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李飛刀
时间:2022-03-11 07:03:45

  此番乃二人临别之际,沈鱼心中自有许多话与宋渊说,然而思前想后终不成语,末了只说道:“你﹑你快些回来。”
  “这个自然,”宋渊说罢又上前抱了抱她,“过不多时便是中秋了,这次我们一道去放水灯好吗?”
  原来二人重逢之时正是浓春,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入秋,很快便是沈鱼生辰。
  沈鱼听了此话,知宋渊还记着自己生辰,顿觉心中一暖,也便回抱了他。
  宋渊因不欲沈鱼泄露行藏,便不许她陪着去阁皂山。二人于客店作别后,宋渊便孤身前去与申灵都会面。
  寅时正甫到,申灵都已见着身穿道袍的少年郎从远而至。此番宋渊洗了脸上伪装,已见本色。
  申灵都见了,笑道:“幸好来的是你。”
  宋渊闻言,拱手道:“晚辈上得山了么?”
  “记住,今晚亥时须当奉上《千金翼方》,否则便要火烧阁皂了。”申灵都语毕便吩咐围着阁皂山的人马给宋渊让了路。
  宋渊见此,说了句“多谢”,转身便朝阁皂山而去。
  只他方抬脚,申灵都却喊了一声“宋见源”。
  “申道长有何指教?”
  申灵都听得,说道:“方才等人的时候,我就想着若来的是你,隐仙便尚有一线生机,”他说着,又朝着宋渊打量了一番,“我看你是个聪明人,自是晓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晚辈不过是个方外之人,如何谈得上俊杰?”宋渊说罢见申灵都脸色有几分凌厉,又道,“只经书与几百条人命,孰轻孰重,晚辈心中自有分寸。”
  申灵都听了宋渊所言,似是甚为满意,笑着点了点头,“好,你上山吧。”
  宋渊见状,也不再多言,立时运了轻功往山上奔去。宋渊自修习了《悟真妙经》,修为又有了一番进景。此番他拼力奔跑,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蓬莱观。
  至于山下的申灵都,待见得宋渊上了山便回营中向伊王宋连城复命以及侍候他服药。宋连城因有喘鸣之症,久治不愈,多年来不知寻了多少名医方士为他断症献药。申灵都便是因着献红丸有功,方能在短时间内成为他心腹。只宋连城心机深沉,对人疑心甚重。是以他每回服用红丸,都要申灵都侍候在侧,且看着申灵都服下一角红丸,他才放心用药。
  此番申灵都回到营账时,便见宋连城面前放了一只银盘,而银盘上已是放了红丸一枚﹑小刀一柄。申灵都先朝宋连城施了一礼,后又上前拿小刀把红丸挖了一小角服下。
  “上山的是谁?”
  申灵都咽下红丸,回道:“是张了性的入室弟子,宋见源。”
  “哦,是他,”宋连城说罢,待了一会方执了银盘上的红丸服下,“上回在西京同他一起的鲛女可在?”
  申灵都听得,默了默方道:“……不在。”
  宋连城闻言,似是想了想才吩咐道:“隐仙之事一了,你便带同人马去寻那鲛女。”
  “这……殿下寻那鲛女就是为了夺回含光剑?”
  “此其一,”宋连城说着,指头于案上轻敲,“其二,若非她母亲当年使计,本王也不至于在南海多时……骗了本王的人总归要有代价。”
  申灵都听罢,抬眼一看,见宋连城脸上恨意颇深,心知多说无用,只得应下寻沈鱼之事。
  因宋连城已下令,若今夜亥时仍不见隐仙道人出山,便要放火烧山。是以一入黑,宋连城手下已备好柴火等物在山下等着。戌时将过,众人已把手中火炬点上,准备烧山。
  然而申灵都见了,却喊道:“等等,亥时还未到。”
  那为首之人闻言应道:“道长既如此说了,我们便再等上一等。”
  山下众人如此等了一会,直至亥时到了,立马便点燃了早先泼洒在丛林之间的桐油。因眼下正是初秋时份,风干物燥。是以这火被夜风一吹,火屑便于林中飘荡,颇有燎原之势。众人见状,也未停下手脚,仍往火里泼油添柴。直见得浓浓黑烟重重围住阁皂山,方住了手。
  此时申灵都抬眼看着被浓烟抱住的蓬莱观,脸色沉沉,却不知作何想。不一会,申灵都竟听得有人喊道:“道长!这是何物?”
  申灵都回过神来,朝那人手指之处看去,只见竟有一巨物于夜空中盘桓,那物身长百尺,宛如灵蛇。众人正是惊呆之际,一下巨响却是砰然而发——似龙吟,似雷鸣。随那响声落下,夜空便如裂开一般,骤然下起了倾盘大雨。
  此时有人终是回过神来,朝空中大喊:“是龙!是龙!”
  申灵都听得,却是喃喃道:“……是水府神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虽然不知道怎么用(?)
 
 
第98章 九十八上山
  龙起生云,虎啸生风——此时阁皂山尖上,乌云迭迭,龙影游戈,雨水如瀑布倾泻。宋连城命人点起的山火早也被浇灭。这场雨来得如此离奇,宋连城听得风声自是召了申灵都入帐问个究竟。
  申灵都入得帐内,方要抬手施礼,衣袖上的水痕便滴滴嗒嗒地落到地上,圈了一大股水渍。
  宋连城见状,摆手问道:“外头是怎么回事?”
  申灵都闻言,垂首应道:“殿下……看来是隐仙道人开坛作法召来了密州地界的水府神君降下甘霖。”
  申灵都语毕,还道宋连城要恼,然而他却是哈哈两声道:“如此说来,隐仙道人尚且有几分本事,”他如是说着,忽又变了脸色,“这些个隐仙道士既未成仙,便终归是凡胎肉骨。然则既是人,便会有弱点……申道长,本王说得对吗?”
  “……殿下说得是。”
  “灵州未定,本王不能在此久留,隐仙之事便暂且交托予你。”宋连城说罢又与申灵都交代了几件事,只说得一半却有人来报,说道外头竟是有人硬闯上山。因此番已是二更天,加上大雨淋漓,众人于暗中几乎不能视物。是以传讯之人只报,硬闯上山的是个白衣女郎,而那女郎使的武器是一柄隐带银光的长剑。
  宋连城听得,哦了声问道:“一个女子便能硬闯上山?本王养你们何用?”他说着,手忽地用力一扬,竟是顺手把案上一件碧玉纸镇掷到报讯之人额上。
  那人虽是吃痛,却不敢出声,只得咬牙忍了,颤声回道:“因有这场怪雨,山上泥泞倾落,不易于行……况且……”这人说着,却是顿了顿,似乎不敢细说。
  “况且甚么?”
  “况且那女郎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竟是会使飞剑!”
  宋连城听至此,忽尔一笑,转脸与申灵都说道:“道长好运道,看来你不必费功夫寻人了。”
  正在传讯人报讯之时,那硬闯上山的白衣女郎已突破山下守卫,隐没于野林之中。而这冒了大雨,朝蓬莱观奔去的女郎正是沈鱼。沈鱼原来道身不稳,遇水现形,眼下虽因着修了《悟真妙经》而有所改善,但她一路使足真气冒雨上山,到得蓬莱观已有些疲惫不堪。且说蓬莱观前一道上尚插着两行五色令旗,这五色令旗原就有辟邪镇妖之用——沈鱼从道中走去,只觉身上愈发乏力。待走到那朱漆铜门前,沈鱼已觉两腿发软。她勉力使劲拉了门环,等了好一会才听得门里有人问道:“深夜叩门,所为何事?”
  沈鱼听得,稳住精神,朝门内喊道:“我要见宋渊……宋见源。”沈鱼语毕,微微合了眼便半倚在门边候着。似乎等了许久,方听得一阵脚步声夹着淅沥雨声从远而至。这脚步声沈鱼听过不下百次,早已了然心中,她心中一喜,抬眼看去果然见那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跟前走来。
  “姐姐!”宋渊来到沈鱼身边,见她神色萎靡,也不顾身后有人跟着立时便把她抱在怀中。
  “阿渊。”沈鱼应了宋渊一声,又仔细看了他一回,见他果然好端端的,全须全眉,方真正放下心内。
  宋渊见状,朝身后人吩咐了几句,便把沈鱼背在身上,问道:“姐姐可有力气撑伞?”
  沈鱼嗯了一声,接过宋渊递来的油纸伞,便把伞支了在两人头顶。此番沈鱼一手抱住宋渊,一手执伞,伏在他背上,觉得心中安稳,身上似乎也有了力气。
  “……我们去哪?”
  “蓬莱观有祖师爷加持,非你久留之地……我带你去别处歇着,”宋渊应罢,又侧了脸问沈鱼,“姐姐怎地贸然上了山?师兄呢?”
  沈鱼闻言,揽住宋渊的手不自觉捏紧了他的衣襟,“你走了之后,我便在客店等着……谁知夜里忽地听得雷鸣大作,我猛地起来朝窗外一看,只见得阁皂山被黑烟环绕,而天上竟似是裂了道口子一般下着大雨……阿渊,我以为蓬莱观出事了……我怕你出事了。”
  因宋渊此时正背着沈鱼,便看不着她神色。但宋渊听她说到后来声音竟是有些哽咽,连忙拍了拍她的腿道:“没事﹑我没事。伊王限我们在亥时交出经书,否则便要放火烧山……我上到观里便与教中前辈商量着,要开五行祭坛请来水府神君施云布雨,如此便能拖延伊王烧山之计。”
  沈鱼闻言,啊了一声道:“你们连神君都请得?”她说着顿了顿又道,“是了,上次你还使过旱天雷。”
  “嗯,不过是借了祖师爷的面子。”宋渊说着又转了话锋问道:“姐姐走时师兄如何了?”
  “还睡着呢,你这一手仙人指路也太重了些。我走时请了个店里的大娘照看着他,想来也无大碍。”
  两人如此说了一会话,未几便到了一座院落之前。
  “这是甚么地方?”
  “这是蓬莱观供外来女客住的地方,此际无人,正好给姐姐歇息用。”
  宋渊说罢,把沈鱼背到了院里厢房之中,把她安置好后,又问道:“还难受么?”
  沈鱼闻言摇了摇头,宋渊便给她褪了身上衣裳,又拿了床干净的被子让她盖着。
  此时安定下来,沈鱼方瞧着宋渊脸色也是十分疲惫。想来他今日匆忙上山,回到观里又有诸多事务,眼下还要看顾着她,也很是奔波劳碌。
  思及此,沈鱼不禁从被子里探出手来,拉住宋渊问:“我是不是不该来?”
  宋渊见她神色不安,心中一软,垂首亲了亲她微凉的脸颊,说道:“来就来了,你在山下我也不全然放心……对了,你刚才是如何上山的?”
  沈鱼听得,心中正想着该如何避重就轻,说得轻巧些。
  只宋渊见她目光闪烁,已是了然,“硬打上来的?”
  沈鱼知瞒他不过,便垂眼应了声是,“适才天有异变,外头甚是混乱,我御了剑便硬闯过关……”
  宋渊原来还心存侥幸,但闻得沈鱼使了飞剑,便知她的身份定然藏不住,“姐姐好好歇一会,过后我再寻个地方把你藏起来。”
  “为什么?”
  宋渊听了,叹了声道:“此番伊王定已知晓上山的人是你……上回他就要把你擒住了,这次有大好机会他自是不会错过。”
 
 
第99章 九十九别后
  沈鱼听罢宋渊所言,见他脸带愁容,心里已是后悔没听他的话贸然上山。
  “阁皂山原就陡峭难行,外头的雨又大得很,一般人轻易上不得山的,”沈鱼说罢,看了看宋渊脸色又劝道,“……你回蓬莱去吧,不必陪着我。”
  宋渊听得此话,低头看了看沈鱼,却是抬手揉了揉眼道:“可我也有些乏了,我陪姐姐歇一会才回去吧。”他说罢,也不待沈鱼答应便蹭脱了靴子,爬进被窝,抱住了她。
  沈鱼在宋渊怀中抬眼一看,见他长睫下隐隐泛青,知他是真累了,是以也未言语,只抱住宋渊便合上了眼。待听得沈鱼气息渐稳,原来合着眼的宋渊便睁了眼。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后,又帮沈鱼拉好被子,才收拾了一番回蓬莱观中去。
  待到得蓬莱,便有几个年纪小的弟子问宋渊,方才深夜叩门的女郎是何许人也?然而宋渊听罢,只是一味笑着,却不应话。那几个小道士见此,也不相逼,只由他去了。而宋渊离了那些个弟子后,复又回到掌教私邸的书房之中。他一进书房,便见他走前已是埋案奋笔疾书的人仍在写着。
  宋渊见此,先是拱手道:“辛苦各位师兄弟了,”他说罢,想了想才又问道,“你们估摸着还要抄多久?”
  其中一个道士听得宋渊问话,回道:“恐怕最快……也还得半个时辰。”
  虽则外间仍似是在暗夜之中,然而宋渊却心知过不了多久这场雨便要停了,天也快要亮了。
  是故宋渊闻言,也便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提笔书写起来——却原来宋渊白日时回得蓬莱观中,便把圣人以及伊王觊觎隐仙经书一事开诚布公。及后,宋渊按张了性所言寻得经书,便又与众人商量道:伊王兵马众多,隐仙不宜与之硬碰。因以隐仙便集众人之力请了水府神君降雨,拖延伊王烧山。眼下宋渊又是请人誊抄经书,意欲借假经瞒过伊王耳目。因要骗过伊王,宋渊寻来抄写经书的人,字迹也须得十分类同。故而正在抄书的人为数并不多。
  “抄完经书,还得等墨迹干透方能装书,”宋渊说着,又喃喃道,“再过一个时辰这雨便要停了,想来届时伊王便要派人上山了。”
  此时阁皂山上大雨未有半刻停歇,那厢沈鱼再醒来时,耳边仍是滂沱雨声连绵不绝。
  “阿渊?”沈鱼伸手摸了摸身旁的被褥,觉着已是凉了,便知宋渊走了已有些时候。她收回手,半撑起身,朝窗外一看,只见外头一片乌黑抹漆,也不知当下是甚么时辰。
  因适才冒雨上山,后又近了蓬莱观,此番沈鱼便觉体内真气似又有些紊乱。是以她穿好衣裳,便于塌上盘腿而坐,按《悟真妙经》上所载心法运起气来——沈鱼双目紧闭,从丹田中运气,顺流而下,经了会阴﹑命门﹑玉枕又回归丹田。她催动体内真气如此来回行了两个小周天,方觉气息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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