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云姑娘无处可去,不如就随我去灵心宫吧,倘若没有修行的天赋,留在外门做一名寻常弟子,好歹也能活命。”尚玉怜惜地摸着云长秀瘦骨嶙峋的肩膀,柔声道,“云姑娘意下如何?”
云长秀抬眸看了尚玉一眼,仿佛被烫着似的,瑟缩了一下,又立刻低下了头,“听凭仙子安排。”
三人一鸟的队伍中又多了个人,云长秀从来没有皇族遗孤的自觉,虽然仙子说要收她做师妹,可她心里明白,更不敢把自己当成仙人们的同伴,很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了仆从的位置,端茶倒水好不积极,连对白锦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梳毛喂水,兢兢业业。
虽然活计做的一般,但眼前这群是表面看似修真界的天之骄子,实际却常年独来独往风餐露宿时有之,别以为修真者就能过什么锦衣玉食的日子,论起享受生活来,一门心思修炼求索长生之途的修真者还真比不上寿命短暂的人类,哪怕云长秀自己都没过过啥奢侈无度的日子,可她见识过啊!
然而他们转遍了凡间界,也没找到赤狐,天下已然打乱,十几支起义军瓜分了天下,分久必合,如今正你打我我打你地融合,那位掳走赤狐的三皇子,便早已身首分离,死在了某支劫财的起义军手中,连灵魂都烟消云散,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沧溟界五洲都有自己隶属的凡间界,白锦没有来过中州下辖的凡间界,可天下凡人大抵都是相似的,一处处城池走过,竟仿佛来过似的,熟悉得让白锦心悸,心底泛起了疑惑。
这一日,一行人来到边陲,幻化成一身行商的模样,住进了边陲的客栈,千荀叫走了梵心去谈事情,白锦也不想时时腻着梵心,便留在了房中。
一阵奇异的香飘进了房中,白锦毫无准备地吸了一口,只觉得整个人仿佛喝醉了一样,晕晕的,眩眩的,两只小爪来回捣腾,就是站不稳,眼前越来越模糊,飘过一道青白的影子,她来不及细看,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第94章 羽化登仙 第五章
谁会对她一只长不大的小鸟动歪心思?
——哦, 对她动歪心思的多了去了,但有三千宗和佛子护着她,都不好意思下手, 总不好为一只对高阶修者鸡肋一样的灵物小鸟和东洲第一大宗三千宗结仇吧?
那又是谁卑鄙无耻趁她落单下手了?
等白锦再次清醒, 已经被转移到了一个黑漆漆的狭小空间里, 浑身虚弱无力,昏昏沉沉, 但她的识海却完全没受到影响——也对, 逮一只幼崽期雪羽雀, 何必大动干戈,让她不能出声不能行动就足够了。
她虽不能化形,却不代表这么多年没学会别的本事, 旁人都道幼崽期的雪羽雀百无一用,完全没有自保的本领,却不知道那只是因为她传承记忆里术法境界太高, 灵力需求太多, 一个术法施展出来,就可能抽干可怜的小雪羽雀浑身血液灵力, 所以不到非死不可的绝境,雪羽雀幼崽期事不能动用传承记忆里的族群天赋术法。
但,白锦她是一只开了挂的雪羽雀啊, 她是不能学雪羽雀族群的术法, 但她能学修者的啊,她还有个日日为她化形操碎心的梵心在旁, 怎么会允许她荒废足足五十年光阴?
别的攻击性强的功法,囿于身体条件,白锦学不了, 所以梵心让她学的,都是以保命为主的防御性功法,而且必须要深钻精研,务必学到如臂使指,成为身体的本能,比如能挡住剑修和法修进攻的符箓,瞬移术,能一遁千里的潜行术,等等。
花了数十年只学这几样,自然能学到极致,白锦如今的实力完全能够溜走,这也是梵心最后松口带她下山的底气,但她对目前的处境一头雾水,连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去定位终点呢?
而且,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能把她从梵心眼皮子底下弄走,又为什么要执着于她。
白锦闭上了眼,从空间里叼出一片梵心用灵火帮她烘干的紫灵芝干,美滋滋地吃了,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唔,如果不算她昏迷的时间,竟也在路上行走了两日。
等白锦眼前一亮,从关押她的匣子里重见天日后,只见一张纯到极致透出一缕妖色的尚玉,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名白衣女仙的面前,脸上透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师父,弟子幸不辱命,带回了雪羽雀。”
哪怕是美如九天玄女,当她脸上多出这种神态后,也变得油腻起来,白锦对她第一面的惊艳心动,瞬间便消失了,像嚼了一嘴用纸板冒充的紫灵芝,整只鸟都感到索然无味,生无可恋地瘫在案上。
同室操戈,都是玄门正派,这尚玉太没有武德了,还玩弄千荀的感情,简直是渣女。
灵心宫宫主哪里还顾得上徒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雪羽雀,连声道,“很好,此事为师记你首功,待将来收服了雪羽雀,为师定不会忘了你。”
尚玉垂头浅笑,貌似心满意足,心底却冷哼了一声。
她放弃了大好的和千荀梵心成为知交的机会,甚至可能得到一名法力高强道侣的机会,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得到师父不痛不痒的几句夸赞?如果她不知道雪羽雀的特殊也就罢了,现在她也知道了雪羽雀真正珍贵之处,难道师父以为拿几样灵丹法宝就能打发她?
但她也不敢背着师父抢先契下雪羽雀,除非她打算明目张胆地叛逃师门,冒天下之大不韪,否则,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希望那个蠢货能帮她多牵制几天,千荀,可惜了,如果他不是又臭又硬又笨的剑修,她还有点舍不得呢,毕竟论皮相风姿之美,放眼沧溟界,也是数一数二。
至于那个佛子,是注定的敌人,亦是最难动情的佛修,她身负重任,也懒得白费精力,便宜那蠢货了。
雪羽雀被带到灵心宫,只有宫主和大师姐尚玉知晓,宫主高高在上,自然不会为琐事折腰,每日为雪羽雀梳毛喂食的便成了尚玉。
灵心宫乃是沧溟界唯一的全部是女修的门派,自然是精致繁美,步步为景,小姐姐们一个个轻盈飘逸,嬉笑怒骂,衣袂飘飘,别有天真烂漫的神仙姿态,若有凡人不小心来到此处,大概就以为自己误入仙宫了。
没人知道,挂在灵心宫掌门宫檐下的白羽小鸟,就是传说中的雪羽雀,看上去圆滚滚毛绒绒纯白可爱,但也就那样了,修真界仙禽异兽何其多,鸾凤之明艳风华简直能傲视珍禽界,雪羽雀真不属于颜值逆天那一挂的。
“你想知道千荀和梵心为什么没有怀疑我,怎么还没有找到灵心宫是不是?”尚玉逗弄着白锦。
白锦歪头看着她,不说话。
“只怕他们已经自身难保,真以为赤狐的魅惑术是那等低级的魅惑术?虽然凡人意志力不如修者,但一国帝王,还是年轻时英明神武的帝王,哪里是那么好蛊惑的?赤狐不但魅惑术顶尖,她的幻术,也是独一无二的族群天赋,可以迷惑元婴期以下的尊者,我记得千荀和梵心都还没突破元婴,赤狐要对付两个没有风月经验的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这么了解赤狐?赤狐是你们灵心宫故意放出去的?”白锦忽然问道,“赤狐,赤狐……云长秀就是赤狐?”
“小雀儿还挺聪明啊,也对,能入佛子眼的灵兽,怎么可能一无是处?你们这些畜生啊,倒也各有各的本事,若是乖乖听从吩咐,也不是不能容你们活下去。那赤狐两大天赋术的确厉害,可惜如今的灵心宫内都是女子,她想从灵心宫逃走,实在是异想天开,我也没想到,千荀居然相信了,剑修都是这么单纯吗?”尚玉笑容依旧甜蜜,眼底却闪过一道不屑的暗芒,她一向崇拜强者,千荀功力虽高深,脑子却不行,终究还是入不了她的心。
“所以,你们灵心宫为了自己的私欲,放出了赤狐,引得凡间界大乱,这都是你们一手造成的?死了那么多人,你们灵心宫兜得住吗?你们不怕引得玄门正派讨伐,被魔界趁虚而入?”
白锦都有些难以置信,这灵心宫的做派,还配称一声修真界名门正派吗?
那凡间界已如地狱,纪律和秩序毁于一旦,不仅仅是人类活不下去,就连那原本辛苦隐藏自己的妖魔鬼怪,失去了桎梏,也开始蠢蠢欲动。
本来安分守己的妖魔鬼怪,被四处肆虐的血气一激,渐渐守不住底线,开始兴风作浪;有实在不愿沾染是非的,迅速搬离了这个凡间界,反正沧溟界那么大,凡间界有许多呢,在哪里生活不是生活?
也有极少数妖魔鬼怪,留了下来。
山村里的豹子精,收养了邻居老人临终前托付的咿呀稚语的小孙子,隐居在山林里,避开战乱,兢兢业业地抚养人类小孩。
荒野里明明灭灭的灵已消失不见,也有那么一两只,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一出来就对着一具具曝露野外的无名尸体念咒术,不一会儿,这些尸体身下的泥土开始往两边翻滚,尸体便慢慢沉入到了地下,上面再快速长出一片野草,此处便了无痕迹了。
光怪陆离,人间悲欢,更多的人,都是麻木地活着,甚至不知道自己闭眼之后,明天能不能醒来。
而这一切罪行,不过是这些修真之人一念之间的行为,这些自诩光风霁月的修者,甚至都不如那些善良的底层妖魔鬼怪!
尽管从她被抓到灵心宫之后,她就预料到凡间大乱与灵心宫有关,但等真的证实了,她还是觉得犹在梦里,心寒得不敢置信。
修者与天挣命,渴求长生,难道就不重因果报应吗?不害怕心魔吗?
若说是为了她才大动干戈,她更不懂,她一个全身都没有一口肉的雪羽雀,便是能制成驱魔丹,这很稀罕么?除非……
尚玉仿佛看出了白锦的想法,她凑近白锦,笑眯眯地道,“哟哟哟,才夸你聪明,转眼就说蠢话了,畜生就是畜生,到底是头脑简单,仙门,魔界,界限在哪里?在功法?还是在人心?有些人啊,自谓清正不阿,一身正气,其实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入魔了啊!”
白锦愣住了。
尚玉兴味十足地笑了,这笨鸟被三千宗洗脑洗了几十年,居然没有变成白痴,还能思考,不愧是化神期灵兽的幼崽期,哪怕没啥本事,意志力还是不错的,若是能契为灵宠,也不算辱没自己。
对正道动摇了?动摇就好——什么仙门正派,魔修妖邪,难道是光看表面就能认定的?真正分辨一个人是仙是魔的,还不是他们的行为?
看来,她还要再加把劲,这些年来多少大能俯首在她石榴裙下,区区一只小鸟的心,还不是手到擒来?想那梵心,花了几十年功夫,也没能让雪羽雀归心,佛门的第一天才也不过如此!
被尚玉打击到的白锦,不言不语没精打采,看在灵心宫宫主眼里,便是消极抵抗等待梵心来救的心理,实在是冥顽不灵!
灵心宫宫主自认为手握雪羽雀最大的秘密,一点也不担心梵心打上门来,若他不想被三界喊打,绝对不敢对外泄露雪羽雀的行踪,待她驯服了雪羽雀,又何愁区区三千宗的威胁?
灵心宫宫主起先是软语诱惑,无奈白锦根本不理睬,宫主显然不是有耐心的,或者觉得无需对一只弱小的畜生有耐心,她直接让尚玉去拔白锦的羽毛,一根一根生生地扯,直到雪羽雀愿意认她为主。
连尚玉都觉得意外,雪羽雀虽没有护身功法,可论智力,绝不亚于一个成年人类,她能发现的事,师父不可能发现不了,而对着这样的雪羽雀用酷刑收服,真的能得到雪羽雀的真心顺从吗?师父难道不怕反噬?
可惜灵心宫宫主心意已决,尚玉怕自己再多说什么,只怕反而会引火烧身,失去信任。
罢了,她到时候给小鸟施一个小功法,切断它的痛感便是,到时候只要瞒住师父便好。
——不,白锦可不觉得好,鸟儿被剥了一身羽毛,那还是鸟吗?纵然她特别想留在这里看事态发展,为了自己小命着想,也不得不遁了。
谁都没把一只天下都知道的废物小鸟放在眼里,而她一个动念,便从宫主和尚玉面前消失了,活生生摆了尚玉一道。
正稳操胜券的宫主,和自以为悲悯的尚玉……
一贯觉得自己黄雀在后的尚玉脸色阴沉了下来。
她们居然被一只鸟装柔弱无能给骗了!!
就在雪羽雀失踪的当日,灵心宫来了一批客人,不止千荀和梵心,更有宣阳宗掌教和三千宗宗主,以及其他十数个在沧溟界颇有名望的玄门和佛门的掌门人,浩浩荡荡,高手环伺,形成的威压直接把灵心宫的年轻弟子们压得喘不过气来,压得灵心宫宫主面无表情,思考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泄露了秘密?
大殿里,气氛剑拔弩张,双方都很不满意对方,一只雪羽雀,至于摆出这等阵仗吗?如果只是传说中的作用,当然不至于,但如果不仅仅如此呢?
尚玉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眸光流转,笑语嫣然,她心里一瞬打定了主意,决定先声夺人——
“雪羽雀被佛子得去,天下尽知,佛子何必装疯卖傻?你说雪羽雀在我们灵心宫手里,我还说是你欲私吞雪羽雀,嫁祸于我们呢!”
那宣阳宗掌教肃着一张冷脸道,“我们此行不是为了雪羽雀,而是被摧毁了大半的凡间界。灵心宫宫主,可有什么要说的?”
灵心宫宫主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依然毫无表情,“我们亦派了弟子下界,那赤狐狡诈,难觅行踪,我灵心宫弟子却找到了惑心铃,自然要先把门内宝物先送回来,免得再出差错,姜掌教以为呢?”
“照宫主所言,此次下界是以寻觅门内被盗的法宝为主?既如此,寻到了和同伴招呼一声便是,又何须匆匆不告而别?甚至带走雪羽雀?”
“笑话,雪羽雀又不是佛子的私有物,别说与我们无关,便是真的落入其他人手里,难道他人就不能碰吗?什么时候,雪羽雀和佛子定下了灵宠契约?还有,姜掌教恐怕不知,当年秘境开放,佛子下山,可未必不是冲着雪羽雀去的,这等心怀叵测,姜掌教还要助长他的气焰吗?”
“什么心怀叵测?”
宣阳宗姜掌教紧皱眉头,他是受弟子所托,为凡间界生灵涂炭一事找灵心宫的,不过是听徒弟说尚玉还偷走了佛子的雪羽雀,顺口提了一句罢了。
尚玉当即脆生生笑道,“那便要问佛子了——雪羽雀真的只是雪羽雀吗?为什么你带走了雪羽雀,那秘境也跟着消失呢?怕是佛子心中知晓,作为小小驱魔丹主药的雪羽雀,如何比得上它秘境之灵的身份?
雪羽雀代代早死,难道不是因为她身为秘境之灵,却宁死不愿认主吗?得到雪羽雀的身体,却得不到它的心,无异于天降异宝,但不能为己所用,自然只能杀了了事——反正,只要秘境一现身,就意味着新一代的雪羽雀又出世了,能不能收服雪羽雀,大家各凭本事呗。却不像堂堂三千宗佛子,竟打着感情的旗号来牵制雪羽雀,甚至不在意它是一只无法化形的妖雀——怎么,硬的不行来软的了?也不知道三千宗做出这等龌龊事,如何有脸义正言辞地面对仙门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