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八年后的冬天——春日酲醉
时间:2022-03-12 07:51:07

沈阿姨乐呵呵的点头。俞温也不再寒暄,径直往里面走去,拿出钥匙来开了锁,熟稔的伸手开灯。可是,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俞温沉眸想着,自己上次回来,明明已经有三个月了,这电灯开关的位置居然没有灰尘。边想着,边求证着往里面走去,俞温在里面走了一圈,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才想掀起沙发的一角坐下休息。甫在垂眸时便顿住了手,沙发的一角,脱落了。
俞温拧眉,上次走的时候,自己明明检查过,防尘布都完全覆盖住,自己才出门的。
俞温再三检查着屋子里的其他东西,其他都没有变化。俞温站在原地滞愣了三秒,突然拔腿跨步往三楼走。
三楼漆黑一片,没有人。
俞温顿时泄力,倚在门边,看着远处的灯火失神。
半晌,俞温才拿出电话来,给娇兰拨了过去。
那边的电话快速接起,俞温调整了声音:“阿姨。”
娇兰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小温呀?中秋快乐哦。”
“我也提前祝阿姨中秋快乐,您和国坚都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俞温往外面走去,坐在秋千上。
“阿姨知道。”娇兰说:“你回鹤宁了吗?”
“我回来了。”俞温柔声回答:“我现在在楼顶呢。”
娇兰沉默了一瞬,随后又问:“风景是不是没变?”
俞温轻笑道:“一点都没变。”
终于还是忍不住,试探问道:“阿姨最近也没有回来吗?”
电话那头国坚的声音传来,让娇兰吃月饼,娇兰吃了一口,嚅嗫的回答:“没有呢。国坚的工作很忙,抽不出时间来。”
“那只能我辛苦点,每次回来都记得过来收拾屋子了。”
在你一言我一语中,又说了一会儿家常,才把电话挂掉。俞温轻轻晃着秋千,回想起刚才沈阿姨说起的‘又回来了?’还有沙发掀起的一角。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吗?
俞温不信。起身整理好了防尘布,走到玄关关了灯、出门、锁门。
俞温没上车,只是走到隔壁邻居家,伸手叩门。里面有人应了声,来开门的是沈阿姨的丈夫。
“李伯伯您好,我是隔壁家的俞温。”俞温先介绍自己,又问:“请问沈阿姨在家吗?”
李伯伯先是一愣,随后好像才认出了俞温,笑着回答:“沈阿姨去超市买柚子了,才出门。你找阿姨什么事呀?”
俞温一顿,想想问李伯伯也是一样的,便直接开口:“伯伯,我想问问您,这几天,周家院子有人来过吗?”
李伯伯沉眸拧眉,很认真的回想着,随后摇摇头,说没有。
其实李伯伯不大出门,经常只是窝在家里看看电视下下棋,所以八点时没看到隔壁有人,属实正常。可俞温不知道。
俞温面上有掩饰不住的失落,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这么多年来,不差这点‘误会’。
“那打扰李伯伯了,提前祝您中秋节快乐。”俞温很有礼貌,打了招呼之后,才上车离开。
再回到梁家时,已经接近十二点了。经过二楼时,怕哥哥责怪自己晚归,还特意脱了高跟鞋。可甫一转角时,俞温却让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除却刚才第一秒的惊吓后,俞温很快恢复平静,眉目静色,淡淡的看着前面的人。俞温什么都不想多说,只想回房休息,可来人分明不愿意。
梁幼宁推动的轮椅,挡在俞温面前,抬眸盯着俞温,神色实在没有善意。
“干什么?”俞温淡淡的问。
“我今天听说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梁幼宁习惯的阴阳怪气:“想要听听看吗?”
“不想。”俞温直截了当的打断。
才想侧开身子回房间,梁幼宁便又动了动轮椅,拦住俞温去路的同时,后轮几乎只是堪堪的挂在楼梯的边缘。
俞温垂眸瞥见,顿时明白了梁幼宁想干什么。可俞温没有拆穿,只是淡笑。
“听说你高三那年,把人从六楼推下去了,是吗?”
“你想刺激我?”俞温淡笑着俯下身去,盯着梁幼宁的眸子:“你想试试吗?”
梁幼宁脸上的得意僵化在面上,突然变得偏执,居然真的用力往后一用力,轮椅的后轮越过楼梯的台阶,连带着人,要往下滚去。
俞温眼力很快,伸手一把抓住了轮椅,另一只手握在楼梯的扶手上借力。还是淡淡的看着梁幼宁,像是在看一个幼稚无比的人。
“你以为你能刺激到我?”俞温说话寒薄:“你们梁家人早把我的档案快翻烂了,如果我真的干过那样的事情,你们会让我回来吗?”
“我不稀罕你们眼里的什么名分财产,我们只是各得所需,只要我拿到我想要的,你们给我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扔掉。”
“我会答应辅助大嫂在公司工作,只是因为我想帮哥哥一把。既然你这么介怀,还想用这个来污蔑我。”俞温释怀一笑:“我不介意再背负一次这样的罪名,我成全你。”
俞温说完,佯作把手一松,却也没有完全脱手,轮椅咯咯往下掉了几格。俞温才想用力握住,旁边及时伸来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用力一拽,把梁幼宁给拉了回来。
俞温垂眸看着还在懵神的梁幼宁,又侧脸对上梁肇年满含怒意的目光。何簪宁从房间里出来,握了握丈夫的手,把梁幼宁送回了房间。
梁肇年沉默着盯了俞温一会儿,才沉声道:“你跟我过来。”
俞温屈着身子,重新把鞋穿上,跟着梁肇年走到一楼的小后院里。小后院里有一片莲塘,如今正是莲花开得正盛的时候。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梁肇年沉声问。
俞温沉眸看着远处因为夜色而晦暗不明的莲花,静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没有。”
梁肇年竖眉,语气重了点:“幼宁也是你亲妹妹!”
俞温眉头一拧,目光自莲塘处落到梁肇年面上,瞳孔聚焦。
俞温一字一句的回答:“梁幼宁是你妹妹。”俞温语气冷淡到了冰点:“不是我的。”
梁肇年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沉下冷硬的眉目,动动僵硬的身子,上前抱住了俞温。
那个怀抱很轻。俞温感受了很久,突然明白骨肉亲情的血脉连接是什么感受。
梁肇年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这样抱着俞温。俞温静静的看着那片莲塘,在这偌大的梁家里,自己找不到一分一寸的归属感。
末了,何簪宁也过来,看着丈夫内疚的神色,上前来解围。
“小温。”何簪宁拉过俞温的手说:“糯薷醒了在哭闹,你去哄哄吧。”
“好。”俞温点头:“明早我再把糯薷送回去。”
“小温。”俞温正想走,何簪宁又突然在背后出声叫住:“在这个家你想怪谁都可以。可是你哥他是真的只是想弥补你,没有其他任何目的。”
俞温看向站在暗黑阴影里的梁肇年,鼻尖一涩,没吱声,转身走去。
 
第47章 物品之八
 
第二天一早,俞温把还在酣睡的糯薷抱回到何簪宁的房间。动作很轻,看着糯薷的眸中有柔意。
“这次回来多住几天吧?”何簪宁看着俞温给糯薷掖毛毯的动作问。
“今晚回去。”俞温直起身子说:“白天先去公司处理这个月的事务。”
“这么着急干什么?糯薷和糯糅也在,多待几天再回去吧?”
俞温摇摇头拒绝,笑道:“医院那边也很忙。”
何簪宁撇撇嘴,自然清楚这是俞温的借口:“是,知道你升任主治医师,忙得很。”
俞温淡笑着和何簪宁一起走出房外,侧脸问道:“你上午要去公司吗?”
“去。”何簪宁扬扬手里的车钥匙:“我也很忙的。”
“那走吧。坐你的顺风车。”
俞温的计划是,去公司处理完事务,吃完所谓的中秋宴,便可以直接回东琼。可甫一踏进办公室的门,俞温便知道,今天这个中秋宴,可能吃不了了。
办公室的门打开,落地窗外的光照进眸里,白光中夹杂着一个背影。俞温眯了眯眼,才看清了人,沈至柔正一手拎着包,背对着门口,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等着俞温来。
那人听见声音,悠悠的转过身来。沈至柔身着一身沉绿色的旗袍,手里拎着昂贵的包,脸上画着合宜的妆,端庄而大气。
这个看起来一点错漏都没有的女人,是俞温的母亲。可在沈至柔的面上,只有面对俞温时一如既往的平静,以及埋在深处的疏离和抗拒。属实看不到一点作为母亲对女儿的爱意。
俞温站在门口定了一会儿,沈至柔也沉眸打量着俞温。俞温长得像谁呢?白皙的肌肤,清淡如霜的眉目,还有眸梢处那颗暗红色的痣,生人莫近的疏离感。
“有什么事吗?”俞温走进来,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随口问。
沈至柔这才回过神,动了动眸子,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依旧是端庄有礼的坐姿,举止之间尽显大家世族的风范。
“听说你差点把幼宁推下楼去了?”沈至柔也不兜圈子,径直开口说出目的。
俞温手里的动作一顿,眸色平淡冷清,淡淡道:“是。”
俞温的回答让人听不出有半分的歉意,倒是让沈至柔火冒三丈,豁的一下质问起来:“你还觉得自己没错是吗?幼宁打小到现在,我都没舍得动过手,你居然敢推幼宁下楼?”
沈至柔看俞温沉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还要继续说:“果然,没养在家里的,不知道什么是教养。”
“自从你回来,幼宁从来没有开心过。”
俞温垂着的脸,神色平静淡然,垂下的眸子不知在思索什么。许久了,俞温才抬起头,目光落在沈至柔身上,伸手合起了桌上的文件。
俞温看着窗外炙热的阳光,车水马龙的街景。
突然开声道:“本来我也不想提起。既然你要提起这八年,我也不介意说说。”
“梁幼宁在你那里是心肝宝贝,在我这里却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所以梁幼宁要来招惹我,我没有要忍的理由。”
“可能你会觉得我这八年在你们梁家,是对我的施舍和恩赐。你说梁幼宁这八年没有开心过,那我呢?对于我来说,在梁家的每一个瞬间都是煎熬。”
沈至柔瞪大了眸子,起身指着俞温,还没有说出口反驳的话,又听俞温继续说:“你真的以为,这里的一切是我梦寐以求,是我要回来和梁幼宁争的吗?”
俞温淡笑着,环顾着这个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在嘲讽沈至柔的想法。
“我会答应回来,只是因为我想帮梁肇年和何簪宁。其他的,我没想过带走一分。我来的时候坦坦荡荡,走的时候依旧不会要你们梁家一样东西。”
沈至柔气得浑身发抖,两三步冲上前来,恰逢梁肇年听见动静在外面进来。梁肇年几乎是扑上前来,拦住了沈至柔要落在俞温脸上的耳光。
“肇年你松手!”沈至柔死死的盯着俞温,也不再理什么端庄礼仪,只想挣开手来撕烂的嘴。
“妈!妈!”饶是梁肇年再怎么拦,也还是让那一巴掌,落在了俞温的脸上。
俞温不躲不闪,那一巴掌不轻不重,也没有在脸上留下任何印记。
可那一巴掌,打不掉俞温和他们身上的血脉相连,却打落了所有俞温和梁家的可能。
俞温垂着头,有泪悄无声息的落下。
“这二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怨恨过你,也没有怨恨过梁家,更没有怨恨过老天不公。”
直到周宴消失不见。
直到周宴消失不见。俞温的世界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像是失去灵魂的躯壳。
在许多个漫无边际的夜里,房间里亮着桌上的台灯,暗淡昏黄。俞温窝在角落里,看着窗外安静的街道,一口一口啜着不知味道的酒。
俞温只觉得自己是一叶浮萍,没有归属。
俞温开始有了怨。
怨周宴的离开。
一室的沉静,只能听到沈至柔的喘息声。‘咔哒’一声,木门重新开启,何簪宁抱着糯薷在外面进来,甫一进门,便察觉氛围不对。
梁肇年沉眉,对着妻子使了个眼色,何簪宁立刻明白,让糯薷从怀里下来,轻声说:“糯薷带姑姑去玩吧。”
糯薷也是十分聪明,见爸爸妈妈和嫲嫲一面严肃的样子,迈着不稳的步伐上前去,软软糯糯的拉过俞温的拇指,实实的攥在手里。
开口嚅嗫撒娇:“姑姑,你给糯薷买neinei(牛奶)吧。”
俞温侧过脸去,随意抹去脸上的泪,复又垂头笑着答应糯薷。
直至俞温和糯薷走出了门外,梁肇年僵硬的身子才转向母亲。沈至柔面上的妆已然花了,头发乱糟糟的贴在两颊,和刚进来时判若两人。
“妈。”梁肇年有些溃落:“梁家欠小温的已经够多了。”
只这一句,沈至柔阖上了眸子,抬手捂着脸,失力的坐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俞温抱着糯薷,走到公司门前,还是忍不住的失神。
“姑姑。”糯薷的小肉手抚上俞温的脸颊,温热而软糯的:“我们要回家吗?”
俞温一手抱着糯薷,一手握住糯薷的手,轻声说:“姑姑带糯薷去姑姑的家好不好?”
糯薷一听,水灵灵的圆眸露出些不解,反问道:“姑姑的家不是糯薷的家吗?”
小糯薷这个年纪,什么都不懂,却又无法避免的能感知到些大人间的情绪。
俞温没说是不是,只回答道:“那里也是姑姑的家。”
俞温给梁肇年夫妇发了信息后,带着糯薷打车来到青璃巷。现在还不到中午,阳光灿盛而炙热,自东边慢慢照到头顶,在这初秋时也显得十分炎热。
周家院子的钥匙俞温一直搁在包里,没有拿出来过。俞温拿出钥匙来开门,糯薷拉着姑姑的手也往里面走去,一点也不怕生。
糯薷新来到一个地方,对什么都新奇不已,圆滚滚的眼睛环视着整个房子。一步步进去,走得不算稳当,所以俞温一直伸手拉着。
直至看完了房子里的摆设,才发现没有什么好玩的,突然仰头说:“姑姑,糯薷想喝neinei 。”
俞温这才想起,出来时答应了要给糯薷买牛奶的。
居然忘了。
可是外面日头火辣,走到超市又还有一段路程,总不可能让糯薷自己在这里等。俞温看向厨房,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回来时,带回来过一罐香蜂草茶,还没有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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