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文风很好,平平淡淡的,里面有好多好多的事情,都是他们之间亲身经历过的。
他还记得,唐意继那次艺校之后,也或多或少地提过几次:“想在我文里混男主,你凭什么?”
那时候的唐意懒散地靠着椅子,眉眼间都是不羁与嘚瑟。
祁贺笑着回嘴:“大儿子,凭我是你爹啊。”
他当时也并没有在意唐意会写什么样的的内容,毕竟他每次问,唐意都一脸神秘地说:“再等等,写完了,就给你。”
长此以往,这份明明可以言说的情感就耽误了。
唐意写的不多,也就十万多字,不过半个小时,他就看完了,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祁贺发了句评论:【大大为什么不更了?】又是长达五分钟寂静,他先后收到两条消息:最喜欢的小唐同学:【算了,其实我的喜欢也挺廉价的,并不能坚持很久,咱们就都早点忘了吧】作者评论:【亲手推开了自己最喜欢的人,接下来的内容,又能怎么写】他暂且没登微信,又评论道:【那作者大大的这篇文是有原型吗?】作者评论:【是,我的一个同学】nbhhqlg:【所以,大大这篇文这么甜,是因为喜欢他吗?】作者评论:【嗯,非常喜欢,不想放手,又害怕耽误他】她没有提及太多,只发完这句之后,就下了软件,祁贺也没有再问,转而去登了微信。
他轻叹了口气,“唐意,我忘不掉,也不会想忘掉,你现在可以逃避,可我不会,你可以一直向前,但是回头的时候,我一定在。”
这条语音发出去好久了,也没见唐意的回话,宋秋又恰巧叫他吃饭,只好先放下手机,出去了。
难得今天祁老总在家下厨,宋秋女士也没再折腾什么新花样,好歹是保全了祁贺及谢折柳、谢应年等人的肠胃。
见祁贺出来,谢折柳乖巧地朝他眨了眨眼睛,祁贺喝了口水,看向她,“你爸妈又出差?”
谢折柳啃了口西瓜:“嗯,他们说去江瑫市和连瑞市,时间能久一点。”
宋秋帮着祁盛宴把菜端出来,听着谢折柳的小奶音,心都要化了,“这么厉害啊,这都能记住呢。”
祁贺瞥了她一眼,笑笑,又从冰箱上的柜子里拿了两罐旺仔牛奶,打开拉环,先后递给谢应年和谢折柳。
“先吃饭吧,吃完饭之后,看熊出没。”
谢应年看了眼面前的旺仔,又抬头朝祁贺笑笑:“谢谢小舅舅。”
祁贺轻点了点头,又拿了三瓶可乐,放在桌上。
祁盛宴端着最后一盘菜上桌,瞥了他那死鱼脸一眼,“怎么了?对我这手艺有意见?”
此话一出,宋秋率先盯住了他,谢折柳和谢应年也不甘示弱。
三道目光直接打在了祁贺的身上。
一时间,他这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祁贺顶着莫大的压力,摇了摇头,擎着一抹假笑:“没有,超香!简直跟饭店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唐意这一夜没睡着,但也不敢翻看手机。
自祁贺给她发的第一句话开始,唐意就能猜到他是报以什么样的的心思。
不可否认,她在心底窃喜过,可窃喜过后,是又一次的亲手推开。
如他所言,转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许他们还有可能考上同一所大学,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一次怂了。
仍是一样的想法——
现在的唐意不是最好的唐意,而祁贺,永远都配得上最好的,无论是人,亦或是事。
她和祁贺之间永远隔着层窗户纸,虽薄,却在。
所以,她宁愿一辈子看着他朦胧的背影,也不要有一点可能去清晰地看着他渐行渐远。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希望,两年之后,祁贺所认识的唐意,不再是这个懦弱得不敢承认自己爱意的唐意,而是一个自信且强大,与他,是真正天作之合的唐意。
她说不清自己亲手打出那句话时,心里到底有多疼,她说自己的喜欢廉价,说自己并不能坚持得很久。
可那些蒙人的话,终究是假的。
她骗不了自己的心,自从他亲口说出“我喜欢你”的时候,唐意就不想走了。
她想留下来,为了祁贺。
可她不能这么做,父母为了她的生活,学业,工作上无论多苦都忍下来了。
她作为子女,做不到为他们分忧,能做的,也只有不让他们操心。
为子女的,永远都想在无声之处,为父母分担——
这是唐意被刻到骨子里的教养。
相比之下,祁贺在唐家父母的女儿眼中,就不是十分的重要。
如果有那一天,唐意可以不用顾虑任何事情,不会为了顾及到父母的事情而去妥协,她可以只是她自己,那——
祁贺将会是她唯一愿意偏向的人。
她自然也不愿意在网上多说些什么,毕竟是她亲手推开的祁贺。
他本人,什么错都没有,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她的软弱。
所以,她又有什么资格呢?
—
第二天早,天才蒙蒙亮,唐父就带着唐意离开了荷意。
唐意开了窗,在朦胧天色中,隐约得以窥探到三中郁郁葱葱的松柏和随风摇曳的红旗。
红得耀眼,红得炙热。
应该是风吹的太急,唐意只觉得眼睛又刺痛了一下,随即,泪水便是不受控制地流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祁贺太好了。
仅仅出于同学感情,她希望他此后的日子里万事胜意。
可唐意不是神,做不到摒弃自己的情感,她也有私心——愿他的万事里也有她。
祁贺家离学校也不算远,倒也不用住宿,他透过卧室里的窗户,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灯光映照生辉,与往常无异,他却头一次觉得此番光景暗淡无色。
祁盛宴轻敲了敲门,祁贺也没察觉到,无奈之下,祁盛宴只好推门而入。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祁贺的边上,“看什么呢?”
祁贺没转头,只是看着远方冉冉升起的红日。
半晌儿,才突兀地开口:“还有两三个小时,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祁盛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外面,“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之前我可没看到你有这个闲情雅致在这儿看太阳。”
祁贺眼眶发酸,却是强忍着没让眼泪掉出来,“可太阳每天都会回来……唐意不是……”
天色亮得并不明显,还有几分昏,祁盛宴看不清祁贺的脸色,只是对唐意这个名字这个还有几分熟悉感。
宋秋之前提到过,说是祁贺难得好好学习一次,就是因为唐意把他超了,气得他学到半夜才睡觉。
他有些疑惑:“……唐意跟你,不是竞争关系吗?”
祁贺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和唐意才不是什么竞争关系,我从很早之前,就喜欢她了。”
祁盛宴了然地点点头:“那她……是由于家里的原因,转学了是吗?”
祁贺不语,轻轻地点了点头。
祁盛宴笑了笑,“那她呢?如果她也喜欢你,那你们报以同一个目标,一直奋斗下去,终将有一天会再见到的。”
“两个人双向奔赴,顶峰相遇,不是更好吗?”
祁贺轻轻拨弄了下面前的吐司小灯的小腿,低下了头,“好啊,为什么不好?”
祁盛宴:“那你现在又为什么难过呢?”
“我不是因为她转学了,我们不能在一起才难过的,”他抬眼看着祁盛宴,突然笑了,“我才没那么肤浅呢。”
“我其实最不希望的就是她因为喜欢我,而去否定自己,觉得她配不上我……可她已经这样了,我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我现在又不能去安慰她,这只会让她陷得更深,我现在只能等着,等她自己从那个自卑的死胡同里摸出来一条路来……”
祁盛宴突然就明白了祁贺的心思。
他对唐意的离开,不是无动于衷,也不是不闻不问,他所表现出的云淡风轻,是他思虑许久过后,认为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爱意随风起,风停,爱不止。
祁盛宴叹了口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祁贺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自己缓缓。”
祁盛宴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顺带着,关上了门。
祁贺也起身,拿起手机,翻开相册。
相册里卷子试题的图片偏多,但也有几张唐意的黑照,和那天她发到空间里那两片树叶的照片。
唐意那次说这个许愿很灵,他嘴上说着不信,可还是鬼使神差般保存下来。
可能他信的不是几片树叶。
他信的,是唐意。
他看着那张照片,轻笑了下,“如果许愿真的灵的话,我希望唐意一辈子没灾没祸,就算是在瑞宁,也要开开心心的。”
如果上天不在意他的贪心的话,让他和唐意考上同一所大学好不好?
天边渐渐明朗了,房间里依旧寂静,马路上的车水马龙依旧繁忙,并没有停歇一刻的架势。
不会有人回答他,他也不需要别人回答。
祁贺出了屋子的时候,依旧和平常没有多大差别,只不过今天,他提前出了门,“妈,我最近考试,要复习,先走了。”
宋秋想拦他,却被祁盛宴挡住,“他要复习,就好好复习吧。”
宋秋瞥他:“最近也没考试啊,唐意又在哪次大考把他超了?”
祁盛宴笑了,又赶在宋秋问他之前,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盒牛奶,“你先热些牛奶吧,那两个小家伙还得上幼儿园呢。”
宋秋点了点头,顺手接过牛奶,“那个菜在冰箱里,你看看做些什么,下层还有些速成品。”
祁盛宴给她倒了杯水:“嗯,咱们儿子有喜欢的人,你知道不?”
宋秋喝了口水,神秘地笑笑,“我早就知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祁盛宴把要用的食材都拿出来,看了眼时间,又坐在椅子上,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我看他情绪不对,去问的,你呢?”
宋秋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时钟,“没事儿,不急……之前大年夜,他跟唐意聊了好久,这还是后来折柳偷偷告诉我的。”
祁盛宴低头笑了:“他是干什么缺德事儿了?折柳向来好脾气,怎么就能跟你告状了呢?”
宋秋瞥他:“你还好意思说,他把人家折柳的芭比娃娃拿走了呗,不过,他是为什么心情不好?”
祁盛宴疑惑:“你不知道?唐意转学了。”
宋秋难得怔住了几秒,“……怪不得呢,他这个人,总是犹犹豫豫的,之前我拿他手机打电话的时候,就看到他手机屏保是唐意。”
她想了想,又继续说道:“那时候挺早的,差不多高中刚开学两个月多?”
祁盛宴轻点了点头,“那真是挺早的……以后再说吧,我先做饭了,你先回去再睡会儿。”
宋秋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又随手把头发绾起来,“你做吧,我在一边给你打下手。”
祁盛宴诧异地看她一眼,微挑了挑眉,没说话,宋秋恶狠狠地磨了磨牙,看到他脸色的那一刹,还是笑开了。
祁贺在路上耽搁了段时间,到校的时候也有些晚,教室里人都满了。
—— 正在早读。
他坐到位子上,也随手拿出书看了看,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只是一夜时间,教室里什么都没有变,朗朗早读声、未擦的板书都与往常无二。
唯独祁贺前面的位子上空荡荡的,平日里嬉笑打闹的声音好像又萦绕耳边。
只不过这次,不会再有人转过头来,和他分享她的喜悦了。
他暗自低下了眸子,企图聚精会神在书的内容上,可偏偏他拿出来的是一本唐意落在他这里的语文书。
字迹磅礴大气,透露出写字的人自信傲然的性格,祁贺合了书,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心里,早就乱了。
姜舒早就知道她要转学的事,平日里也并不在意,可真到了这一天,心底的酸涩不舍,在面上根本掩不住。
上午的每一节课里,总是会有老师有意无意地问一句“唐意是生病了吗?”。
祁贺则是面无表情地回他们,“转学了。”
他神色如常,语调却没有一丝起伏,很冷,冷到姜舒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唐意,所以对她的离开也是无动于衷。
可她还是没问——
从潜意识里,姜舒坚信他不可能对唐意的离开无动于衷,或许他情绪藏得很好,可平日里的相处却做不了假。
祁贺每一次看唐意的眼神都是极其柔和的,眼波如水一般干净,泛着说不出的柔情。
出去操场上体育课的时候,祁贺也没有和他们一起疯闹什么的,反而是很平静地站在树下,就算是有人相邀,他也是礼貌地谢绝了。
姜舒抬头的时候,恰好看到他站在树下的情形,身形清冷,一时间,她突然想到了个词——
看万物不喜。
那种感觉,就像是唐意这一走,就把他的所有喜怒哀乐都带走了一般。
或许那一刻,姜舒才真切地感受到他整个人的孤独。
以前有唐意在的体育课,闲暇时她总是和姜舒在闲聊,祁贺就和他们闹着,偶尔能跑过来,跟唐意聊两句。
他和唐意聊天的时候,完全没有平常待人的疏离清冷,反而有些贱兮兮的。
但是有的时候,唐意随口而出的一句话,也能让他腼腆地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这些美好,终究是昨日疏影。
不知道为什么,姜舒心底蓦然生出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那种对唐意和祁贺没有在一起的感怀。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能把它很确切地形容出来: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