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俞温伸手接过,解开胶带:“是一盏灯。”
是那个月球灯,俞温拿过来了。灯体依旧漂亮干净,没有任何残旧的痕迹,何簪宁也有些惊讶,觉得十分真切好看。
“放在房间里,晚上不会黑。”
俞温没吱声,望着那盏灯,又有些不自觉的失神。何簪宁也没再继续追问,不着声息的打量着俞温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东西。
里面只有寥寥几件每个季节的衣物,还有比较贴身的物品,其他的……
只有一个小药箱、一个裱着合照的相框、一件冬天的外套、一个笔记本、一串钥匙。
何簪宁一一扫过,目光落在那张合照上。站在俞温身边的那个男孩子,眉目温柔若盛有星光,身姿宽阔挺拔,轮廓硬朗坚毅。
看来是俞温要找的那个人了。
何簪宁望向俞温,不说感同身受,但起码自己清楚,自己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梁肇年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
“小温。”何簪宁轻声唤道:“你等一等,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他。”
俞温慢慢抬起眸,何簪宁继续说:“那个叫周宴的人。”
直到夜里糯糅醒来哭着要找妈妈,何簪宁才回去。俞温房间的门才合上,门外便隐约有对话声传来,不过只是几秒钟,便又恢复安静,俞温也没在意。
门外何簪宁拧眉,也顾不得要回去看女儿,只推着梁幼宁往三楼走去。
“嫂子你别推我!”梁幼宁坐在轮椅上,剧烈的挣扎着。
“梁幼宁。”何簪宁一换刚才温和的神色,正色道:“你这套在我这里不管用,安分点,否则你哥出来了我不会帮你求情。”
梁幼宁这才不忿的安静下来,坐在轮椅上不发一语,只瞪着绕过轮椅站在自己身前的何簪宁。
“我亲生姐姐回来了,我去看看怎么了?”梁幼宁脸上的笑意有些怪异。
可何簪宁早已见惯不怪,只说:“你想什么我和你哥都再清楚不过,别想闹事。”
“我没闹事!”梁幼宁突然激动起来,狰狞的捶打着自己的腿:“要不是我这条腿,爸妈怎么可能让俞温回来?!”
“你给我闭嘴!”梁肇年刻意压制的沉声在楼梯一侧传来,深沉的眉目也在黑暗中露出来:“我告诉你,这几年家里对你该忍的也忍了,该纵的也纵了。”
“从今天开始,我不在家也会有人天天看着你,告诉我你干了什么,你给我收敛一点。”梁肇年说:“还有。你姐回来不是因为什么你们以为的继承家业,只是因为我想把你姐接回来,没有其他任何目的。”
梁幼宁嘶叫着,挣扎着,几乎要从轮椅上摔下来。
梁肇年却不理,只是打电话叫来了管家,让李伯和嬢嬢把人带回房间。
何簪宁也走到梁肇年身边,正要和他一起回房,俞温的房门便在里面打开,柔黄的灯光随着门缝倾洒出来,惊扰了一行三人。
第43章 物品之八
春去秋来间,俞温没想到,何簪宁口中的‘等一等’。
这一等,便是八年。
第一年的八月,梁肇年安排俞温在当地的私立学校复读,寄宿。
第二年的六月,俞温考上了东琼市的医科大,东琼市在鹤宁和颖中的中间。
第三年的二月,俞温在春节的时候去了朝宁市,去鹊峰寺上了香,去那家照相馆拿了照片。
第四年的二月,俞温回了鹤宁市,去那家手工制作的蛋糕店给自己弄了一个蛋糕。
第五年的三月,俞温在东琼市找了一家美容店,给自己打了耳洞。
第六年的二月,俞温回了鹤宁市,自己一个人过除夕,第二天见了沈词和辛冉。
第七年的七月,俞温在医科大毕业,梁家因为家族产业需要,举家搬到了鹤宁市。
第八年……第八年的俞温,还在等周宴。
原木风的书桌上,奶白色的香薰蜡烛落在复古的紫铜烛台上,烛台上有暖黄色的光,随着旋转的蝴蝶,摇曳稀碎的打在书桌上,连同淡淡清香的烟雾一起,凑到了俞温面前。
午后窗外正下着细绒般的雨,落在窗台上并不发出声响,满室的暖光,静谧得只能听见笔尖触及纸张的沙沙声。
俞温端坐在书桌前,安静而惬意,桌上那张干花制成的纸张上,有娟秀整齐的字体。
【周宴,这是你消失不见的第八年,天空又飘起了雨,我手边的香薰还是那一款鹅梨檀香,手边的相框还是那一个,可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又……想起你了。】【前几天去你的老家看娇兰和国坚了。不知不觉里,他们真的老了,周莞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女孩了。走的时候,娇兰问我要不要去和他们去见见你爷爷。想起你答应过我,你要带我去的,所以我拒绝了。】落下这一行,俞温停了笔。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雨点,随后不自觉的翻开前面的日记,厚重的一本,承载着俞温八年里,所有不为人知的经历。
随意翻开其中的一页。
【这个春节我没有留在颖中,我到处走。去过北尾、回过鹤宁、也去了朝宁市。我特意去朝宁市,去鹊峰寺祈了愿上了香,还是同样的愿望。对了,我还去那家婆婆开得照相馆拿了照片,时间太久远了,我还找了很久,路上还买了一份葱包烩,还是那家店,也还是那个味道。那家照相馆还是婆婆在看,我去拿照片的时候,婆婆一下子便认出了我,拉着我的手说了很久。婆婆说,那是开了那么多年的店,拍的最好看的一张照片。我拿在手里认真的看了一会儿,那时候你一头干爽利落的寸头,漆黑的眸中染有光泽和笑意,古铜色的肌肤,硬朗的轮廓,英气干净,还有几分男人的硬气。现在你长什么样子呢?八年了,我没有什么变化,可我快要忘记你的样子了。现在的你,是不是在某个我不知道的角落里,当一个体育老师?还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军人?又或者是一个普通的白领?无所谓,只要你平安健康的活着便好。
——周宴离开的第三年二月】
俞温才看完这一页,手边的电话震动起来。瞥眸一看,来电备注——哥哥。
是梁肇年的电话。
俞温笑着伸手接起,声音很软:“喂?”
预料之内的,糯薷软糯而不周正的声音传来:“嘟……嘟,糯薷想你了。”
俞温笑出声来,糯薷是哥哥的第二个孩子,今年五岁了。糯糅十二岁,在鹤宁上初中。
“糯薷想姑姑了呀?”俞温翻着桌子上的日历,今天是旧历十号,是每个月嫂子去看哥哥的时候。
“你什么时候回颖中?”电话那头变成了梁肇年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糯薷不满父亲抢过电话的委屈声。
虽然梁家举家搬到了鹤宁,但冬至、中秋这样的大节,还是会回到颖中去过。
不知不觉,马上是中秋了。
“我中秋前一天回去。”俞温回答。“东琼离颖中不远。”
“当初我不答应你留在东琼,自己一个人。”梁肇年每次打电话,必不可少的劝俞温回来,留在鹤宁、或者回颖中也可以。
“你还非得自己租房子,簪宁给你找的房子你也不满意。”
俞温实在拿哥哥没办法,只说:“我才刚毕业,嫂子找的房子房租都很贵,我现在住的也不差。”
“房租不是问题,要住房安全才是重要的。”梁肇年继续说:“况且现在你要□□处理公司财务,每个月来来回回的跑,多辛苦呀。”
俞温静默了一瞬。
“当初家里逼你去公司上班,我是不同意的,你不是那块儿料。”梁肇年恨得牙痒痒:“也怪我,我天生不爱在公司处理这些事情,我只适合呆在军营。”
“行了哥。”俞温打断梁肇年:“回鹤宁的事情,我会考虑的。”
俞温沉吟了一瞬,循例问:“你那里,有消息吗?”
换来的是梁肇年的沉默,俞温知道答案,每回都一样,沉默。
“我知道了。”俞温说:“先不说了,我厨房煮着东西,中秋见。”
俞温挂断了电话。看着窗外满满小下来的雨,想起自己复读的那年,自己一心想报考医科大,却让沈至柔站出来阻止。俞温一直都知道沈至柔把自己找回来的目的。
无非是因为家中长子投军,幼女又不健于行。这才没办法,不愿意让正支的家业落到旁支的手里,才把自己找回来,辅助嫂子处理公司事务。
如果不是哥哥执意阻止,现在的俞温,可能会是某个财经大学毕业的学生。可虽然自己依旧去了医科大念书,也算是修了两个学位的,另一个学位便是财务管理,算是帮哥哥一回。
这么多年,俞温一直在外念书,虽说算是回到了梁家,可见面的次数实在不多,也只有过大节的时候,俞温会回去梁家一趟。
俞温才放下手里的电话,小腹处的胀痛又阵阵隐约而来。每个月的这个时候,俞温总要经痛几天,大多时候俞温都会忍过去。
其实今天小腹的经痛也没有很严重,只是莫名的想起了周宴给自己熬过的那碗红糖小丸子,突然有点念头。
俞温走到厨房,回忆起上次的味道,拿出自己上次买的材料。红糖、牛奶、白砂糖、黄油、桂花、糯米粉……
学着网上的教程,俞温一步步学着,先把白砂糖和黄油都融化,搁进糯米粉里,揉搓成团,再分成小圆团,然后再煮红糖……
程序都没有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糯米总不成团,黏黏糯糯的不离手。
俞温看着一厨房的狼狈,突然不想动了。
这么难。周宴当时是怎么弄的呢?
俞温倚靠在冰箱前,摸出来一根烟,熟稔的点燃,夹在指尖,时不时的呷上一口。
烟雾缭绕在俞温脸周。许多年过去了,俞温真的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清秀淡然的眉目,白皙的肌肤,眸梢有一颗暗红的痣。
一根烟到末了,俞温也把周宴的样子刻画了一遍,扔了手里的烟,抬腿出了门。
第44章 物品之八
Y国
Y国近年来局势动荡不安,盘踞着几大活跃的恐怖组织,每年都会发生很多恐怖袭击。Y这些组织基本上以残酷的杀戮,制造人肉炸弹,恐怖袭击,直接杀伤无辜的百姓为主。每次恐怖袭击都造成无数人死伤,非常惨烈。
三天前,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恐怖袭击。
在离维和军营不远的一处山地发生了大型枪战。
起因是维和军营外的岗哨,发现山地处两名行迹可疑的Y国人,岗哨立即在无线电里报告。
指导员当即立断,派出一小队外出勘察。
“烈雁明白。”
“全部人。”为首的男人一手捏着无线电回答,一手扶着腰间的枪,侧脸下命令:“距维和兵营一公里外一处山地有可疑人员,现派遣一小队外出勘察。轻武装准备。”
后面一行四人齐声回答,各自检查身上的装备。
烈雁走在最前面,没有事先拿出武器,只是正常勘察。一行五人在两名Y国人面前停下,烈雁立得笔直,拧着眉宇一面正色,锐利的鹰眸抬起,扫视着两人。
“ID, please 。”烈雁言简意赅。
那两人不知是听不懂英文还是拒绝出示身份证件,相看一瞬,又将莫名的目光投向发问的人。烈雁眉头一沉,脸周一侧,不动声色的和旁边的松鼠交换了眸色,后面四人立刻在难以察觉的情况下拉起了警戒。
烈雁回过头去,又重复了一遍:“Please show me your ID 。”
两人眉宇间黯下去,交叠的手纠缠在一起,茫然的向两边的丛林看去。烈雁眉头用力一拧,一手正准备扶在腰腹枪上。
维和兵营原则,若是发生争端,必须得到当地政府同意,才能支援。出于自卫时,才能擅自使用枪支。
所以两边沉默对峙着,没人敢轻举妄动。
山地安静的让人窒息,任何的风吹草动在这里都像是放大了几倍,再传进耳里。
突然,山地右侧传来近乎于无的声音,像是一阵风。烈雁大吼一声:“注意隐蔽,有埋伏!”
一行五人迅速掩到林后,石块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穿透林间的枪声,不绝于耳。
“允许开火!”情况危急,没有时间向上面汇报。
命令一下,松鼠和秃鹰先打头仗,火力压制对方,抑制对方先一步走到面前。
烈雁抬头一看,那两名Y国人正屈身抱头掩在后面,在这初秋的天气,单薄的衣衫里鼓鼓囊囊的,像是有什么东西。
烈雁眉骨一震,大声嘱咐:“掩护两个Y国人,注意不要误伤!是人肉炸弹!无线电汇报,不要支援!”
命令一下,松鼠和玉兔维持火力压制,秃鹰上前拉着两个Y国人趴下作掩护。
是炸弹,人肉炸弹。
他们的意图很明显,之所以不在第一时间引爆炸弹,而是先打枪战,便是想让他们请求支援,引来更多的维和兵,再引爆炸弹,这样伤亡更多。
枪战维持了许久,两边的火力都所剩不多。见这边一直没有等来支援,知道是这边故意阻止支援,想直接引爆炸弹。
那边为首的钻出空来,举起手对着秃鹰。饶是秃鹰身行再庞大,也掩护不了两个外国人的身子。如果对方的子弹射在了那个炸弹上,这里的人无疑都会死。
恐怖组织他们不怕死,也死不足惜。
但一行五人不能交代在这里。
枪里没有子弹了。电光火石之间,烈雁一个起身一个前扑,死死的趴在了另一个Y国人身上,不露出一点缝隙。
一阵子弹穿透□□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闷声。烈雁小腿处一颤,一股热流几乎以喷射的形态涌出,剧痛猛烈蔓延开来,颤动着四肢五脏。
所幸玉兔和炮虎动作迅速,一人绕前,一人包抄。把为首那人的枪打下,又在其他三人还在发懵时迅速解决掉。
秃鹰看人已经解决了,立马起身端看烈雁的情况。
小腿处已经肿胀发青了一片,周遭的肉外翻着,暗红的血染透了裤腿,十分扎眼。
秃鹰和玉兔扶起烈雁,边说道:“回去!快!把那两个人给我带回去!注意身上的炸弹。”
直至两天后,烈雁才睁开眼来。
或许是昏迷得太久,睁开眼睛时,双眸止不住的发白,像是有光圈嵌在周围。他伸手揉捏了几秒,才逐渐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营地的医院。
“周宴?”指导员坐在一边,见人睁开眼了,立马上前来。
周宴惺忪着眸子,轻轻动了动右腿,痛得龇牙咧嘴,干脆不动了。
“我废了?”周宴哑着嗓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