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留着？”姜凛手上还拿着锅，神色不解。
“我奶奶会留着炒菜，或者下次炸东西。”
“可是我们俩都不会。”
陈言理为难的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她还是觉得挺浪费的，早知道就不说吃炸猪排了。油烟机开着，厨房里油烟味仍旧重，姜凛开了厨房的窗，寒风裹雪，从飘窗里倒灌进来。
“鱼蛋还挺好吃的，吃不吃？”
姜凛回过头，陈言理靠在流理台上，颊边鼓起，唇边沾了点咖喱汁，他说：“吃。”
陈言理就夹了颗鱼蛋递过去，他却抬手挡开，倾身过去，尝了尝她唇角的汤汁，起身道：“还行吧。”
陈言理手上一顿，等他耍完流氓，默不作声的把鱼蛋吃了。姜凛看她不出声，一幅想事情的样子，难得乖巧，还挺奇怪。睡衣是v字领的，第一颗扣子没扣，白净的肌肤上有一小块暗色印记，他自然想起了离开前的事情，眼神发沉，耐不住心猿意马，陈言理忽然开口：“我腰上青了一块。”
她伸手掀开睡衣一角，又放下，他只来得及匆匆扫了眼，右腰上的深色一闪而过。
陈言理：“你是越来越不像人了。”
明明是责难的话，姜凛却恍若未闻，又自己掀开她的睡衣看了眼，确实青了一块，他摸上去，想想道：“下次轻点。”
“……”
两个人真正睡下已经快五点。
十来点的时候被林婉婉的电话吵醒，下雪怕路不好走，趁着积雪还薄，得早点走。陈言理起来看了眼窗外，覆雪薄薄一片，但雪势转大。她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拎着就能走，等了半个小时，林婉婉夫妻俩就到了楼下。
“你明天是去姑姑那吧？”陈言理出门时，不大放心的问了句。
“是。”
“别糊弄我。”陈言理说：“我明天会查岗的。”
姜凛觉得好笑：“这事糊弄你干嘛？我去姑姑家你也要查岗，那我是去好，还是不去好？”
陈言理没吭声，直到进了电梯，姜凛才揉揉她的头发，低着眼看她，和声道：“怕我一个人？”
陈言理是不会很直白的跟他说些什么，她的表达方式大多时候都比较嚣张，但现在他这么问，她就点了点头。姜凛心里软了一下，又强调一遍：“我去我姑姑那，之前就说好的。”
“好。”
车就等在单元楼前，姜凛出门时没穿外套，陈言理就只让他送到门口，他站门口看着，她走进门外细密的落雪中，肩上头发上很快沾了白，忽而在风雪里转过身，声音掩在围巾下，不那么清晰，但他还是听得很清楚。
“乖乖的哦，我明年就带你回家。”
她说完就走了，小跑着上了车。
今天腊月二十九了，他想着。
明年很快就要到了。
*
临安到江州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雪天走得慢点，陈言理到家也才一点多。进门时，陈国鑫正系着围裙，从厨房往外端菜。
陈言理顿了下，取下围巾：“爸爸。”
陈国鑫：“回来的刚好，正吃饭。去洗手换衣服。”
沈迪跟着从厨房出来，“婉婉呢？”
“他们也得回家吃饭，送我到楼下就走了。”陈言理说着，换鞋进门，到卧室里搁下行李，换了家居服。她面对陈国鑫时总有些忐忑，父亲严厉，她的性子又比较倔。
她只跟沈迪说了想让姜凛过来拜访他们俩，却没敢和陈国鑫说。
总觉得会招来陈国鑫不满。
坐到饭桌上，她心里有事，就有些沉默。沈迪问了几句她在外地实习的事情，有意提起话头，她说的仔细，时不时还瞥陈国鑫一眼。
沈迪在底下戳了陈国鑫一下。
陈国鑫挺不满的看她一眼，搁下筷子，盛了碗鸡汤给陈言理：“尝尝这个，早上特意去菜场买的老母鸡。”
陈言理接过去，撇开油脂，正要喝，又听陈国鑫问：“你妈不是说，你要带那谁回家吗？怎么就你一个？”
陈言理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
沈迪听见“那谁”，就又戳了陈国鑫一下，然后对陈言理说：“我跟你爸说了这个事情。”
陈国鑫也点头，陈言理赶忙放下碗，解释道：“我们明天不是去奶奶家吗？我想着家里人多，就让他初三初四左右来。”
陈国鑫问：“初三还是初四？”
陈言理试探道：“初三？”
“知道了。”陈国鑫说道：“回头让你妈准备一下。吃饭吧。”
陈言理惊异极了，实在没想到这关这么容易过去了。她忍不住看了又看，陈国鑫自然知道她那点心思。一直到吃完饭，沈迪没急着收拾餐桌，一家三口相对而坐，陈国鑫才说：“我听你妈妈说，姜凛没跟你说，他家的案子是我办的？”
陈言理点点头。
陈国鑫挺坦然的：“我也没跟你说，一来你那时候要高考，二来我的确不想你们俩再扯上关系。青春期吗，长一阵短一阵的，我当时就没放在心里。”
过去几年，姜凛也算信守承诺，直到现在他也没跟陈言理说过陈国鑫曾经对他的要求，他都揽在自己身上，倒是让陈国鑫觉得他挺坦荡，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陈言理默不作声的听着。
“但你现在不是小孩了，依旧做了这样的决定，我们就得尊重你的意愿。爸爸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你们还是年轻，以后怎么样还是看你们自己。”陈国鑫说到这一顿：“你总不至于跟爸爸说，现在就要结婚吧？”
陈言理赶紧摇摇头，“我刚上班没多久，结婚太早了。”
“那行，再看吧。”陈国鑫说：“以后日子还长。”
陈言理帮着沈迪收拾碗筷，擦碗的时候还是挺惊讶的，仍旧没回过神来似的。沈迪觉得好笑，“之前姜凛联系过你爸爸。”
陈言理又啊了一声。
“就是你去实习的时候。”沈迪说着：“那孩子也挺可怜的，大概知道我们不是很同意，又是找我又是找你爸爸的，低声下气的，你爸爸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陈言理抿着嘴：“他又先斩后奏。不是，奏都没奏。”
沈迪就笑：“怕你为难吧，你爸爸也怕你为难。你什么事情都跟我说，不跟他说，事事都得靠我转达，你爸爸心里也不上不下的。”
陈言理悻悻道：“我那不是怕他骂我吗？”
“你爸爸什么时候真正骂过你呢？”沈迪叹了声：“骂过你一次，你就记心里了？”
陈言理摇摇头：“没记得。只是绕来绕去还是同一件事，我心里才没底。”
沈迪嗯了声，“姜凛姑姑把病历拿给我的时候，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也觉得是不是为难人了呢？可是我们就你一个女儿，自然有很多不放心。你回头跟他说说，希望他也能理解一下。”
陈言理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也有些恼：“这些事情他根本都不会跟我说。”
沈迪笑笑：“挺好的。”
雪下的大，也没法出门。陈言理许久没回家，一下午都在收拾房间，找到些高中时期的课本笔记，和林婉婉专门用来传纸条的小本子。
翻着翻着，忽然想起件事。扔下本子，在书桌最下一层，翻出一个铁皮盒子，旁边还挂着把很小的钥匙。
里面都是她从小到大积攒的琐碎的东西，玻璃糖纸，以前喜欢看的动漫人物徽章，明信片之类的。那枚白色指环安静的躺在角落里，陈言理把它抠出来，迎着光，看上面的纹路。
翻出来的东西都收回原位，只有这枚戒指，她放在书桌上。
除夕那天她说到做到，下午就视频查岗，姜凛接了电话，镜头直接对着姜敏。姜敏冲她挥挥手：“过年好啊。”
陈言理不大好意思，道了声好。
姜凛又给她看了看餐桌上的食材，姑侄俩准备包饺子，但显然没什么头绪，旁边的平板电脑上还放着教程。
“我还买了速冻的。”视频里传来他的声音：“大概率得吃速冻的。”
沈迪和陈国鑫催她出门，陈言理很快挂了电话。
姜凛搁下电话，继续研究饺子料，没多久又接到了宋玉荣的电话。
他刚到临安那会，宋玉荣都是正月里给他打电话，问一下他的近况。这几年变成了除夕，或者更早一点给他打，也会问一下他会不会回去过年。
这点时间上的差别姜凛没有在意，都是人之常情。最困难的时候，也是宋玉荣一直在帮他。他没有回过江州，这几年舅妈身体不大好，表弟又在上学，他打了几次钱，宋玉荣起先不要，耐不住他坚持，就收下了。
宋玉荣问他今年在哪里过年。
“在临安。”姜凛说：“不过过几天准备回江州，舅舅初几在家？我去拜个年。”
宋玉荣：“要回来？今年怎么想着回来了？”
宋玉荣当然知道姜凛从不回江州的原因，他忽然提起要回去，宋玉荣语气惊讶。
姜凛嗯了一声，顿了下说道：“我谈了女朋友。”
宋玉荣反应过来：“是江州的吗？”
“是。”
宋玉荣挺高兴的，连说了几个好，又问：“在临安认识的吗？同事？”
姜凛笑笑：“不是，高中同学，您应该见过。”
宋玉荣恍然的啊了声，似是没反应过来。那头一阵细碎的说话声，是江州方言，语速很快。姜凛尚没听清，讲电话的人就换成了表弟宋宇阳，“哥，你女朋友就是你读高中时候，来我们家店，还给过我糖的漂亮姐姐吗？”
“对。”
“我靠，那都多少年了。”宋宇阳说：“真行啊哥。”
宋宇阳又问：“要回江州见家长了？那你们是要结婚了不？”
“那还没有。”姜凛想了想，又笑：“不过有希望。”
“行，你加油。等我今年考上临安大学，我再去拜见嫂子。”
姜凛也说：“行，你也加油。”
陈言理让他初三去江州，她算算时间，他早上从临安走，中午刚好吃午饭。可初二晚上，刚从姥姥家回来，她就接到姜凛的电话。
“你都过来了？”陈言理跑回房间，下意识的去看窗外的小区主路，路灯下和长椅上都没人，“你在哪儿呢？”
“安坪路。”
陈言理穿上羽绒服，裹上围巾，拿着伞兴冲冲的出了门。沈迪和陈国鑫见了，欲言又止，最后只留下一声叹气和一声冷哼。
虽是过年期间，又下雪，可安坪路依旧很热闹，满街上的红灯笼年味十足，正中的石桥上还摆了几个大的花灯，听说元宵那天，附近还有灯会。
姜凛就等在石桥上，花灯里昏黄的光把他笼罩其中，灯影交错，显出几分温润。
陈言理打着伞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怎么来的这么早？”
“我下午去了我舅舅家。”他解释了下，自然而然的想去牵她的手，可陈言理左手打着伞，右手又始终揣在兜里，没有伸出来的意思。
姜凛看着她。
陈言理慢吞吞的说：“我在家里找到了个东西，你猜是什么？”
他问：“什么？”
“你倒是猜一猜啊。”
“这怎么猜？”姜凛失笑：“范围也太广了。”
陈言理想了想，圈了个范围出来：“饰品。”
可她这话刚说出口，姜凛就问：“戒指？”
陈言理瞬间梗住了，姜凛看她神情，就笑了：“还真是。”
“你这也猜的太快了。”
“因为我没送过你别的。”姜凛说着，把她藏得严严实实的右手拉出来，看见她纤长手指上的戒圈，它甚至都不是银的，廉价又普通。
被桥上昏黄的灯一照，更显得陈旧。
姜凛一直没说话，陈言理倒不知他为什么忽然沉默，就动了动手指，他却没松手，反而抬起头，神色很正经：“这个旧了。”
陈言理没明白：“嗯？”
“给你换个新的要不要？”
姜凛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没有一瞬离开过她，他像是有些紧张，神色过分严肃，一点笑意都没有。陈言理忽然就明白他的意思，过了会才轻声道：“先拿出来看看。”
安坪路上人声鼎沸，他们身边不断有人走过，因是年节，每个人的声音听着都很高兴。陈言理斜了点伞面挡着，没有人能看见他们，是一方隐秘的小小天地。
姜凛在这种平和的氛围里，取下她手上老旧的戒圈，认真的给她戴上了另一枚，璀璨的钻石光华流转，他抬脸朝她一笑，眉梢眼角隐约带上少年意气，又得意又紧张：“这个好看吗？”
“我是说看看。你怎么就给我戴上了？”
“旧的你都戴了，新的难道会不愿意戴吗？”
陈言理一本正经：“那不一样。”她看了眼他手里的旧戒圈：“那个是我以前的男朋友送的，有纪念意义，你不懂。”
姜凛听了，就取下自己手上那枚黑色的，和白色的一起搁在手心：“我这个也是我以前的女朋友送的，也有纪念意义，既然这样，就让它俩在一块吧。”
两个人煞有其事的说着，然后忍不住都笑了。姜凛心里的紧张陡然散去大半，刚才都没注意，头发上落的都是雪花，陈言理将伞举过他头顶，“走吧。”
她还没说愿不愿意，姜凛心里没底，就问：“去哪？”
陈言理就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拉着他下了石桥。
不去哪。
就是明年到了，所以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