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女高真难哄啊。”
他打开手机,对着柚月的照片思索片刻,把其中一张换成了聊天软件背景。
图库里还有好几张偷拍的,按理说依六眼的观察力,柚月只要稍微警觉一点就会发现,然而她毫无戒备之心。
五条悟很满意,对照片对人都是。
“以后会有更多小狗的可爱照片吧?”
柚月出门后便瞬移到了灵幻相谈所的走道,每次完成任务要跟师父汇报一下,方便灵幻追踪后续款项。
今天有些不同。她远远看见相谈所里出现了不认识的恶灵,是一小团绿色的灵魂状球体,拖着蝌蚪似的尾巴。
她走近门,恶灵看向她,绿色脸颊上散布简笔画似的简陋五官,眼下有两坨可笑的圆形腮红。
“你是谁?”柚月问,“我师父和龙套呢?”
“你又是谁?新的成员吗?”小酒窝同样表示疑惑。
六眼一扫,她看见影山茂夫和灵幻新隆靠在窗边谈心,无视了弱不禁风的绿色恶灵,直接向室内走去。
“蛤?!”小酒窝不满道,“居然不把本大爷放在眼里!”
见柚月依然不愿意理会他,他的身体蓦然膨胀,从一小团绿色的灵魂球体变成了脸颊酡红、肌肉虬实的绿皮肌肉猛男,头顶险些撑破天花板。
小酒窝咧开一个邪恶的微笑:“害怕吧?本大爷的本体可是相当威武雄壮……”
“好丑。”柚月无情评价。
“什么?!”小酒窝气冲冲道,“明明那么强壮、强大!我劝你在我发怒之前改口,否则你将见识到世界上最恐怖的力量!”
“小酒窝,你在干什么?”影山茂夫问。
灵幻也颇为奇怪,但他眼尖地注意到柚月的蓝色系带马丁靴出现在门口,立刻喊道:“小酒窝,快跑——”
“不,我非要让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少女……”
还未等小酒窝把耀武扬威的狠话放完,黑紫光球已经以超音速击穿他的身体,在胸口开出一个直径一米的大洞,球停在那里,仿佛黑洞一般吸收着它的力量。
“救、救命!”小酒窝一秒怂,“别打了别打了我投降!茂夫救我!”
影山茂夫立刻出手解救,化解了不断吸收小酒窝灵力的光球。
但它已经被夺走太多力量,蔫头耷脑地变回绿色光球,甚至连原本的深绿色都像被洗过一般,变浅了不少。
“你没事吧,小酒窝。”影山茂夫走近几步观察它的状态,又对柚月说,“小柚,它不是坏人,也是事务所的成员,你来之前它出去历练了。”
就在柚月入职灵幻相谈所的前一周,小酒窝做了独自出门修炼的决定,因而事务所失去一大助力,人手不足。
这么一想,好像平时师父和龙套确实会提起“小酒窝”这个名字,讨论它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
“哦。”柚月自知做了错事,有点心虚。
没过多久,躺尸在地的小酒窝悠悠转醒,催动力量,发现躯体无法发生变化,顿时茫然又震惊。
“本大爷的力量呢……”它简单的五官表达出了相当复杂的悲伤,“怎么会这样!我、我可是努力了半年多啊……”
影山茂夫有些不忍心,撇开头不看它。
“我提醒过你快跑了,你怎么就不听呢?现在能怪谁啊?”灵幻吐槽。
“我可是!每天都在努力地锻炼啊!”小酒窝声嘶力竭,“除了兢兢业业地夺取其他弱小恶灵的能力增强自己,帮社会除害同时锻炼力量,每天晚上我也会加倍努力锻炼,偷偷溜进女澡堂……”
灵幻拍了拍柚月的肩膀:“做的不错,为民除害了,小柚。”
影山茂夫同样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喂!本大爷已经那么难过了不能安慰一下我吗!”小酒窝用壮汉声调咆哮。
影山:“并没有什么值得安慰。”
“好吧。其实也没多努力。”小酒窝陷入到回忆中,“虽然很努力锻炼,但也没什么长进,准备回来算了。不过前些天路过一个学校的时候,被里面浓郁的灵气吸引,就在里面待了几天,结果真的恢复了很多力量……”
它幻化出一只小手指着柚月,悲愤地说:“但是!就被你一拳打没了!我可是很努力的啊!”
连影山茂夫都忍不住吐槽:“不,只是运气好吧?”
“嗯?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灵幻想了想,“那个学校,就是小柚你接的委托吧,完成了吗?”
“嗯,完成了。”虽然是交给七海完成的。
灵幻自然而然地接话:“那委托人西野少年怎么还没来找我付尾款?我等下打个电话给他。”
柚月瞳孔地震。
——坏了,把委托人给忘在原地了!
回想一下,西野原先瑟瑟发抖地站在她身后,看到宫崎变成咒灵的画面,吓得惊叫了一声,头也没回地往楼下跑走了,也不知道究竟跑去了哪里。
“怎么了?”灵幻问。
柚月心虚道:“我……我去找委托人要吧。”
她强装镇定,同手同脚地走出了门,刚踏出一只脚便嗖地一下瞬移回教学楼门口,大步流星地爬上楼梯。
楼道已经空荡荡,只留下一些咒灵残留的气息,那位咒术师七海也早就离去。
宫崎已被消灭,笼着整座学校的不详黑雾变淡很多,却依然有些残留。
非要打个比方就像是在屋子里吃了碗螺蛳粉,第二天进屋仍能闻到酸笋的气味——恶性的灵力乱流残余被六眼捕捉,柚月朝着浓度高的地方走去。
结果她遇到挖了个大坑的夏油杰。
真•大坑,距离地表深度两米左右,一人宽,被刨出来的土就堆在他的身后。
“你在干什么?”柚月问,“对了,你看到西谷了吗?”
夏油杰答道:“那位男同学吗?他应该已经回家了,在七海到之前,他就跑出校门了。”
他正专心观察手里的金色金属球,大概有男性平均手掌大小,长了两根奇怪的外星人似的触角。
柚月觉得相当眼熟,一时半会儿没能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球,它散发出的灵力乱流扰乱学校的磁场,并且应该有增幅力场内个体灵力的功能。”
夏油杰下了判断,四周环顾一圈,感叹道,“也是这里实在凝聚了太多怨力,浑然天成的咒灵养蛊地。”
他目光穿过树林,远远地落在林后人工湖,道:“地利、人和,都具备了。”
学校后有一片临湖的小树林,与居民区隔水相望。这个人工湖本就是房地产商特地开挖的,以便售楼的时候使用诸如“私人水域,绝美水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话术预先兜售房产。
尽管住户搬进来后表示这么大点儿水域没有任何景色可言,并且还阴森森透着不详,已捞金回本的房地产商早就远走高飞了。
以怨气的浓郁程度来说,有不少人曾在这湖里自杀、或者起码自杀未遂过。
它接邻学校,这事更是微妙。很多学校选址会刻意地偷偷选在距离乱葬岗近的地方,以阳气消解怨气,慢慢地消除怨力场。
町田中办校不过二十余年,学生整体资质底下,导致他们的心情不会太愉快,也就没办法为净化力场提供强有力的输出。
町田中本就是怨气萦绕的地方,没有活水的人工湖更容易聚灵,它们配在一起,几乎是咒灵的完美温床。
前些年有大师来为这里下了保护性的咒令,让整体阴阳到达动态平衡的程度,却因为金属球的出现,天平朝怨气处狠狠倾斜。原本情绪极端的人容易抓狂发疯,心平气和的人暴躁易怒。
“所以宫崎她……”柚月喃喃,“是被什么人给害了,是吗?有人设置这个东西,就是想养蛊……”
“等等……我见过它。”
盯着金属球的奇怪触角,她总算想起来了,那天除去困扰赤司的咒灵、残躯消失之后,也留下了则么一只金属球,她把它随手放进帆布包里,并未往心上去。
“我帮赤司祓除诅咒的时候,从那个咒灵身上也掉下来一个小型的触角金属球……它的能力发动条件是‘锁定目标后,目标一个人撑伞走在雨夜里’,赤司被它袭击的时候根本没有满足条件。所以,它是被小球强化了。”
柚月又不禁陷入自责。
如果她能够不那么自满,想着“反正再厉害的咒灵也不可能打得过我”,是否就能发现猫腻,避免宫崎被学校里的怨力场引导而误入歧途呢?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把她纠结懊悔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下了然。
“小柚,做个简单的选择吧。”他笑眯眯道,“你回家的时候,我做了一些简单的调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呢?”
“真俗气。”柚月小声吐槽了一句,然后诚实地回答说,“我要先听好消息。”
夏油杰说:“好消息是关于宫崎同学的。”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宫崎铃音是个有些懦弱的好人,作为班长认真负责,在很差的学校上学,也从没有糊弄过作业。成绩也同样是年级第一,以一己之力拉高全班的平均分。
但她的生活不太幸福。父母自小离异,从此她再也没见过父亲,母亲携她改嫁给了第一位继父。
宫崎原本以为会为她扎头发、耐又心亲切的继父会给她和母亲带来崭新的幸福,却在婚后不久变成了她的噩梦。
趁母亲赴大阪出差的晚上,继父猥/亵了仅七八岁的宫崎,尽管是用手指,却切实伤害到了她。
次日,宫崎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幸而她的母亲是位性格刚强的女性,带宫崎去医院确定了伤势后,她抱着女儿大哭一晚,果断离婚并且起诉了人渣二婚丈夫。证据确凿,让他吃了几年牢饭。
后来的三四年,母亲并未再嫁,专心于宫崎的教育。
她在保护女儿的立场上勇敢又坚毅,教育上却严重失格。
她认为经历了两段婚姻都以离婚告终,事业上也一无所成的自己,是一个全面失败的女人。
所以母亲对宫崎有格外高的要求,达不到便动辄打骂。
她人前彬彬有礼,私下会使用各种方式羞辱女儿,让她举着写有“我是耻辱”的瓦楞纸板跪在家门口,路过的邻居都侧目。
脾气上来、或者是宫崎成绩退步的时候,她拿皮带或者电线抽打女儿,把宫崎打得没有一块好皮肉,夏天只能穿着长到拖地的阔腿牛仔裤和袖口长到手肘的中袖。
“铃音,我们母女多么命苦啊,希望你不要怪妈妈……”打完以后,母亲又歇斯底里地抱着她哭,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婚姻的不幸、顶着众人怪异的目光拉扯大她的不易。
宫崎铃音很多次望着窗外,只想一了百了,活在世界上太累了,她想把这条命还给母亲。
母亲最常说的话是“我在你这个年纪比你能吃苦,条件比你差,也比你优秀”、“人生比拼的不是长度,而是价值”,她躺在沙发上看八点档的时候最爱跟正写作业的宫崎叨叨这些。
但宫崎不能表现出一点不耐烦,不能反驳一点点,不可以表现出敷衍,只有唯唯诺诺地应答几句,否则又将遭受一顿毒打。
国小结束的时候,母亲三婚了。
遇到过两次人渣,坏运气总算走到头。她遇到了一个各方面都还不错的男人,对方也是二婚,没有孩子,经济条件也还不错。
两人新婚后迅速诞下一个小儿子。从此,母亲把宫崎的事扔到脑后,电话里偶尔询问一下她的成绩,抽几个周末来看她一天,也减少了冲她发脾气的次数。
尽管母亲跟着第二位继父住上了大房子,却没有改变宫崎的生活条件。
她认为三婚的自己在婚姻市场里找到男人已经是万幸,在那个男人面前伏低做小,刻意不怎么提起自己的女儿,生怕被嫌弃。自然也不好意思让男人为宫崎找所好学校、单独给予什么经济上的支持。
母亲是爱她的,像爱一个不怎么好玩的玩具;
母亲也对玩具很认真过,只不过现在不需要她了。
宫崎曾在很多个辗转难眠的夜里,既感到解脱,又不可避免地难受。
然后柚月出现了。
她真漂亮。宫崎想,像是宠物商店里的赛级布偶猫,名贵不可言。她看了标价都要多数几遍零,没那个脸去摸一下。
宫崎绞尽脑汁,不知道如何用辞藻描述她的美丽,她喜欢柚月雪白卷翘的睫毛、蓝如星海的眼睛,每次想到都会心跳得飞快。
想到柚月的蓝眼睛,她的灵魂仿佛已经随着那双眼睛飘远,去到很北的无人区。
她把心事都写在日记里。
因为柚月,她第一次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陷害了一个男生,男生由于散播的谣言不得不转学。
宫崎为此感到极度痛苦内疚,很多天没有睡好觉,甚至想过给那个人下跪道歉。毕竟她从前做过最大的坏事仅是弄丢了同桌的橡皮。
每当想起这件事,她便用刀往手臂上划一道,用肉身的疼痛减轻翻天覆地的负罪感。
咳嗽和爱是藏不住的。
她偷偷试探过柚月:“你对女生喜欢女生怎么看呀?”
彼时柚月正在打游戏,她摁下存档键,想了想,才慢慢地认真回答道:“就是很自然的事情吧。百合花会开,月亮也会弯。”
宫崎把那句话记住,练习几遍,认真地誊写在了日记本的首页。
但她怎么样都没想到日记会被母亲看到。第二任继父出差,女人便带着儿子回宫崎这住几天,帮她收拾房间的时候顺带看了她的日记。
宫崎指责母亲不尊重她的隐私,母亲吼道:“你人都是我生的,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时候一丝/不挂,你有什么隐私!”
紧接着,她开始咒骂宫崎死同性恋、不正常、变态,要带她去精神病院看看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