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父有些纳闷,却也没多问,他不敢多问,怕再让唐意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现在什么都不清楚,多注意一点没什么不好。
可他还是想不通,白粥没什么味道,唐意不是向来不喜欢的吗?
回了家,小短腿儿也不顾唐意换没换鞋,直接就扑了上来,在她腿边蹭来蹭去的,很是亲昵。
唐意换了鞋,蹲在它身边,抱了抱它,“你说,你是不是肥了?嗯?小胖子。”
小短腿儿蹭了蹭她,又跑进她的屋子,唐意紧跟其后,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变,干干净净的,桌面摆设的也没有动过。
小短腿儿好久没见到唐意,趴在她身上就不撒爪,唐意坐在沙发上,顺着它的毛,轻声呢喃:“好几个月了,你变了不少呢……还记得我呢……”
唐父洗了点水果过来,坐在她旁边,斟酌着开了口:“意宝,你在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唐意抬眼看着他,笑了,眼底却看不到一丝丝的笑意:“怎么会?”
“那……我听你老师说,你不太能融入这个环境里……”唐父有些局迫。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否认,如果不是因为他工作的问题,唐意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工作,本心是为了让唐意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绝不是让她……
唐意顺毛的手一顿,随及又移开了目光:“没有。学习重要。”
“行吧,那个……我觉得你的手应该去医院再检查一下,还有你,等一会儿,要不要跟我去心理医院看一眼?”
唐意沉了口气:“我……”
她话没有说完,唐母就打了视频过来,唐父怕她说出什么刺激唐意的话,就先出去到客厅说去了。
门隔音效果还算是可以,可唐意特意留了一道缝儿,也差不多听了个大概。
“什么?意宝怎么样了?去医院了没有?好端端的,怎么就能自残了呢?”
“你小点声……可能学校压力太大了吧,我刚才问了一下,她不想去。”
“她不想去医院,可她就好不了啊……这能怎么这两天办啊?”
“你先别急啊,我给她请了几天假,想着她自己先在家缓一缓。”
“缓能有什么用啊……你把电话给她。”
唐意听到这儿,赶忙把头低下,专心致志地玩着小短腿儿的毛,面上没有一点异样,就连唐父走进来的时候,她也是低着头。
唐母开着视频,尽量让嗓音放柔和:“意宝,咱们去医院看看吧,好不好?咱们去医院吧,你别自己一个人扛着了……如果有病的话……”
她话还没有说完,唐意就打断了她:“我为什么要去医院?我才没有病……有病的也不是我!”
她情绪过于激动了,唐母也不敢再说出什么话刺激到她。
唐母没再开口,唐意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她面色憔悴,头发有些乱,眸色无光:“我过得并不好,没有那么多好玩的事儿,只有无尽的谩骂和那就像是笼子的学校……”
唐意情绪崩溃,背在后面的手腕也因为激动,绷带上也隐隐有些血色渗出来。
她勉强笑了笑,嘴角强撑起一个弧度:“我根本不知道我想过多少次去死,可又什么都不能表露出来,这样的话,你们会怎么想?”
“一个怪物?一个精神病?”
“……只有他不会,他实在是太好了,我曾以为真的只有我能配得上他,可现在呢?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自己连情绪都左右不了!”
唐意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明显有些疯狂,她深呼吸了好多次,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和一些,这才自嘲一笑,锁上了门。
随即一个人瘫坐在地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愈发得凶。
窗外的灯光透过窗户,打在唐意的面前,像是近如咫尺,可唐意抬起手想碰一下它时,那光却移开了。
她崩溃了。
一个人哭了好久,哭到最后,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脸上泪水流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可这些她都不在乎。
反正自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她每天听着风言风语,压抑住自己内心深处求死的欲望,她还不能让自己内心那些阴暗得不能见人的一面被人知道……
在学校的那段时间,唐意想过自杀。
她想的是吃些药,自己闷声不响地死了算了。
因为她在高楼顶层看过街景。
霓虹五颜六色,车水马龙。
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所以,她就在想。
如果真的有一天要死,她要不声不响的,不打扰任何人。
可她到底是个俗人,她牵挂的事情太多。
父母,姜舒,祁贺……
她刷到过视频,说是真正想死的人,根本不会顾及身边的人,他们只会想着,自己真的解脱了。
可唐意显然不是这种人。
她经常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流、人群,会觉得他们很可笑,同样也会觉得自己很可笑。
谭琦是个果决的人,她想到什么就回去做,可她不一样,她虚伪自私,内里没有一点儿是好的。
她不记得唐母是怎样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也不记得别的什么,她只记得那天唐母簌簌落下的眼泪以及一句“意宝,我带你回家。”
家吗?
是荷意市吗?
她心情没有一丝丝起伏,看着窗外飘下的雪粒子,她突然回过神来。
好像,已经过去8个月了啊。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记性变得特别差,祁贺的声音她也忘记了。
明明,这也才8个月啊……
“回去干什么呢?”唐意把头倚在门上,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她慢吞吞地开口,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不掺杂一丝丝的情感。
“……”唐母沉默了。
“见祁贺吗?我现在这幅样子,去见他干什么呢?给他看看,我把自己整得有多遭?”
“意宝,不要想得这么悲观……”
“可我有病,不是吗?”
“我们可以治好的。”
“这种病真能治好吗?谁能保证我不会随时随地地发疯?”
唐母没话可说。
这种事,谁能保证呢?
她拒绝去沟通,拒绝去医院,拒绝去吃药,拒绝了一切能让她好的办法。
唐意抬眼看着唐母,像是在想些什么。
半晌儿,她开口说,“回去看看吧。我想姜舒了。”
唐母心里五味杂陈,“好。”
她动作很快,连夜请了假,然后买票,回了荷意。
唐意独自一个人站在姜舒家楼下,神情恍惚,整个人都消瘦了好多,一件黑色长袖卫衣被冷冽的风一吹,显得空荡荡的。
姜舒从楼上跑下来时,穿的是一件米色的羽绒服,干净美好,正是十八岁的风华正茂。
唐意看着她,眼睛里似是古水一般无波。
—— 若非是唐母刚才打了电话过来,姜舒根本不会想到唐意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上楼坐坐吧。”
姜舒边说着,边要拉着唐意的手,唐意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退后了几步,显得格外疏离。
唐意怔了一会儿,又扯出一抹笑:“不用了,我就是……想问问你,祁贺他……还好吗?”
姜舒狐疑地瞥向她藏在身后的手,又抬眼看着她:“他?挺好的,前段时间保送A大了。”
唐意眼眶泛红,泪珠顺着眼角流下,她低着头,似是从未有过的挫败。
不知怎的,姜舒突然有些心疼,自她们认识以来,唐意一直都是骄傲自信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变成现在这么个敏感而自卑的样子呢?
姜舒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地开口:“咱们去那边坐着说吧。”
唐意应了声,又跟在姜舒身后,慢慢地走着,她始终是低垂着头,目光也是躲躲闪闪的,根本不敢与行人有一丝丝的交汇。
她怕,害怕他们一眼看出她的不同,更害怕他们会指着她,取笑她是个精神病。
她更害怕祁贺知道。
不是对他的不信任,只是害怕自己配不上他。
他那么好的人,又怎么能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就配得上?
又遑论是一个精神病?
荷意的风景很好,先前唐意倒是没觉着有什么,反倒是去过瑞宁市之后才明白了。
她再也看不到高一那年漫天异彩的天空,再也遇不到比祁贺更好的人。
公园没有多少人,况且她们这个位子也较为偏,但也不用担心被人听到什么。
姜舒坐在椅子上,长叹了口气:“唐意,你不如先告诉我,你手怎么回事。”
唐意闻言愣了愣:“没什么事儿,就是不小心摔到了。”
姜舒看着她,语气里难掩怒火,一字一句,清晰明了:“我不傻,唐意,你的手,是不是自、残、的。”
她特意咬重了这两个字,看着像是在问唐意,可话语里的坚定却是不容置喙。
唐意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哭着,却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姜舒想靠近她,可还没等上前,她就躲开了。
她眸子泛红,躲在长椅后面,跟姜舒隔了好远,哭得隐忍又压抑,好久好久,唐意才勉强能说出话来。
“姜舒,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得这个病……我不想的……”
她蹲在长椅后面,背靠着树丛,维持着一个防御的身形,泣不成声:“我……每天……都在上学……好好学习。没有,没有人发现……”
“可我自己,我自己知道……我有病……”
她捂着耳朵,一直颤抖着,面对姜舒却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发泄口。
那些深埋在心里,从未吐露过的话,也都像是冲破了囚笼,一并朝唐意压过来。
“他那么,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喜欢我这样的……我想治好这个病,可是姜舒,我不想一直吃药,会上瘾的……”
“我到时候……一但暴躁,我就会想砸东西……想吃药,到那时候,我就真的不是唐意了……”
她哭得泣不成声,却仍像是没有一点安全感的小兽,只知道往角落里躲闪。
姜舒蓦然间,有些分神。
她好像又想起了那年在舞蹈室光鲜亮丽得就像仙女一样的唐意,风华正茂。
她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出,但仍是嗓音轻柔地想要靠近她,“唐意,你很好……你真的值得……你难道不想知道祁贺吗?你过来,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姜舒真的有些崩溃,任谁能接受曾经那么好的人变成这么个自卑至极,无所依靠的模样?
可她不能,她得强打着精神,去安慰唐意。
唐意突然抬起头,眼眶红肿,她手腕上缠着的绷带也渗透出了血迹,可她毫不在意,“姜舒……你帮帮我,你让我偷偷看一眼他……姜舒……”
“我就看一眼……回去以后,我好好治病……可姜舒……我真的撑不住了……”
唐意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对她来说都是个奢求,每次望向窗边,她都有一种想跳下去的想法。
可她不能。
这种情绪反反复复,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这种情绪,天边飘来的一缕清风,都有可能唤醒她对所谓“自由”的向往。
听了她的话,姜舒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点了点头,“唐意,我帮你,我帮你,天气凉,你回我家,咱们回家再聊好不好?”
唐意缓了缓,情绪渐渐平稳下来,晚风也确实是凉,打在脸上,很冷,也很疼。
姜舒小心地避开她的手腕,扶着她,深呼吸了几下,把眼泪都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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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里的他们总是热烈勇敢,好像没有羞耻感的。
可现实里的我们,总在羞耻着所有,觉得这种行为很中二,很嘚瑟。
所以,我们终究不是他们。
寒冬每一年都有,可他们依旧热恋。
第24章 意曲
姜舒一路上扶着她,慢慢地走回家。
家里,姜父正在做饭,做的可乐鸡翅和凉拌土豆丝——唐意最喜欢的菜。
她没什么胃口,也强打着精神吃了几口,吃过之后,她就窝在姜舒的房间里,也不出来。
姜舒的房间采光很好,晚上的时候,还能看到星星,唐意开着窗,盖着被子,感受着难得的宁静,她笑了,“姜姜。”
“我在。”姜舒知道现在这个时间段,唐意很容易不舒服,索性她也不睡了,拿着手机,要点两杯奶茶。
她放平心态,像对着一个正常人那样,态度上并没有像白天一样紧绷着。
经此一遭,她太清楚唐意在害怕着什么了。
—— 她怕别人把她当做异类。
“要喝奶茶吗?我陪你。”姜舒把零食车推到唐意手边,然后爬上床,倚在床头,看着唐意。
“要。”唐意睁开眼,“一杯桃桃乌龙……”
她还没说完,姜舒就接了话,“去冰,加两份椰果,一份脆啵啵,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