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碗里的面只剩下几根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男朋友回来了。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的来源,似乎空气中突然多了一股微妙的腥气,水或者是某种生物,就连空气都变得沉重了几分。然后她感觉到窗外的光源一暗,黑色的触手如同雾气一样,透过玻璃的缝隙,成团成股的涌了进来。
这场景放在随便一个陌生人眼中,估计得吓得现场失智。然而白发少女对此毫无自觉,她几乎是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冲向即将扑涌而来的黑色怪物,神情透着几乎可以被称之为狂热的迷恋。
“太宰,”她说,“你回来啦!”
虽然刚刚和蟹肉罐头里的男朋友聊天,但面对完整的男朋友的时候,感觉依然是不一样的。织田深雪感觉到黑色的半固体立刻包围了她,隐约听到桌子上的面碗被压碎吞噬的声音,以及那种吮吸液体时发出的“汩汩”声。
与此同时,那种湿黏如软体动物的触感,同样附着在了她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肤上。从脚踝一直蔓裹到腰上的黑色肉泥,淤泥一样贴合着她的身体。
少女有些困惑地眨眨眼,伸出没有被裹起来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男朋友的表面:“今天怎么了?”
居然没有把她完全裹起来。
黑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咕叽”了一声。织田深雪笑了起来,用手拢起一团男朋友,低头亲了亲:“我很好,我们那样不是很快活吗?难道只有我这么想?”
包围着她的太宰泥又“咕噜”、“咕叽”了两声,顶起一个黑色的泡泡,然后转动了一圈。织田深雪愣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出门散步也不是不行,那我们现在……嗯?怎么了?”
黑泥没有回答她,瞬间变得铺天盖地起来,把她重新吞没了进去。织田深雪陷在绵软的肉泥里,有些迷惑地眨眨眼,作为人类残留的本能,依然张口想要呼吸。
然后就被堵住了。
不止是能够呼吸的口鼻,在她被彻底包裹起来的瞬间,这具身体的每一处缝隙,都被泥沼温柔但坚决的入侵了进去。软体动物一样的感觉在皮肤上留下湿漉的痕迹,又像是彻底融进了皮肤的深处。所有的声音与倒灌进肺部的空气,都变成了窜动挤压的黑暗中,某个庞大个体内部的一部分。
“咕叽咕叽。”他愉快地说。
(下方高能预警,胆小者真的慎入)
(做好直视真相掉san的准备了吗)
***
上杉九郎是个私家侦探。
所谓的“私家侦探”,其实是个遮羞布一样的称呼,实际上就是接各种私生饭、拍私密照片、帮有钱人“牵线拉媒”之类的活动,疯狂在法律的边缘试探。
而他这两天接到的调查,是关于明星“美佑纪”的。
自从美佑纪(闲院深雪)意外失踪之后,她的公司经过几周的沉默,最终发出了对外通告。在一片谩骂指责的声音里,也有那么几个颇有势力的粉丝,试图通过私下调查的方式寻找她。
翻来倒去,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最后居然真的折腾出几条线索——
在美佑纪失踪之前,最可能去过的几个地方。其中有荒僻山野,也有豪宅大院。
而上杉九郎被安排调查的地方,是距离市区较远的一处高档小区。
这天上杉九郎带上他的设备,从被弄坏的监控死角翻了进去,十分钟后走到了事主给出的地点。那是栋面积不小的三层别墅,整个院落被隔开锁死,肆意生长着野生的灌木,看起来已许久无人居住。
上杉九郎舔了舔嘴唇,三百六十度围着院子转了一圈,最后确定了一处方便攀爬的地方。他并不觉得这里有人,毕竟以他过去的经验,真正有活人存在的地方,就算伪装成空无一人的环境,依然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但工作还是要完成的,为了那笔高额的报酬,还得足够认真的完成。这么想着的男人翻过栏杆,跳入了院子里,陷进了一从狂野生长的灌木里。
他下意识留意过自己身下的植物,一下子没能想到这是什么物种。但他也没继续深究,拨开丛生的枝叉,踩上别墅外的石地。
背着背囊的男人将目光钉在前方的建筑上,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丛看起来非常正常的灌木,仿佛融化的奶油一样凹陷变形了……
几分钟之后,男人来到客厅一侧的落地窗附近。在这边三百六十度转过一圈之后,他需要找一个突破的地方。
这里是他刚才第一个看到的地方,一整面透明的玻璃,足以将内部的一切一览无余。里面只有空荡荡的家居,比想象中要干净一点,甚至干净的有些过头……
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
上杉九郎:“……”
上杉九郎:“……”
上杉九郎:“……”
他看到了……红肉。
在仅仅数分钟之前,看起来空无一物的落地窗后面,鲜红、深红、血红、粉红、黑红色的肉块,或者是类似的东西,伴随着隐约蠕动虬结的血管与组织,在整个客厅呱噪裹挟挤压。甚至透过这片薄薄的屏障,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湿漉漉的声音。
血红的雾气蔓延在整个空间,一段血管搏动了一声,从下方“咕噜”挤出一颗眼球。它的表皮黏连着更加纤细的神经,在潮湿的空气中转动了两下,又悄无声息沉默了下去。
这是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心脏麻痹的场景,上杉九郎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已经疯了。他的瞳孔收缩到极小的程度,整个眼球几乎只剩下带着血丝的眼白,盯着客厅中无可名状的场景,名为理智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然后他看到了,在这一切的中央,红色的组织、结缔与肉块密布的最旺盛的地方,有一个看不清长相的少女。
她被黏答答的血肉包裹着,那些活物一样的东西爬过她的身体,在皮肤上留下蜿蜒的水痕。少女粉嫩的嘴唇与血肉的表面黏连一样的纠缠亲吻,仔细看的时候,能发现那根腕足一样的软体,已经深入了她的口唇内部。
她半阖着眼,双颊泛红,脸上是一副彻底投入什么的表情。那纤长眼睫垂落下涣散又迷恋的眸光,看着眼前比尸山血海更加可怕的景象时,却像是在注视自己的挚爱。
咯哒。
咯哒。
咯哒。
上杉九郎听到什么东西的声音,很快意识到是自己的牙齿,然后又觉得不止是那样。他确实因为恐惧而牙关打战,但那种诡异的“咯哒”声,却比感觉到的更加密集了起来。
咯哒。
咯哒咯哒咯哒。
咯哒咯哒咯哒咯哒咯哒咯哒咯哒咯哒……
那声音仿佛源自身后,又像是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男人的眼球彻底反白,肢体僵硬如树皮,只有嘴角不受控制的裂开,仿佛表皮即将龟裂成大笑的纹路。
最终他转动脖颈,在一片越发密集的咯哒声中,终于露出了疯狂的笑容。那表情如同被血肉包裹着的少女,又比她更加癫狂、失智乃至真正的绝望。
咔嚓。
上杉九郎最后听到的,是仿佛什么东西绷紧到极限,彻底断裂的声音。
……
……
在无穷无尽的混沌之中,有那么一瞬间,织田深雪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她睁开一双泛着水汽迷茫的眼睛,眼前依然被无穷无尽的黑泥所包围着。
她感觉到了黑暗,温暖,幸福,愉悦,快乐,安全,与无声的爱意。
“太宰。”她说。
“咕叽。”黑泥回答。
第97章 番外
中原中也进门的瞬间,鼻端刚刚闻到饭菜的味道,就被自己的妻子抱起来举高高还转了三圈。
“???”
他下意识想用异能力,然而先一步被对方用异能力给封住了。反应过来的橘发青年不可能真的用体术对抗,最后无奈地低下头:
“深雪,放我下来。”
对方没出声,保持着把某一米六青年举在半空的姿势,把脸埋进了他的肚子,用力蹭了蹭。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有点委屈的样子。
成功堵死了港黑最高干部接下来的劝阻声。
于是两人就以这种有点诡异的姿势,默默拥抱了一会儿。直到中原中也腹部的衣服都被捂的热乎乎的,中原深雪闷闷地说:
“中也中也,我真的好爱你啊。”她说。
猝不及防收到一波爱语,橘发青年的耳根瞬间红了起来。然后他的妻子终于肯放他双脚离地,中原中也扶了一把帽子,微微抬头看着她。
作为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也是港黑第一的体术大师,中原中也身高一米六整。就算加上鞋跟的高度,也不超过一米六五。
而他的妻子中原深雪,净身高就有一米六八。
中原中也当然介意过自己的身高,不过这和找伴侣的意向无关,大概是很纯粹的雷点(特别是曾经被某个搭档反复踩踏之后)。中原深雪虽然不说,但其实有偷着乐——毕竟她可以每天在丈夫回家的时候,和对方玩“亲亲抱抱举高高”。
要说美中不足的,就是作为一名黑手党高层,她的丈夫并不能像普通上班族那样,拥有正常的工作时间。
平时是基本见不到的,加上中原深雪自己也在上学,平时基本住在离学校更近的公寓里。即使到了周末,中原中也偶尔都需要加班甚至出差。
不过两人认识了五六年,正式交往两年,结婚将近一年——从各种意义上,中原深雪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吃饭的时候,中原深雪问起了自己丈夫之后两天的情况。橘发的青年沉默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
“首领给我批了假,明天可以陪着你,后天早上可能要回港黑。如果有什么突发事件的话……”
“那我们明天去郊外飙车吧,好不好?”中原深雪抢答。
她并不奇怪丈夫的态度,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
两个人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中原中也还做过有关时间方面的精确承诺。然而,作为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又是守卫港黑首领的最后一道关卡,他“意外加班”的次数,基本由一时兴起或者千方百计的暗杀者数量决定。
作为中原中也秘密结婚的妻子,中原深雪并不清楚他直属上司的任何资料。只能从丈夫偶尔的抱怨里,感觉到那大概是一个很……很难以形容的人。
但毫无疑问,中原中也非常尊敬对方。
对于中原深雪“飙车”的建议,中原中也迅速答应了。这是他们夫妻之间难得的户外爱好,非常正经不带衍生含义的那种。
毕竟他们一样不喜欢逛街,中原中也偶尔会在空闲的时候去喝酒,中原深雪则喜欢逛画展。
饭后中原中也去洗碗,有重力操纵这样的异能力,只要他在家的时候,凡是洗碗、扫地拖地、除尘之类的家务都被他包了。而中原深雪从门口的衣帽架取下对方的大衣,凑过去闻了一下。
熟悉的硝烟和血腥味,以及一点不算好闻的烟草气息。
两人刚刚认识的那段时间,甚至包括正式同居的前几个月,中原中也每次下班回家,都会提前处理掉身上的味道。后来两人的相处逐渐老夫老妻,青年准备求婚的前夕,当时的织田深雪顺口提了一句。
“以后回来的话,不需要专门去洗澡或者换衣服了。”刚过十七岁生日的少女说,托着下巴侧头看他,“我们要过一辈子的嘛,‘家’这样的存在,不就是下班之后能够把衣服什么的一脱,然后躺倒在沙发上长长的呼一口气?”
她没说出来的是,家里最大的男孩幸介几天前偷偷和她说,如果以后丈夫出轨什么的,也可以从衣服上闻出来。
就像每一个陷入恋情的女孩那样,织田深雪并不是觉得男友会出轨,就是单纯的……那种非常复杂的别扭心态。
中原中也听完她的话,张了张嘴,想吐槽“听起来像是什么奇怪的中年大叔的行为”。
但看着女朋友亮亮的眼睛,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从那天开始,一直到他们婚后九个月,中原中也每次走进家门时,身上多少会沾上一点味道。其中最多的还是烟与火的气味,偶尔会有血,或者其他鼻子难以分辨的气息。
以及最重要的,“中原中也”的味道。
某天晚上中原深雪躺在丈夫的怀里,把头埋在他臂膀处深呼吸,然后抬头这么说。男人白皙的皮肤上残存着汗水的痕迹,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从耳根到脖颈下方的位置,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
“好、好啦。”他有些不太自然地说,但努力保持了冷静。只是两个人此时的距离实在不可描述,于是双方所有的反应都一览无余。
中原中也:“……”
中原深雪:“……”
很快中原深雪就身体力行的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做饭不能乱吃而话也不能乱说。
这种撩过火的事儿她干了不止一次,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种情趣了。不过除了某些特殊时间,中原深雪对于丈夫衣服上带出来的味道,态度还是非常认真的。
就像这一次,她又闻到了血的味道。
并且她非常肯定,血腥味来自外套的内侧,而不是最常见的从外部沾染。
像是港口黑手党最高干部的衣服,从头到脚几乎没有能手洗的,除了内裤。所以中原深雪在确认了情况之后,把衣服原样挂回去,走进厨房去找自己的丈夫。
中原中也正对着一堆锅碗瓢盆,指挥它们自己把自己送进洗碗机,在冲洗干净之后,又一个个飞进等待晾干的橱柜架子上。他早就听到了女孩靠近的声音,在对方走到门口的时候,转头看了过去:
“深雪?”
中原深雪没有出声,面对青年困惑的钴蓝色眼睛,三两步靠近顺着流理台一个壁咚,然后从下而上掀起了他的衣服。目光在自己男人白皙的腰腹间扫了一圈,又看了眼后背,果断将手伸向了裤子。
“等、等等等一下啊深雪——”
就算拥有能操纵子弹反射回去的异能力,这一瞬间中原中也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异能力者。他两只手死死抓住腰间的皮带,有些混乱的大脑被求生欲激发了运转的速度,然后迅速的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