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了吗？”姜凛在电话里问。
“回了。”陈言理说，然后又意识到他说的可能是他那里，就补了句：“我自己家。”
姜凛果然顿了顿，“晚上不回来了？”
“我明天不上班。”陈言理抬头看一眼沈迪的背影，小声补了句：“我妈今天在我家。”
姜凛还没说话，她就开始兴师问罪：“你让你姑姑来的事情，怎么没提前跟我说啊？”
“你不是让我过年去一趟你家吗？”
“是，可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铺垫一下。”
“……”
察觉到她的无语，他声音里带上笑意：“我姑姑比我更容易让你妈满意吧。”
“那又不是对你满意。”陈言理简直服了，“所以你是让姑姑先替你挡枪，是这意思吧？”
“总得让你妈妈知道我家里是什么样，不然他们不放心……我也好先加点印象分。”
陈言理低声念叨了句：“还挺有心计的。”
沈迪已经走到公寓楼前，眼睁睁看着陈言理越走越慢，和她拉开好长一段距离。
沈医生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不仅仅是女大不中留，她这女儿，还会自己往外跑。
第80章 藏星
因为年假调休，陈言理这周日仍然上班，沈迪周六吃完午饭就走了，她前脚走，陈言理后脚出门，到姜凛家楼下刚过两点，她估计着姜凛可能还没睡醒，就又折返回小区门口，在便利店里挑了点零食。
陈言理想着，他要是没醒，她就在客厅里看电视吃零食，等着。
客厅一如既往的安静，卧室的门也开着，姜凛没在家。
她也没多想，顺手拿起电视柜上的遥控器，坐到沙发上给姜凛打了个电话。
但他也没接电话。
应该是在有事。
陈言理就没再打了，把手机扔沙发上，盘腿坐着，撕开一袋芝士条，正调着电视节目，微信响了声。她原以为是姜凛回的信息，点开却是“姜教授”。
姜敏发了张图片过来，地点是上次她去过的诊疗室，靠窗的单人沙发上，姜凛两腿交叠，安静的靠着，像是睡着了。
今天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度上层柔和的光影。
“正常治疗，不要担心。”姜敏随后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陈言理：“好，谢谢。”
她心不在焉的看电视吃零食，放的是个生活类真人秀，种地买菜做饭之类。她往厨房瞥了眼，上次她兴冲冲买回来的厨具几乎没有用过，她想着去趟超市，又觉得需要的东西太多拎不动。
她在叫超市外送和出门间犹豫了会。
最后还是起身穿好衣服，出了门。
*
下午四点，日色渐沉，玻璃窗里照进来的光影里染上暗红，姜凛醒过来，看见姜敏坐在对面沙发上看书，鼻尖上驾着眼镜，气度更加温和，看他醒也没有抬头，悠悠翻过书页，“醒了？”
“睡得怎么样？”
“还行。”他起身，站在诊室里的小洗漱台前，就着凉水洗了把脸。
姜敏闲适的看着书，她也没问他近来状态如何，只是聊起家常：“我之前在之江月买的房子是今年交付吧？”
姜凛嗯了声。那套房子当时定下时，姜敏压根没去看过，她只是提出了买房的需求，剩下就都扔给姜凛，使唤他满城物色打听。教授不太擅长理俗事，偏偏要求还多，既不要离繁华地带太远，也不要太吵闹，简而言之就是要闹中取静，此外还得考虑格局，朝向，环境。姜凛跑遍了临安，才勉强找到符合姜教授心意的房源。
他猜测姜敏现在提起，大概是想让他在交房之后顺便给她把装修解决了。
这也没什么。
谁知姜敏搁下书，沉吟片刻：“这样吧，你加10％，我把之江月的房子卖给你。”
姜凛：“？”
姜教授悠然的交叠双手，自在道：“或者你不愿意加钱，就想办法怎么哄姑姑高兴，原价也不是不行。”
姜凛：“我为什么要买？”
姜敏眉头微皱，像打量傻子似的打量他，见他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才好意缓声提醒：“临安现在的房市行情，好一点的都是期房，两三年都是算短的。临时买的话，只有二手房了。”
姜凛依旧不明所以：“我又不是没有房子。”
“明庭那套房子套内才七十平，你自己住还行，结婚能行？”姜敏很有点嫌弃，直截了当道：“你准备让言理跟你挤在那么点大的地方？”
姜凛这才反应过来。
他现在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离他和陈言理上班的地方都很近，两个人住也还行，他就没有着急想那么远。
姜凛咳嗽了声，“那你刚刚也没有说明白。”
姜敏嗤道：“榆木脑袋。”
但是现在就说结婚似乎也太早，他才刚把陈言理追回来没多久呢。
可是姜敏忽然提起这件事，他也没有觉得奇怪，只以为姜敏是以家长的角度提醒，临安房市也确实是这个德行，提前准备总不会错。
只是他手里的钱，现在也不足以同时覆盖投资和买房两件事。
而且之江月虽然是他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但也不知道陈言理喜不喜欢。
姜凛稍加思考，抬头对姜敏说：“宽限几天？”
姜敏挑了下眉，没说好不好，只是不动声色的打量他，神色戏谑，半晌才温声道：“行。”
姜凛倒是挺坦然的，拿起小几上的手机，看见有未接来电，就起身往外走：“那我先走了。”
诊室里只有姜敏翻过书页的细微声响，门外有轻微的哒哒声，像是谁一直在用脚轻点地面，医院走廊空旷，这种声音格外清晰。
姜凛一边出门一边回陈言理电话，他刚拉开门，手机里传来嘟声，几乎同时，走廊上也响起手机铃声。
姜凛顿了顿，门外，陈言理就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可能等的久了，无聊的踩着地上的光影，听见开门声就抬起头，朝着他眉目一扬：“怎么这么慢？”
弯起的眼睛里落进细碎的光，像粲然的星，她声音轻快：“我已经等了好久了。”
*
姜凛怔愣几秒，意识到手机铃声还响着，就挂断电话，他下意识的带上身后的门，背抵着：“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他才想到，似乎问这句话的，应该是陈言理。她应该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在医院的精神心理科，在做什么。
但陈言理没问，也没有回答，她拿起搁在身旁座位的包，“可以走了吧？”
姜凛安静两秒，点点头，显得有些呆。
回家前，他俩又顺路去了附近的商超，下周就是春节，超市里置办年货的人很多，人声鼎沸，陈言理原本是想自己买菜回去做饭的，仔细想想她又没有这个能力，退而求其次的买了火锅食材，顺便挑了个电煮锅。
挑底料的时候犯难，左手番茄右手麻辣，火锅每样烫菜在她这里都有章程，该进清汤锅的绝不能扔进麻辣锅里，纠结了好久，姜凛把两个都扔进推车，指着电煮锅说：“那边还有鸳鸯的锅，去换一个。”
陈言理就高高兴兴的换了个锅，路过零食区，看见那种半人高的超大包薯片，忍不住抱了一个回来。
姜凛看了眼，她自己都没有那包薯片宽。“你能吃完？”
“吃不完。”陈言理摸了摸包装袋，依依不舍：“但是看着好喜庆啊。”
姜凛也是发现了，她逛超市和过日子三个字是完全不沾边的，重点在个“逛”字，纯凭喜好和心情，有用没用的都要买，喜欢吃的东西要买，不喜欢的也没关系，包装好看也能买。
想清了这点，他就把超大薯片从她手里扯了出来，退回了货架上。
陈言理一脸难以接受。
她都多大人了居然还没有超市自由。
“我就要买这个。”她就较上劲了：“你不给我买我自己买。”
姜凛不为所动，提醒：“你根本就不喜欢吃这个。”
“我买回去摆着。”
“放过期了再扔掉？”
这句话说的让陈言理没法反驳，同时生出点浪费食物浪费钱的罪恶感，恰好有一对中年夫妻带着孩子从他俩身边推车而过，听到对话停顿了下，一家三口好笑的看了两个人一眼，坐在推车里的小男孩看陈言理的眼神很有点鄙夷，像是在嘲讽她二十多岁还跟他一个小孩似的。
陈言理难得感到一点惭愧，脸上微红，低着头推着姜凛走了。
姜凛让她推着，慢吞吞的挪，拖着声调问：“不要买了？”
陈言理回头看了眼，那对夫妻还在给小孩挑零食，她推了半天没把他推出零食区，就怒道：“你怎么这么讨厌！”
他啧一声：“你自己不讲理，怪我？”
“你刚刚不放回去不就没有事了？”
“那你回去拿。”
陈言理踹了他一脚。
超市在负一层，楼上就是商场，姜凛把超市购物袋放进车里，陈言理又拉着他上楼去买衣服，“就算我给你补的生日礼物。”
三层都是男装店，大多风格都偏商务，陈言理挑了个风格比较年轻化的店，店员很快迎上来，看了看姜凛的长相和穿衣风格，推荐的都是相似的。
姜凛衣柜里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陈言理看的审美疲劳，连连摇头：“不要这些，挑些浅色系的吧。”
她和店员商量的时候，姜凛就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最后选了个深卡其色的长款大衣，同色系的高领毛衣，搭深蓝西装裤，姜凛个子高，天生的衣架子，把他那些黑白灰衣服换掉，气质温润不少。
陈言理和店员都觉得这身衣服他穿起来赏心悦目，只是衣架子本人不那么高兴，眉头皱着，陈言理左右看看，从配饰台里摸了个无框眼镜出来，准备让他把斯文败类的风格走到底，只是姜凛脸一偏就避开，压着声音说：“不穿这些。”
陈言理眨眨眼睛：“可是很好看啊。”
“这个不是我的风格。”姜凛很不满，脱掉大衣，一字一句提醒：“这个是你那个追求者的风格。”
“……”
陈言理啊了声：“我哪个追求者？”
姜凛眼皮往下压，压的都快成单眼皮了，满脸写着不高兴，语气不善：“你还有几个追求者？”
陈言理实话实说：“实不相瞒，确实很多。”
他一言不发的转身进更衣室，把衣服全部换回去，陈言理忍着笑，让店员按着款式和尺码，换成黑白色系，再去开单。
姜凛出来的时候她故意凑上去问：“要不要？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呢。”
“不要。”
“那我买过了。”
“那也不穿。”
花里胡哨的，一点也不正经。
店员把衣服装好，袋子还挺大挺重，姜凛也不愿意拿，陈言理：“你刚刚不还说浪费不好？几件衣服而已，我一点也不觉得像。”
姜凛：“不是像，就是。”
“不是。”陈言理凑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手伸进外套口袋，隔着内里挠了挠他，“别人都没有你穿起来好看。”
“不穿。”他雷打不动的一句。
“可是我觉得很好看，移不开眼睛呢。”陈言理接着磨：“真的真的真的，穿吧穿吧穿吧。”
她磨了一路，总算把他哄的点头，往里扫了眼，才发现不是刚刚那一套，这心情才好了点，勉勉强强接过袋子。
他接受了，陈言理又有意见：“但是不要穿去酒吧。”
姜凛：“？”
“太招摇了。”陈言理一本正经：“衬衫也不要穿，你这工作抛头露面的呢，以后就穿冲锋衣去就行了，夏天就穿运动装，我回家就给你多买几件，换着穿。”
“……”
真是话都让她一个人说完了。
回到家，姜凛把买回来的食材拿出来清洗，装进盘子里，陈言理在旁边把底料炒了下，再兑水煮，厨房很快弥漫起一股辛辣的气息。陈言理被呛的连连咳嗽，姜凛把餐桌摆的满满当当，闻声问：“怎么了？”
“这个好像太辣了。”陈言理说着，又加了点水进去，可辣味不减，只是味道淡了些。
“就这样吧。”
*
锅底摆上桌时，外面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临安的夜晚永远称不上冷清，隔着窗看，繁华瑰丽的夜色里，藏着万家灯火。
陈言理点的奶茶也刚好送到。
她朝着门口扬声应了，提着花花绿绿的袋子坐回餐桌，锅底煮的沸腾，淡淡白雾在桌上散开，姜凛看着她拆封的动作。
这会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气氛安静。
像是这时才找到合适的时机，他忽然问：“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陈言理把水果茶递过去，他接了，然后等着她。
“我很早就知道了。”她轻描淡写，拿吸管扎开封口，“没什么要紧的。”
“很早？”他偏了下头，随便想想，自然能想到她态度转变的时候，“你让我去接你的那天？”
陈言理点头，捧着奶茶喝，甜腻的奶茶化进口中，她坦然的对上他的目光，忽然又道：“也有一点要紧吧，你该早点告诉我。”
姜凛沉默了一会。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不正常，或者……”他说的不太顺畅，或者什么呢？他也不知道，或者不想让她知道他有那么多无能为力、极度怯弱的时候。
少年本该恣意疏朗，意气风发，他和这两个词不沾边，等到时过境迁，更不想让她知道，他还会有更加狼狈不堪的一面。
陈言理打断了他。
“我学过金融，我知道什么叫风险控制。我们用各种各样的数学模型，市场调研，社会调查来评估、规避、控制风险，那种存在极其不稳定因素的项目，即便它别的方面再突出，也不会作为投资最好选择。所以我们衡量各方，会做出最稳妥、最合适的选择。”
姜凛抬起眼睛。
“但难以置信，在我看见你朝着我走过来的时候，我的理智告诉我，你不是最优解，可是我的心里却在说，这就是我的以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