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略显昏黄,夜空中繁星闪耀,清冷的月,好像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他眸光璀璨。
虽仅此一眼,可却也足够让唐意心动的了。
祁贺抬起眼皮,眸光触及唐意的那一刹,温柔了许多。
由于出来地急,唐意的头发还是松松垮垮地拢着,裙摆遮住膝盖,穿着一双白色帆布鞋,她带着个口罩,神情有些呆。
祁贺轻笑,又拎着小粉饭盒晃了晃,道:“唐意,你家这位置可真不好找啊。”
唐意微挑了挑眉:“呵,那你是怎么找到的?”
她起先还以为自己有些眼花,竟然看到了个粉色的的饭盒,直到离得近了,才确定了——
这不仅是个粉色的小饭盒,还是个印有一只白色大鹅的小饭盒。
大鹅穿着芭蕾舞服,努力而倔强的表情一下子就戳中了唐意的萌点。
她接过饭盒,感受着那略有些发烫的温度,心里也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温暖,炽热。
祁贺见她接下,笑得有些欠儿:“我……不、告、诉、你!”
他微微倾着身子,那副嘚瑟却又有些宠溺的神色,令唐意很愿意沉沦于此。
也是出乎他的意料,唐意并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开玩笑,反而是很认真地看着他。
她顿了顿,泛上心头的那句“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终究是没说出口:“你……还给别人送过粥吗?”
祁贺急了,提高了声音:“没有!”
唐意略有些发怔,祁贺也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那些朋友身体好着呢,上能打架,下能蹦迪,闲着的时候还能翻个跟头。”
他说得实在是太过习以为常,导致唐意明明应该质疑这话,却莫名地很相信。
唐意:“……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去学校的时候,你帮我讲讲题……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
她眼睛明亮有神,尤其是现在目光灼灼的样子,实在是让祁贺不忍心拒绝:“好。”
唐意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祁贺目送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临到她走到楼道口的时候,祁贺开口叫住了她:“唐意!”
她应声回头,祁贺仍是笑得温和,只是嘴里吐出的话不像人话:“我回去把作业发给你,虽说数理化没学,但是语文作文还是可以写的。”
唐意心情好了不少,摆着口型,笑骂了一句:“滚!”
祁贺原本就只想开个玩笑,也没打算告诉她作业,被她骂了也不恼,反倒还笑了笑。
回到家里,唐意就打开了那个饭盒,尝了一口,就放下了勺子。
客观角度来说,他做得还行。
奈何白粥清淡无味,向来就不是她所喜欢的。
唐意面无表情地咽下,喝了口水,又研究起饭盒盖子边上的芭蕾大鹅,她转着盖子,忽然就看到了一个新的表情——
大鹅套着黄色连体服,怒目圆睁,隐约还是能看出来几分幽怨,大翅膀指着前方,好像在指责着唐意白白糟蹋了祁贺的心意。
她无声地笑笑,顺手找了个电影,拿了点咸菜,配着那碗白粥,一口一口地吃着。
电影叫什么名字她从来不记得,可那满屏幕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却深得她心。
她喜欢玫瑰,高一初见祁贺的时候喜欢上的。
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任何理由。
如果非要有一个理由的话,应该是因为它红得耀眼,红得热烈,恰巧如祁贺这个人一样,骄傲明朗,熠熠生辉。
灯光依旧明亮,反倒是愈发衬得那满屏的红玫瑰娇媚欲滴起来,一如少年所带给少女心头的悸动。
—
休息了一天,唐意又吃了些药,虽说嗓子还是不怎么舒服,可总归是清楚地能说几句话了。
第二天清晨,唐意去得比往常早很多,教室里也没多少的人。
而她情绪也不是特别好,索性,也就趴在桌子上。
姜舒是昨晚才听姜家父母提到N国疫情的事情,瞬间就联想到了唐母。
她坐在唐意旁边,拿了片湿巾放在她手心里:“唐意,没事儿的,阿姨不是医生吗,没准儿是忙着工作,没看到手机。”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轻拍着唐意的后背,嗓音温柔,像是清风从耳畔拂过,撩去夏日闷热。
唐意抬起头时,姜舒能很清楚地看到她眼神只是略有些惺忪,并没有哭得很肿,这也愈发让姜舒坚信她之前哭过了。
事实上,唐意并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她很脆弱,想得也多,有时候一点儿打击都会让她崩溃。
但毕竟是相识多年,姜舒很庆幸,每每打击过后,所迎来的都是一个更为坚强的唐意。
某种程度上而言,她跟祁贺极为相似,都是越挫越勇的性格。
奈何祁贺是嚣张恣意惯了,凡是遇到苦难,只要苦难一时弄不死他,他绝对能嘚瑟到让苦难对他跪着唱《征服》。
唐意与他恰恰相反,她会忍,忍到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蔑视那些苦难,再去处在一个绝对碾压的高度上,一一算账。
她固然有些小女生的脆弱,但她永远不会被苦难踩在脚下——
这是姜舒一直都能从她身上领略到的。
唐意用湿巾擦了擦脸,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嘴角甚至可以勉强扯出一抹笑:“我知道,也没什么的,想开了就好。”
姜舒深呼吸了口气:“想不开也别硬想,没人规定你一定要活得透彻,有什么事儿都跟我说。”
听到她这一句,唐意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她往姜舒那边靠了靠,头埋进胳膊里,闷声道:“我知道……就……就是昨晚有点……没睡好……”
姜舒看破不说破,只是将她凌乱的发丝都掖在耳后,动作轻柔,就连嘴里吐出的话都带着十分浓厚的母爱:“嗯,先睡会儿吧,静姐来了,我叫你。”
唐意心情不好,也没有旁的心思去想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只是趴在桌子上,耳畔上还响着朗朗读书声。
她昨晚做了噩梦,一整夜也算不得舒坦,故而躺了也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了。
祁贺自从昨晚回去之后,心就一直没能静下来,每每闭眼,都能想到那个笑得明艳,不说话时通身气质如幽兰一般温和的少女。
他倚在椅子上,手机就正面朝上地摆在书桌上,来消息时,手机页面会自动亮屏。
屏幕不大,可却是正正好好放下了唐意那张哭得面目全非的脸。
祁贺手指向上滑了下——
是唐意。
她拿着马克笔把那个穿黄色连体服的大鹅头上画了个火柴人,呲着牙,神情很是臭屁。
祁贺不知道她是有意无意,但真的很像。
是那种他一眼就可以认出是自己的模样。
他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敢回她。
七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仅仅在这七个月的时间里,真的会出现一个并不是因为见色起意,也会很喜欢的女孩儿吗?
祁贺不敢确定。
他思忖了好久,也不得解,只得仰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缓着这乱糟糟的心思。
似是不合常理的,祁贺好像在冥冥之中听到有个声音在耳畔作响:会的。
那声音坚定且不容置疑,像是一束光,穿透祁贺纠结不堪的内心,光亮暖和和的,将他的心也染上了余温。
门外宋秋女士爱看的爱情剧依旧上演着,外放的声音也很清楚地穿过门缝。
“我那时挺迷茫的,我不知道他对我的看法,但我只知道,我喜欢他,我不想等以后毕了业,十年二十年后,再跟他笑着说一句问候语,我做不到,也不想让自己有这么个遗憾……”
若是说祁贺起先还有一点犹豫,现在便是什么犹豫也没有了——
他仍旧是不懂时间短一些会不会遇到一个真正想要携手过一生的女孩儿,却也不会再纠结了。
与其纠结一些尚不清楚的问题,倒不如扪心自问,他是否能忍受日后抱此遗憾,悔恨终身。
并未迟钝片刻,祁贺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会”。
几乎是答案冲上心头的那一刹,祁贺释然了。
答案终究是死板且固定的,可唐意不是,她不属于任何一个答案模板,她只是她自己。
既如此,答案与否,又有何干呢?
第17章 意曲
中午课间休息的时候,祁贺拍了拍唐意的肩膀:“老唐,我有道题不会做,你教我一下呗。”
他桌面上摆着本习题册,随手翻开的一页,一点做过的痕迹都没有。
奈何他眼神又干净清澈,实在是无法让人不信服。
唐意转过身子,拿了张草纸,十分认真地看着题干,祁贺突然合上了书本,眼睛和唐意平视。
透过她那深邃的瞳仁,祁贺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显而易见,他想要开口的动作一顿。
唐意疑惑:“嗯?”
祁贺突然深呼吸了口气,随即握紧了藏在书桌下的手,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有些发颤:“唐意……我喜……”
他根本控制不住地颤抖,虽是小幅度地颤抖,但唐意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门口的敲门声打断。
门口那个同学说的话被班级里的吵闹声掩盖,唐意不得不离开座位,去门口找她。
她拿了本笔,转身对着祁贺,眸光认真:“等我回来,你再告诉我。”
祁贺未做他想,秉承着等她回来,再说也不迟的念头,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彼时的他尚不明白,那些年少纯粹且懵懂的爱意,往往会因为一些无法言说的因素,埋藏在心底。
积年,累月。
幸在这些爱意并不会在时间的消沉下愈发模糊,反而如陈年烈酒一般,历久弥新,每每忆起,都会是祁贺生活中不可泯灭的靓丽的色彩。
年少率性,他也根本没有想过,“等唐意”就像是一个指令,贯穿了他的一生。
无论是何种境遇,她不向前坚定迈步,他都会一直等下去。
他曾经想过许久,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一个问题——
他跟唐意表白,会不会有些冲动,又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轻浮。
可他也很清楚自己内心所想。
跟唐意,不仅是年少轻狂的欢喜,更是深思熟虑过后,仍要未来携手余生的坚定。
唐意跟着那同学来到了赵静的办公室,敲了敲门,便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办公室里没什么人,故而很静。
唐父坐在赵静对面的沙发上,神色中有着藏不住的疲惫,见到唐意时,还是笑了笑。
赵静起先是跟着唐父聊些转学的手续,后来聊好之后,就把唐意叫过来。
她轻声问了下老师好,又站在唐父的身后,赵静照理说了些客套话,又拉着唐意的手,亲切地嘱咐道。
“……转学以后可要好好学习,你语文挺好的,也不偏科,将来能上A大的。”
赵静说的话太多,唐意并没有记得清楚,可“转学”这两个字太过刺耳。
几乎是她说出口的一瞬间,唐意就转过头向唐父求证——
唐父点了头。
—
出了办公室门,唐意跟唐父并排走在走廊里。
她心神不宁,眼神中也毫不掩饰地透露出落寞与不甘:“为什么突然要转学啊?”
唐父轻声道:“分公司开在瑞宁市,我得长时间待在那边,你一个人在荷意市,我又不放心……怎么了?你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唐意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有那么一刹,她真的很想脱口而出一句“我不想走,我想和祁贺在一起”,但不知道为什么,唐意终究是欲言又止。
过了好半晌儿,她才低垂下了头,闷声道:“……没有,你工作要紧,尽量早点办完手续,早点走吧。”
再晚一点,等到祁贺亲口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她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自此,两人之间再无话题可言,唐意闷声闷响,看起来乖巧懂事,可心底却忍不住自嘲——
原来一直听话惯了,就真的没有勇气去冲破这一个名为“乖巧懂事”的笼子了。
唐父见她失落,只当是舍不得这些朋友,便开口安慰道:“今天下午你跟他们好好道个别吧,晚上的时候收拾收拾行李,明早就走。”
唐意没说话,毕竟这种时候的话语就显得尤为苍白无力。
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纵使她哭闹,事情也不会有转机。
她终究要去往瑞宁市。
与他分别。
回到教室的那一刻,她就与祁贺的目光相对。
只不过,少年的注视实在是太过张扬炽热,灼得唐意有些疼。
疼过之后,便是有些不可言说的自卑——
他这个人,成绩好,会弹吉他,会唱歌,像是世间所有偏爱美好都与他环环相扣。
换言之,他这种人,就应该沐浴在阳光下,长在春风里,被人珍视且热烈地爱着。
可她不是能爱他的人。
瑞宁市、荷意市相距千里。
文人常说“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这并不能摒除其中含有他们对爱情的向往,可现实不是想象。
现实残酷无情且冰冷。
她不想让他苦等一年半,只是为了个虚无缥缈的喜欢。
她的喜欢太深,太厚重——
希望他前程似锦,登科高第,未来会过得比自己还要好。
生平头一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无可否认,唐意一举一动都是笨拙的。
可由此也能看出,她所呈现出的炽热且略显懵懂的爱意,都是心中所想,所思。
几乎是落座的那一刻,唐意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都憋回去后,转了身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