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不肯再放过,隔着前面几人看向李玥渝,眉峰凛冽:“你幼不幼稚?还有完没完?”
众人皆朝李玥渝看去,不禁耳根一红。其实李玥渝没想要再招惹俞温的,只是昨晚和几个朋友提起这件事,抵不过几个朋友怂恿,今天才想来出口气。
“滚不滚?”周宴瞥了几个男生一眼,拧眉再问。
沈词和蒋司南两人在后面装模作样把书包搁到地上,像是准备活动筋骨一样。围在一起的几个男生知道周宴几人是体育生,若是动起手来,必定是要全校通报的,不想在校门惹出太多事端,便都交换了眼神,低着头散了。
前面几个人散了,李玥渝准备上前来解释几句,俞温打住。
“李玥渝。”俞温神色淡淡,看起来并不生气,只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直接和警察说吧。你好自为之。
高三的日子十分艰难,尤其对于俞温来说。
数着日子过夏天,夏天实在太热,俞温的小平房里不通风,到了中午的时候,更是热的像铁锅上的蚂蚁,汗湿不已。
难得这天周六,俞温顶着炎热写完了习题,抬手看了看老式的手表,晚上六点了。走到客厅看了看,俞向腾不在家,便走到厨房准备弄点泡面打发晚餐。
在等泡面的十分钟里,俞温半倚在老旧的沙发上,看着已经烧掉的吊灯发呆。窗口偶尔拂来几阵晚风,夹杂着雨的味道,终于有了几分驱走炎热的清爽。
俞温莫名想起昨天下午。
可能是因为学业压力,俞温最近睡得很差,所以白天总爱犯困。譬如昨天下午,在打过两节数学攻坚战后,俞温终于扛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恰逢前面课代表把当科的作业本从前往后传,传到俞温和周宴这行。前面回头的同学还有几分惊讶。
“平时都是你睡觉的,今天怎么换成俞温了?”
周宴笑道:“今天俞温睡了,所以我不睡,我看着。”
前面的同学闻言差点肉麻死,调侃了几句便回身去刷题。周宴用指尖挑出自己和俞温的作业本,却没打开看,里面的成绩他不在乎。
周宴俯身趴在桌子上,凑近俞温的脸,含笑端详着。
俞温生得很美,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譬如现在的俞温,寐着眸子,洗去了平时的冷清和疏离,眉目却依旧秀气,那颗泪痣点在眼梢又添几分神秘,娇俏的鼻尖因为炎热而渗出薄汗。
如果要比喻。俞温或许是从古国而来的一枚宝玉,深蓝色的宝玉,秀美而冷清,诱人而疏离。只是那样静静的置在宝盒中,沉默的散着幽光,没人能随意拿起。
这样的画面落在周宴眸里,他希望时光可以暂时停在这一刻。
可没有。或许是这样的姿势睡得不舒服,俞温转头换了一侧继续睡。但那一侧有明媚的光线斜斜的落下,正正落在俞温白皙的脸上。
周宴动作很快,立马抄起桌上的一本书挡在俞温脸前。俞温甚至没有感受到刺眼,便又继续睡着。
直至打起课铃。俞温才不得已睁开惺忪的眸子,甫一照进瞳仁的,便是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周宴,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是周宴的书。
俞温立马支起身体看向周宴,那人正嫌弃的收回自己的手甩了甩,开口道:“你还真能睡,二十分钟的大课间你睡足了二十分钟。”
“水我让蒋司南帮忙接了。”语毕,一杯温水放在了俞温的课桌上。
这是俞温的习惯,每次下课都要接温水。
俞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嚅嗫着说了句谢谢。
泡面的十分钟过去,俞温才反应过来,自己陷在了昨天的情景之中。可俞温没发现,自己唇边的那抹近乎于没有的笑意。
那是下意识的一抹笑意,情不自禁的一抹笑意。像是在夏日里从初见那日开始,经过长时间密封和发酵的笑意,溢着香甜酣醉的酒气。
可条件不足,那罐藏在地窖的酒,终归不能见天日,不能进口流连。
俞温从沙发上坐起来,准备端起来茶几上的泡面。可目光一扫,俞温眉目霎时一怔,定在原处。
泡面搁在茶几上,拿起来时明显有一圈印痕,那圈印痕分明是茶几上的一层薄薄的粉质物在经过重物置放后再拿起而形成的痕迹。
那圈痕迹周围的粉质,是白色的。
俞温目光扫过,最后落在垃圾桶上,那里有一根用过的吸管,可没有饮料罐。
俞温闭了闭眼,眉间清淡,却有从未有过的倦色。
桌上的泡面没有动过,一直到冷了,坨了,俞温也没有去动它。
指针指向凌晨两点的时候,俞向腾从门口进来,见俞温还在客厅,下意识把裤兜里的手一攥。
“你怎么又不关门?”俞向腾很不自在,有点慌:“几点了还不睡?”
俞温神色倦怠,眸中平静像寒潭,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不锁门,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不睡觉,只是抬眸看向前面的电视柜。
“桌子上的是什么?”俞温问得直接。
俞向腾有些慌张道:“什么什么?”
“垃圾桶里的呢?”俞温又问。
“垃圾桶里垃圾呗还能是什么。”
俞温站起来,依旧没有看俞向腾一眼,开声道:“你在外面干什么我不理,你的这些龌龊事我也不想理。”俞温一顿,难得看他一眼,继续道:“但是我先告诉你,万一有一天你出事了,不要企图要我帮你,我没那个能力,也绝对不会,你只能自生自灭。”
俞向腾见俞温一副油盐不进的脸,忽然生怒道:“我要你帮什么?我不用你帮!我干什么,我天天在家我能干什么坏事?!”
俞温没再反驳,撇开了脸,径直走进房间。再一次嚣张跋扈的气焰随着门的闭合而无声结束。
漫漫长夜里,雨终究还是没有下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更闷热的空气。房里没有空调,只有一把老旧得咿咿呀呀的风扇,努力的、艰难的吹向俞温,给俞温拂去一丝清凉。
俞温还是睡不着,发红的眼梢望着窗外,窗外是一堵墙,墙的那边,是周宴。
俞温在想什么呢?
小的时候俞爸爸有一个小小的水果摊,妈妈是一个大家族的保姆,下班回来也会在旁边支一个小摊,给小巷里的人缝缝补补补贴家用。那时候的生活也不富裕,但是很快乐。
那时候的夏天不像现在这么热,小俞温总爱跑出去撒野胡闹,回来时总是浑身湿透,几搓刘海湿湿的黏在脑门上,脸和小手都脏兮兮的。
秋绵每每见了这样,都会怪小俞温调皮,却也还是怜爱的抱小俞温去洗澡,用上小俞温喜欢的沐浴露,换上小俞温喜欢的小裙子。
俞爸爸会在小俞温洗澡的时候挑一个甜西瓜切成一块块放在茶几上,每回洗完澡出来,都会看见俞爸爸站在边上啃着西瓜皮,直至西瓜再也看不见一点红。
“小温盆里这么多,你多吃点甜的吧。”秋绵总是怪嗔道。
“不用,”俞爸爸总是笑得傻气,走到小俞温身前,满眸慈爱:“这是留给咱们小俞温吃的,小俞温开心,爸爸心里就甜了。”
小俞温那时候不动爸爸只啃西瓜皮的爱意,却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幸福。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第6章 物品之一
俞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但起来的时候,确实快要迟到了。
急匆匆的出门,才锁了门回头便看见了周宴。俞温暗想,即便是邻居,最近撞上的时间是不是也太密集了。
周宴这边睡眼惺忪,早上永远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手上还拎着一盒牛奶,两个蛋挞。眯眼看着俞温散乱的头发,乌黑的眼睑,憔悴的脸色,知道俞温一定又是半夜才睡。
俞温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没等周宴说什么便先自己往学校走去。周宴垂首看了下手里的早餐,手上没动,慢悠悠的走到学校去。
周宴是踩着点进课室的,每天都是。不同的是,周宴走到座位上坐下时,把手里的早餐放到了俞温的桌上。
“给你了,吃不下。”周宴说完便趴下去补觉。
可这明明和他早上出门手里拿的东西一模一样。
“我不要。”俞温推还给他。
“不要扔了。”周宴没抬头,没个好脾气。
又是这句,不要扔了,上回给俞温香蜂草茶时也是这句。俞温莫名想笑,还是拿回了那份早餐,放在了桌角。
周宴从桌子上起来,还是因为听到了俞温的名字。是班主任站在门口叫的。
俞温起身往门外走去,班主任把俞温径直带向了办公室。俞温仔细想了想,自己也没犯什么错,非要说有什么,也是上次李玥渝惹的事。
可都不是。老陈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木椅上,扶了扶眼镜,才娓娓道来。
“小温呀,”老陈拉着俞温坐下:“是这样的,周宴你知道的,他是你同桌,是个体育生。他体育成绩很不错的,只要把文化科成绩弄上去,重本不是问题的。你是他同桌,学习成绩也算拔尖的,你要多帮帮他,平时多教他解解题,大家一起努力。”
同样站在俞温旁边的,还有辛冉,而辛冉的负责对象是沈词和蒋司南。他们两人的文化成绩没有周宴这样让人却步,所以辛冉可以一对二去帮忙辅导,但周宴不行。
回到课室时,周宴抻着脖子等了许久,一见俞温回来便探头问干嘛。
俞温垂眸看他一眼,没说话。低头从抽屉里找出来许多笔记本和平时自己总结习题的经验错题本,罗列成一撂,递给周宴。
“这什么?”周宴没伸手接,只是反问。
俞温沉默了一会儿,可以说因为老师说你成绩差,所以让我来辅导你吗?似乎不太行。
半晌俞温说了句:“我帮你温习一下功课。”
周宴忽然笑了。窗外有金光斜斜的照进来,落在他蓬松干爽的发顶,以及漆黑的眸子里,那里面像是深渊,却有明亮的光泽,映在俞温的瞳仁里。
俞温心里一动。也不理周宴是不是会伸手接,直接把书放在他干干净净的课桌上,便坐下不再看他。
周宴没打算再逗俞温,也跟着坐下,捎起桌上的一个俞温的习题本,津津有味的看了眼封面的名字,才打开往里看。
不过三秒,周宴合上的俞温的习题本,两个指尖掐着本子,一手托腮打量着俞温。
欠揍道:“长得不赖,你字写这样?”
俞温怔了一瞬,抬眸看他没正经的样,伸手想夺回自己的本子,可周宴手快不让。
“没事,”周宴戏谑的挑眉:“我不嫌弃,凑合能看。”
周宴知道俞温不会再回话,自己也没再打扰俞温写习题。又重新打开习题册看着,习题看进去多少不知道,只知道周宴一直盯着习题里面的字。
其实有一说一,俞温的字写得并不差,娟秀整洁,解题过程很详细。只是再仔细去看,便会发现一行字里面,总会有几个写得离行的字。
周宴凝眸想起一件事。那是因为父亲工作的调动,刚来到青璃巷不久,难得下起了一场暴雨。
那天娇兰下班回来,进门来站在门口收了伞,边擦干头发边说。
“诶老周你说咱家旁边老俞那家的小姑娘也是不容易,我刚刚走小路回来,从小姑娘房间窗前经过。诶唷那暗的呀,我压根都瞧不见桌上放的什么,小温那姑娘还埋头写作业呢。”
说完抬头看向在一旁看电视的周宴,恨得牙痒痒。
“你能不能学学人家,乌天暗日人家还在学习,你家亮蹭蹭的也没见你看过几页书。”
周宴问:“他们家没灯吗?”
“点倒是点了个台灯,昏昏黄黄的,也不亮。”娇兰回道:“你知道什么?”
周宴后来听到爸妈的谈话间,才了解到。俞温家的小平房已经建了有几十年了,外墙老旧不堪,用手一蹭,便会掉落一蹭厚重的灰白色墙皮。
后来各家各户的年轻人都攒了钱,回来重新建房子,都起了小两层的楼房。复式的楼层把俞温的小平房埋没在青璃巷里。
户与户之间的距离很近,更是把俞温房间里唯一的那扇窗户挡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一条小路供人行走。所以那扇窗户,风吹不进,光也照不进。
因为这件事,当晚周宴回到家里时,忽然提出了一个很无理的要求。
说来很巧,俞温房间小窗户正对着的,是周宴家一楼的储物间。那个储物间本来没有窗,也一直都不影响什么。
这晚回到家,周宴忽然和娇兰说:“给储物间打个窗户吧。”
娇兰立马炸毛问:“为什么?它碍你什么事了?”
周宴拿起一个苹果咬了口:“它不碍什么事,我看它不顺眼而已。”
娇兰气得伸手掐他:“我看你是闲疯了你!”
周宴也不躲,也知道凭自己一句话,娇兰确实不可能贸然去打通一个窗口,便开始正色和娇兰提条件。
“周太太您别忙着生气呀。”周宴笑得轻快:“这样吧,您要是答应我,给我在那儿开个窗口,我一定把文化科成绩弄上去。”
娇兰半信半疑:“真的?”
“我记事以来骗过您吗?”周宴反问。
娇兰沉默,还真没有。周宴虽说吊儿郎当没个正经,但答应过自己的事情,确实从来没有食言过。
而后没几天的周六,俞温在家写习题时,周宴家传来电钻的声音大得离谱,直往耳朵处灌,耳膜都鼓动得厉害,粉尘飞沫也随风尽数闯进俞温窗内。
俞温才想出去看看,门外便传来敲门声。其实门没锁,俞温不会锁门,只是周宴还是半倚在门口敲着门。
“干什么?”俞温抬头看他。
周宴往里看了下说:“都吵成这样儿了你还能学进去?”
俞温也回头看向自己房间,知道对面是周宴家。
“你家这两天动静怎么这么大?”俞温问。
“装修。”周宴倚着门答。
“为什么装修?”俞温继续问。
“打个窗户。”周宴依旧漫不经心。
“为什么要打通?”俞温不依不饶。
这回俞温一连几个问题,到周宴不耐烦了,那臭脾气又上来了。
拧眉问俞温:“问题有完没完。”
俞温无所谓的模样,也不害怕他的不耐烦,只道:“完了。”
“我带你出去吧,你家这么吵,怎么写作业?”周宴又开始循循善诱。
俞温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水杯啜了口:“我不去。”
周宴早想到俞温会拒绝,所以拿出了老陈当令箭:“你答应了老陈要辅导我的,我现在有题不会写,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