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贺轻声笑了下,柔声道:“你这鼻子堪比狗了啊,这么灵。”
唐意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地听出了一丝宠溺的感觉,很柔,像是汪春水,恨不得溺在里头。
虽是这么想的,可落在口头上,她还是软乎乎地怼了一句:“跟你差不多了,你不醒得比我早?”
祁贺怔了一秒,霎时又笑开了:“小唐同学,你连做狗都要带上我吗?”
唐意头埋进胳膊里,笑了。
她好像发现个事情——
祁贺高兴的时候就会叫她“小唐同学”,而他这么叫,恰恰是她最高兴的时候。
她抬起头,温柔地注视着祁贺:“啊。”
她顿了顿,又道:“祁贺,以后,我是什么,你就是什么,所以……你要是骂我,就得想想你自己。”
这是一句毫无道理的话,满载着少女的娇纵及温软。
她眉睫颤动着,睡眼惺忪,慵懒且勾人。
祁贺搓了搓她的头发,发质很软,越搓越上头的那种:“知道了,小唐同学。”
唐意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啧,别动我这发型。”
祁贺轻笑:“德行。”
中午饭过后,也就是班级拍拍照,难得的悠闲时间。
唐意拉着祁贺用了个最近挺火的恶搞特效,拍了张照——
唐意满脸麻子,祁贺带着媒婆痣,两个马尾晃啊晃的,很搞笑。
运动会过后,姜舒还有个补课,到了外贸那一站,她就下了公交。
补课时间很长,直到十一点才结束。
出了补课班的门,迎面而来的冷风使姜舒不禁打了个寒颤,头也忍不住地往衣服里缩。
夏天白昼时间长,但这个时间点太晚了,所有的东西都被黑暗笼罩着,出于本能,姜舒略有些怕。
路过小巷子时,姜舒闻到了一股很浓的烟味,呛得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地上零星有几个泛着火光的烟头,隐约还能听到几个男的在开黄腔。
姜舒有点怕。
那几个男的一抬头,看到姜舒,也颇为痞气地笑道:“呦呵,这还有个初学生。”
姜舒有些慌,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再抬头时,正对上许照那淡漠的眼神,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她轻轻唤了声:“许照。”
女孩儿的声音略有些发抖,眼睛里似是有水光流离,许照掐灭了烟,轻声应道:“……我在。”
先前的那几个男的见他应了声,也不敢轻举妄动,收敛了些。
许照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朝着姜舒走来,离她还能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姜舒抬眼看着他,略有些不可置信。
许照挑了挑眉,催促道:“怎么?不认识家在哪里了?”
他身形很高,地上的影子掩于沉寂中,夜色迷人眼,姜舒并不能看清他的神情,或懒散,或痞气,都是她所窥探不到的。
只一刹,她就晃过了神:“……没。”
说罢,便转身走在前面,许照一直跟在她身后,闲庭信步。
他离得不算远,恰好能使姜舒闻不到刺鼻的烟味,却又能感到有人存在而心安。
姜舒这一路走得实在是兢兢战战。
许照眼看着她走路的步伐越来越僵硬。
最后。
同手同脚。
他双手揣着兜,语气散漫:“姜舒,我又不会吃人,你至不至于?”
姜舒闻言,回了下头,勉强地笑了一下:“……没有,你不吓人,就是有点后怕。”
她看着他时,许照正巧垂着眸子,姜舒略有些尴尬,又别过了头。
临到了楼下,姜舒十分客气地跟他道了谢,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步子将要迈入楼道里的那一刻,她听到少年清脆的声音。
——“姜舒!以后多注意点儿。”
姜舒没有回头,心却是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似是特意躲着这一份炽热,又加快了速度,躲进楼道里。
约摸着过了两分钟,她又从楼道的门后探出了脑袋。
路灯下,男孩儿的身影被拉得修长,带着鸭舌帽,昏黄的光打在帽檐上,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许照抬头看了眼楼层,这才转头离去。
少年的背影,傲气凌人,却有着难言的孤寂。
姜舒躲在楼道里,心底燃起一丝温暖正在蔓延,逐渐向心房靠拢。
他的声音很干净。
像是从一汪清池中挣出来的最澄澈的一滴,带着直击心潮的穿透力。
怎么着,都与姜舒所想象的小混混儿形象不符。
姜舒低头笑笑。
或许,他这个人本身就不是传言中那么坏的。
周五化学课的时候,唐峰发了张计算题的卷。
他瞅了眼祁贺,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来,祁贺和……姜舒,第七题。”
唐意做得快,算出答案后,就倚在椅背上,看着二人所写的两块黑板。
姜舒的字迹偏小家碧玉,过程从上至下,有条不紊;祁贺则是与之相反,非常潦草,也就能看出个结果了。
祁贺身形懒散,做完了之后,也没细看,直接就回来了。
路过唐意座位的时候,唐意叫住了他:“你这跟谁学的?步骤都不写全。”
祁贺俯下了身子,笑道:“结果对就行,大考的时候我又不这样。”
唐意瘪了瘪嘴,没再回话。
又过了五分钟,姜舒长叹了口气,放下粉笔,满脸生无可恋地回了座位。
唐峰回头看了眼黑板,又侧了侧身,让同学们能看得清楚:“看一眼,哪步能扣分?”
祁贺刚坐回到位子上,抬眼看了下姜舒的答案,“噌”地一下又站了起来,朗声道:“她没写解!”
姜舒恨得牙痒痒,微眯了眯眼,瞥向呲个大牙、笑得花枝乱颤的唐意:“嗯?”
唐意目光触及到姜舒那危险的眼神,瞬间改口:“老师!祁贺他没写答!”
“……”
祁贺愣了。
全班笑了。
唐峰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唐意坐下的时候,得意地看了姜舒一眼。
后者耸了耸肩,嘴角弯了弯。
祁贺看着她和姜舒的小眼神,笑着扯了扯唐意的辫子:“唐意……你这态度变得挺快的啊?”
唐意顺着他的手劲往后仰了仰头:“不是,我这叫……为你找出不足,考试的时候才不会丢分,好吧?”
她边说着,便用右手拢住皮筋,企图能从祁贺的手里扯走辫子。
她手指纤细白嫩,很好看,美中不足的就是中指关节处裹着一圈手纸。
祁贺不觉松开了扯着她辫子的手,继而拉住了她的手腕。
少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的时候也没有用力,语气并不温和,却不显责备:“你……跟纸有仇?”
唐意一噎:“?”
祁贺抬眼看了看唐意那辛苦忍着不骂人且略有些僵硬的表情,轻咳一声:“疼吗?”
唐意微怔,看了眼中指,又轻轻地弯了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废话,肯定疼啊,要不然我干什么把它包起来?”
祁贺不语,唐意顺势挣开了手,转过身子,脸颊热乎乎的,耳尖又一次不争气地红了。
过了一会儿,祁贺往前挪了挪椅子,递过来一张小纸条,字迹干净却不乏力度,极好看——
“右手伸过来。”
唐意鬼使神差地把手伸了过去,背挺得很直,全然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
祁贺动作轻柔地拆掉胶带,又把创可贴贴上,这才满意地笑了。
唐意缩回手时,便看到了那个棕色的创可贴,上面还画了个小笑脸,不觉有些想笑。
紧接着,她又收到了个小纸条。
——“等下次我带个更好看的。”
唐意往后看了眼祁贺,原本想说的话也哽在喉咙里,笑着点了点头。
姜舒翻了个白眼,轻声哼哼:“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嗓音之悠扬,语调之忧郁,实在是闻者落泪,见者笑喷。
自开学以来,唐意就很少给唐母打视频了,近几天唐意闲着也会打几个,可唐母总是不接。
唐意倚在沙发上,随手播了个新闻。
新闻中的女主持仪容镇定,可嘴里说出的话却让唐意一惊:“据N国国家卫生研究院发表的最新研究成果,N国现在疫情有极强感染性,目前,各国皆已派出医疗队于N国会面,详情报道……”
唐意无暇顾及其它,唯独“N国”两个字深深地烙在了脑子里。
唐母从没跟她细讲过工作上的事,但有一次唐意问她的时候,那种从眼底流转出来的喜悦,是做不得假的。
她说。
除了家庭和睦,去N国进修是她毕生所求。
唐意一时有些慌了神,手脚冰凉,她想给唐父打个电话。
可电话那头一直占线,她也就没再打下去。
她就这么坐在沙发上,也不开灯,直到半夜,唐父才回来,见家里熄着灯,心中有些惊讶——
唐意很少会把客厅里的灯关掉,就算是每次下了晚自习,回来的时候将近十点也不曾变过。
半晌,她扬起头,嗓音与寻常略有不同,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爸……你看新闻了吗?”
唐父随手把灯打开,在明亮的灯光下,唐意的面色微红。
闻言,唐父突然觉得唐意的一切反常好像有了解释。
他坐在唐意旁边,点了点头:“放心吧……你妈不会有事儿的。”
唐父说这话时,嗓音很轻很轻,说到最后,轻如呢喃。
他并不敢说唐母现在的处境,可他需要给唐意一个心理安慰,更需要给自己一个慰藉。
唐意偏过头,眼泪顺着鼻梁流下,晕开睡衣一角,她嗓音发颤,几乎是从鼻尖里哼出的尾音:“……我知道了,我……有点困了,你也早点休息……”
唐父轻应了声,唐意则是似逃避一般回了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紧紧地抱着那个粉红豹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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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强烈夸A!!!
今天考试,原本我还挺不开心的。
然后楼道里遇到他了。
我就跟他打了个招呼。
闲着也是闲着,我俩就聊天。
然后突然想起来,网课时候,我跟他讲我想听他唱《反方向的钟》然后他就给我唱了!
好开心!!!
(可惜我这张笨嘴,多问了一句“就这?”)
第16章 意曲
她把头埋进玩偶堆里,用手捂着嘴,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哭到最后,她情绪根本不受控,那么寂静的夜,总能听到几声突兀的鼻音。
唐意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受,明明盖了被子,可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
她哭得身子都止不住地发抖,可却要顾及到唐父,故而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可她不知道,唐父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灯光略有些昏暗了,倒也恰好遮住了他半边脸,由此,看不清神情。
深夜,冷风,圆月。
少女一夜难眠。
唐意第二天没去学校。
原因很简单,哭了一晚上,成功把自己嗓子哭哑了,疼得说不了话。
唐父早起给她请了个假,念着唐意不爱吃粥,就下楼买了些热汤,又把该吃的药片都放在桌上,就出门上班去了。
唐意不舒服,吃过了药,就一直赖在床上,直到临近晚上九点半的时候,她才被视频通话的声音吵醒。
她软软地倚在床头,半眯着眼,并没有出镜,嗓子好了些,可说话时仍旧很疼:“……谁啊?”
她没开灯,窗帘还被拉上了,视频那头也是黑乎乎的。
于是乎,整个家里,就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隐隐的光亮。
那头起先并没有回应。
唐意烦躁地往书桌挪了挪,可还没等她拿起手机,那头就轻笑出声:“是我,祁贺。”
他声音特别脆,像是一颗流星,从天际坠下,给这消极且黑暗的夜划开了一道口子,透过来无尽的希望。
唐意不自觉地笑了笑,萦绕心头一整天的烦躁也消了许多。
她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你们今天讲什么了吗?”
祁贺抬头望向楼层,嗓音朗润:“东西不多,也挺简单,明天我给你讲,倒是……”
唐意又喝了口水:“倒是什么?”
祁贺笑笑,佯装遗憾地叹了口气:“你家挺不好找的,我带了些粥,你不打算尝尝?”
“哈?”
唐意有些惊讶,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身裙子,带了个医用口罩,朝楼下跑去。
“你……你刚才说什么?我刚才放着电视……没听清!”
“那个……最近的电视剧你看了吗?”
“……”
她并没有挂断视频,祁贺也就规规矩矩地站在路灯下,听着手机那头有意无意扯着话题,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
两分钟后,唐意出了楼梯口,抬眼的一瞬,就看到祁贺立在路灯下。
少年五官端正,鼻梁高挺,他穿着白色运动服,暖黄色灯光在上面热烈地跳动着。
那一刻,唐意不可避免地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