子有点乏力,不过好歹没那么无力发软了,仍然可以勉强坐着给自己运功疗伤。
过会一阵劲风袭来,他隐约知道是黄霁回来了。
黄霁落定在宋道面前说:“那三人乘机逃走了。”
刚才为了救宋道没有思虑过多,可是回想起来,一切都巧合到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串通好。
掉落悬崖的时间刚好是她过来的时间,为什么不是早一点掉落,如果在她赶到之前掉落,她就不至于立马下去救人,即使后面下去,肯定会先给那三人给囚禁在万丝蛹中。
其次是在掉入河里,宋道并没有冒头,一个修炼的道士不太可能轻易地被浪花拍打得冒不出头,他丝毫没有在河里挣扎。
最后她只能下河找人,在救他的一刻钟时间里,足够那三人藏好躲好偷偷溜走。
“你是不是故意的?”
宋道睁开眼睛:“你想说我不惜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也要创造机会给他们逃走吗?”
黄霁想到刚才宋道在水下的样子,如果不是她及时出现,他可能就早已命丧黄泉了。
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你们讲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君臣关系,难道不是吗?”
宋道轻笑了一声,垂下头又仰起头,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你不打算为自己狡辩吗?”
宋道仍然摇了摇头,盯着她说:“既然在你眼里,我可以置生死于度外,那也不怕你怎么处理我。反正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了,是不是吗?”
大概是被宋道的态度给气到了,黄霁一连说了两个“好。”
想到他此时在毒发,又说:“既然不怕死,那你这次毒发自己承受吧,最好有骨气别发出声音,也别求我。”
宋道听此却是一副迷茫的表情,他从小就生得一种怪病,病发时宛如四肢骨骸都要穿透皮肤。
以前病发时都是师父为他运功疗伤,虽然他可以短暂被治愈,但是每次师父都会耗费大半功力,重则虚弱要卧床数日,好在这病发作次数越来越少。
刚才宋道便是知道又发病了,距离上次发病不过半年有余,比预想中要快,听黄霁这么一说,难道黄霁下的毒物和之前的怪病是一样的?
要知道师父说,他自己也并不清楚如何治愈这怪病,只说如果修炼道法越高,那么病发的时间便会越来越长,甚至病发时可以自己镇压它,宋道现在已经可以自己镇压,倒也不怕。
但如果知道了是什么毒物,或者黄霁她自己就清楚怎么解毒,那困扰他二十年的疾病可能就此根除了。
宋道看向在旁给她自己弄了个结界打坐的黄霁,嘴张了张:“黄霁姑娘,这不是我第一次发病。”
黄霁看他看向自己,原本不打算理他的,听他这么一说,她又下意识答道:“这几天你都和我寸步不离,你啥时候偷偷发作了?”
而且几天之内毒发两次,那岂不是身体很弱?
“不是。”宋道见黄霁误解,急忙开口说:“我意思是这次的病是我很小时候便一直存在,只是一直未得到根除。刚才一发作我便知道了。”
黄霁蹙眉:“所以你意思是你刚才病发不是我让你吃的毒发作?”
她边说着边上手摸他身体,甚至可以感受到骨头在皮肤下的隐隐颤动,最后她摇了摇头:“是这个症状没错的,难不成是相似的病?”
人全身上下都是由骨头支撑,人老了得风湿病便是骨头有了病变,这一个病足可困扰人整个晚年,而骨头短时间发生变化,那过程的痛苦自是不敢想象。
“相似?”宋道心里按捺不住的高兴,身体一不小心激动了起来,便疼得他抽着冷气。
虽然身体在痛,可是还是惦记着黄霁的话,骨头往外长这可不是巧合可以解释的,他问遍大都有名的太医和民间的大夫,皆都不曾见识或听闻过他身上的怪病。
他再三确认:“症状都是骨头往外生长吗?”
黄霁点头,她对这巧合也颇为震惊。
“那你给我吃的毒药是什么?”宋道怕黄霁不悦,尽可能地放低姿态问,夜虽然暗了下来,但是仍然可以感受到宋道整个人按捺不住的高兴。
黄霁嗤笑一声,语气里尽是鄙视:“我跟你说了,它可不是普通的毒药,我这可是成精的种子。”
宋道侧耳倾听。
“种子很普遍,可是成精的种子你们却不常见,即使是草木类妖精掉落下来的种子,那也是普通的种子,被人拿去播种或者碾压坏了,那就是归于大地。”
“可是有的种子如果给它适合的环境,既不会被影响失去生命,又不生根发芽,便可以从天地间吸取灵气修炼;再给它足够的时间,它就可以成精。”
“种子普通时便有破土而出的能力,成精厉害的种子宿于人体内一段时间,便可体内生根生骨,肆意生长,最后鸠占鹊巢。不厉害的,也会折磨你半死。”
“毕竟生根生骨的剧痛,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当然她没有说,她给了这颗种子妖力:它会因着妖力,凭本能听她的话,这种关系类似于母亲与子女。妖力相当于血缘关系。
宋道犹豫着问:“那让它们出来我身体是否就会好了?”
黄霁又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种子在身体里以你血肉为营养,即使是出来了那身体恐怕也不能健壮如牛。”
“……”宋道不求健壮如牛,只求不再发病,他迫切又诚恳地问:“黄霁姑娘,那你知道怎么让它们出来吗?”
黄霁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在笑他天真,好一会才开口,意有所指地说:“我给你的这颗种子是让你听话的。至于你体内另外的种子妖,不受我指挥。”
宋道心下一沉,认命般向后倒去,战袍与地面石块的相撞又使得他身体剧痛,按照这个情况,两颗种子在他身体里,今晚可能熬过去了,明天是不是还有另一场剧痛等待他呢?
不对,电光火石之间,宋道隐隐想到了什么,既然两颗种子在体内,这次发作可能就是黄霁的种子发作,他小时候的怪病发展到现在一般都是一年发作一次,到现在才半年,他可能只是先入为主了而已。
于是他又起身:“黄霁姑娘,这是你的种子在行生骨之术吗?”
“你不是说是你以前的病……”话说到一半,黄霁也反应过来了:“也有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