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八年后的冬天——春日酲醉
时间:2022-03-12 07:51:07

“上来之前,我以为我有很多话要说,接过话到嘴边,突然觉得我没什么想说的了。”
俞温一愣,看着宋煦宜不正常的肢体动作,有些害怕。
“宋煦宜,你不要靠近栏杆。”俞温想上前去几步。
风愈大,吹得年久失修的栏杆咔咔作响。这样的声音传进俞温耳里,也染上了几分慌张。头顶的一片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随风拂来一朵乌沉的云,沉重的掩住太阳,走廊一下子没了光。
走廊里,阴沉沉的。像是现在的宋煦宜。
俞温突然悟到,宋煦宜眸中那抹神色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绝望、死寂。像是遇到周宴以前的自己。
不过是瞬息之间,宋煦宜站到栏杆下的牙子上,手撑在栏杆上,用力一跃……
俞温几近是同时,冲向栏杆伸手去试图拉住,可只有那件单薄的没有温度的毛衫,在俞温的手掌里停留了一瞬,而后撕裂,随之掉落。
宋煦宜掉落在地的声音像一声闷雷,重重的撞进俞温的耳膜。楼下传来阵阵伴着恐惧与慌乱的嘈杂声、尖叫声,在俞温耳里汇成一阵苍白的嗡鸣。
在那么一刻,俞温忽然有个念头映在脑海。
只那么一瞬间,俞温觉得自己的一生,好像一条易断的浮木,沉进深海,再没有生息。
学生坠楼这样的事情,不过三分钟,传到周宴耳里时,体育老师带着体育生准备登车。
来人气喘吁吁的说完了来龙去脉,体育老师还惊愣在原地,周宴便已然眉骨一沉,不发一语咬牙冲了出去。体育老师这才想起来要拦着周宴,却让两旁的沈词拉住了手臂。
“沈词!”体育老师大吼,一边用力挣开:“放手!他现在去能干什么?!他要毁了自己去搅这淌浑水吗?”
沈词沉眸看向蒋司南,后者意会也伸手拉住体育老师,体育老师终于不动了,深深的埋下头,呢喃说:“毁了、毁了。”
毁了吗?
三人垂眸沉默,上前一步阻拦是情义本能,任由他去是兄弟默契。
拦不住的,大家都知道。
俞温泄力顺着栏杆坐倒在地,攥实的手不禁颤抖着,眸梢处泛着红,清淡的眸中一片死水,空洞黑沉。
“俞温。”周宴在楼梯口大步奔来:“俞温。”
俞温还愣着身,眸眶中集成的氤氲像断了的珠子,在空洞的眸子里泊泊流出,一滴滴落地无声。周宴三两步上前来,把外套脱下来,罩在俞温颤抖不止的身上。
他下颌搁在俞温发顶,宽厚的臂膀拥着俞温,十分用力。
俞温这才有了实感,慢慢回过神来。抬起手,攥住他的手,指骨因为不通血而泛白,像拉住求生的浮木,困苦挣扎。
“我没有。”俞温轻声道。
周宴猩红着眸子,一手环着俞温靠在自己怀里的脸,声音很沉:“你不用说,我相信你。”
俞温哭了很久,很安静,没再试图挣扎,也没再解释。突然侧脸看着远处阴沉的天色,眸中渐渐清明,乌黑平静,没有光。
那场雨终究还是没有下出来,学校通知医院来把宋煦宜接走,来了很多公安和特警维护现场秩序,疏散人群。
周宴一直陪着俞温在这里,俞温坐着,周宴半跪着,没人敢上来。警察上来的时候,他们还是那个姿势,没有动过。
“同学。”警察上前来,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俞温这才僵硬的动了动身子,周宴把俞温扶起来,看着来人。
俞温抬眸着来人,有几分熟悉,却也没在意,只听他说:“有其他同学目击堕楼事件发生时,你也在现场,麻烦你和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俞温无可辩驳,在自己冲出去拉宋煦宜的瞬间,自己的半个身子也在外面,楼下的人当然能看的清清楚楚。
或许也能把“俞温把宋煦宜推下去”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俞温静默着,警察再次催促,周宴在后面上前一步来,半个身子拦在俞温身前,肩平身阔的。
他眉目深沉,一手握住俞温失温的手,说:“我和俞温一起去。”
警察不置可否,只说:“你可以去,但只能在外面等。”
周宴没再作声,拉着俞温的手用力再用力,一冰一温。他抬腿,拉着俞温往楼下走去。
警车在公安局门口停下,前面的两个警察先下车,周宴和俞温随后。
警察一前一后压着俞温要进去,周宴却不能再进。
“俞温。”他伸手拉住俞温,警察也意外的没阻拦,他说:“我在这里等你。”
俞温回头看着他。
俞温永远记得那天的天色,天际乌沉无光,太阳藏在背后,透不出一缕光来。周宴立在自己身后,剑眉星眸的,眉宇间深沉的很,轮廓硬朗坚毅,肩平身阔的立在那里,看着自己。
他的眸仁干净得像一潭泉水,漆黑得像深渊,只放得下俞温一个人。
俞温能在他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像那天在楼顶时一样。俞温静静的看着,自眉宇、眼眸、鼻子、嘴唇、下颌、轮廓。
俞温莫名的、不自觉的,有种抽离感。
这是未定的、莫须有的嫌疑。只要调查清楚,自己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可俞温的抽离感来得强烈,甚至连四肢五脏也抽痛起来。
霎时之间,俞温才干涸起来的眸子又冒出氤氲,随着刚才的泪痕落下。
俞温用力的看着他,深深的把他的样子刻进脑海里,可警察不愿意再等了。
俞温扭头看着,他说:“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无关风尘
我相信你
要开虐了哦
 
第38章 物品之七
 
娇兰和国坚接到电话来到赶到公安局门前时,天空正洒着小雨,轻飘慢摇。远远看去,周宴穿着单薄的毛衣,站在公安局门前,浑身都沾上湿气,他垂着头站在那里,看不清眉目神色。
“周宴。”娇兰急切的上前去,拽着周宴要问,才看见他抬起的眸中,通红不已。
娇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周宴,十几年来,没有过。周宴眉目深沉焦急,泛红的眸间有掩不去的无措,垂放在两侧的手,正不自觉的发抖。
“你和我说。”娇兰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宴垂着头,沉声复述一次事情的来龙去脉。娇兰还在消化着这件事,只听到周宴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俞温,俞温不会干这样的事。”
“我们当然也相信俞温。”国坚在后面,拧着眉说:“我先进去了解情况。”
国坚往里走去,恰逢娇兰有来电,也走到一边去接。不过一分钟,娇兰挂了电话走回来,眉间焦虑凝结:“学校那边让我过去,对方家长在学校哭得快昏过去了,我得去一趟学校。”
周宴沉默不语,又等了两分钟,国坚在里面走出来,语气有些沉重:“俞温还在接受调查,没有四十八小时,不能取保。”
娇兰揪着手指,又把电话里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国坚闻言愣了一瞬,又想起上回陈寻奕的事情也是娇兰出面解决的,这次的电话打到娇兰这里来,也可以理解,毕竟联系不上俞温父亲也是常有的事。
“那我和你妈先去学校。”国坚说:“路上我再找找朋友。”
“你要不要先回去?”娇兰看着外面的雨,劝他:“你在这里也是干等,我和你爸回想办法的。”
周宴拒绝:“我在这里等。”
娇兰也不再劝,和国坚相视一瞬,也都默然。又交代了几句,才上车快速掉了头,往学校开去。
雨继续下着,没有半分要停下来的意思。周宴继续等着,坚定而执拗。
里面俞温坐在审讯室里,沉默的、平静的看着隔着数米外的两个警察。俞温认得了,他们是上次因为调查俞向腾而想自己征集证据的警察。
“看来你是认得我了?”年纪较大的那个警察先开口。
“认得。”俞温回答得坦然。
警察点点头,翻开桌子上的本子,开始发问:“宋煦宜堕楼时,你是不是也在五楼?”
俞温点头:“是。”
“听你同班同学说,你们在上面呆了十五分钟左右?”
俞温静默一瞬,随后答:“或许吧,我没有留意。”
警察沉眸看了俞温一瞬,不像说谎,又继续问:“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
“宋煦宜只说了三句话。”俞温认真回想。
“可以和我谈谈吗?”、“你知道陈寻奕退学了吗?”、“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
“只有这三句。”俞温一一回答,没有遗漏。
两个警察默契的相看一瞬,似乎有些不信。可这是事实。
再之后的问题,循规蹈矩,再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因为俞温已经成年,虽然证据不足,但鉴于俞温是嫌疑人,所以需在这里四十八小时后,才能保审出去。
俞温沉默的看着警察出去,下意识的抬眸看着墙上的钟,快到中午了。审讯室里有些凉意,俞温下意识的拢实了外套,上面有周宴的味道,俞温用力缠着,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门外的雨渐渐大了,淅淅沥沥的下着,天空的乌云堆积在那里,像是下不完。
许荞闽走到公安局门前时,周宴还是站在那里,不躲不闪,笔直的立着。打湿的里衣贴在他身上,很难受,可他动也没动。
慢慢走近,周宴也看到了许荞闽,但没吱声,只是沉沉的看着来人,以为许荞闽是来看笑话的。
但不是。
许荞闽是来摧毁他们生活的。
许荞闽在周宴身前立定,把伞分周宴一半,迎着周宴寒凉的眸光,淡笑着。
“很着急?”许荞闽开声问。
周宴咬着牙,眸光似利箭,投向许荞闽。可后者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伸手在包里拿出来电话,在周宴面前晃了晃。
“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许荞闽有些得意,几近偏执的一种得意:“是一个,能毁掉俞温的证据。”
周宴眉骨一沉,眸光大变,在这乌沉的天色下显得晦暗不明。许荞闽这才开始有些迟疑,定了定神才说:“要不要看看?”
许荞闽虽然问了,但没管周宴回没回答,自顾自的打开了一段视频,搁在周宴脸前。
视频的光落在周宴眸中,而周宴眸中的光,随着视频的走向一点点黯淡下去,再也找不出一分生动。
也因为周宴沉浸在视频的内容里,而忽略了许荞闽在身后缠绕的手指,以及像赌徒一样的忐忑神情。
视频很短,播完了之后自动暂停。周宴伸手去抢,可早有预料的许荞闽快他一步将电话背到身后。
“你抢了也没用,我会不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备份吗?”
周宴垂头下去,深深的遮住其中眸色,额头处通红不已,有青筋浮在面上,垂落在两旁的手攥得指骨泛白,咯咯作声。
许荞闽也十分能忍,只静静的等着。等周宴再次抬起头来,目光如鹰的看着自己,他咬牙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让俞温痛苦。”许荞闽老实回答,不作隐瞒:“来的路上我想了很久,是要把视频给警察,还是给你。”
“直至下车的那一刻,我才想明白,要给你。”许荞闽眸角有些红,有些疯狂的凑近周宴:“让俞温坐牢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让你离开俞温。”
周宴强忍着怒意,没把攥实的拳头化作掐着许荞闽脖子的手掌,可却也没忍住,伸手用力推开凑上前来的许荞闽。
连同着手里黑色的伞,周宴把许荞闽推倒在地,十分用力。许荞闽不受控的坐倒在地,擦伤了手臂,她却不生气,反而露出得逞的笑意。
一把黑色的伞,穿着黑色裙子,满面笑意的许荞闽,还有周身乌沉的周宴。
同这漫天的阴绵化作一团。
“你走。”许荞闽撑着自己站起来,没理仍在地上的伞:“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俞温面前,我自然会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周宴没有回答。
“你是个聪明人。”许荞闽一手拎起地上的伞,重新撑起来:“知道该怎么选。”
说完,脸上又露出笑意,和乔栀面上的笑如出一辙。
平淡而不达深处。
许荞闽转身离开,在周宴看不见的地方停下,靠在墙边,才拾起的伞又重重的落地。许荞闽泄力倚着墙,深深的喘着气,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早上辛冉把俞温叫出门时,许荞闽正打完水回来,听到三人间的对话,觉得疑惑,宋煦宜和俞温向来没有往来的,怎么会突然要找俞温谈谈?
俞温和宋煦宜只见一定有什么。
所以许荞闽尾随着两人到五楼,打一开始便拿出电话来录像,只为了可以偷听偷看两人的谈话。
谁知道,会拍下这样的一幕。
如果把视频完整的交给警察,那么俞温则可以完全脱离嫌疑。
可摆在周宴面前的视频,只有后半部分。只有俞温冲上去后的部分,看起来,分明可以造成是俞温把宋煦宜退下去这样的假象。
没有人会想到许荞闽会恨俞温到这个地步,能干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
所以周宴也信了。
 
第39章 物品之七
 
两天后的早上六点半,还不足四十八小时。警察在外面走进来,用钥匙开了锁,离俞温很远,来人说:“俞温。你可以出去了。”
俞温脸上有些憔悴,眸下有些乌青,只有身上的外套能让俞温感到几许暖意。闻言下意识的问:“几点了?”
“六点半。”警察催促:“快出来吧。”
俞温自然知道还不到四十八小时,但既然警察让走,自己没有不走的理由。
到了门外,那个年纪较大的警察倚在办公桌前等着。他面上有深意,俞温知道他有话要说,便顿了步子,看着他。
果然,那个警察立直了身体,对俞温说:“见过你两次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不知道也是好事。”俞温回答。
“希望以后不用再见面,你是个好孩子。”警察自顾自的说:“我叫老余。”
“俞?”俞温顿了一瞬,反问道。
警察一笑,说:“多余的余。”
“我为什么能提前出来?”这是俞温最想问的。
“宋煦宜有重度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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