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掰掰。”戚时晞觉得她可爱，使用的语气也忍不住俏皮起来，像哄小孩子。
老婆婆挥手：“掰掰，掰掰。”
走远之后，廖婆婆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跟他们解释。节目组来村里录节目的消息前两天在村里传开了，村干部特意在广场开了会，尤其是要求没事的老年人必须去听，让他们看见时不要大惊小怪。
有节目组来村里是帮助宣传他们村的大好机会，不要因为个别人而毁了全村的形象。说形象他们不理解，说赚不到钱他们就懂了。因此最容易八卦凑热闹的老年人控制住了，整个村的形象就稳了。
结果后面有没去开会的，听说有电视台的要来，以为是拍电视，后面不知怎么传的，说一看到摄像头就要跟人说普通话。
就好比刚才那位婆婆，平时最为泼辣的一个人，说起普通话拘谨的模样，不知道的以为是在演戏，演的还是尬剧。
第13章
田野间的土地像大小不一的方格子，里面栽种着这个季节应当有的各样蔬菜。廖婆婆带着两人行走在田埂小路上，三个人排成排，略微紧密的距离宛如规模初具的队伍。
经过同村他人的田地时，田里正在耕作的熟人要么大大方方冲着他们展露最灿烂朴实的笑容，要么匆忙低头，以免被摄像头扑捉到。
一路走过去，戚时晞好奇地观察周围的景象，不管是新鲜的物还是人都在她的视野范围之内。穿过竹林，他们经过一户人家后墙，边上挨着竹林出口处，里面圈养了一群鸭子。鸭子听到人的动静，仿佛打开开关，不约而同叫嚷起来，声音就像五音不全的交响乐团。
戚时晞听得刺耳，模仿起鸭子的叫声。一群鸭子围集在栅栏边缘，听到外面高大的不明生物发出和它们相似的声音，一时间停止了叫唤。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戚时晞抓住机会又叫了两声，即使听不懂背后的意思，可语气间的耀武扬威却是掩藏不住。
鸭子们几乎是一动不动，在戚时晞的余音之下，画面显得有些滑稽。
她落在后面，看到鸭子傻了一样，趁机瞪两眼吓唬吓唬，回头往前看时对上郁言慕含笑的表情。戚时晞索性不装了，直接开心到起飞。
对不起，快乐就这么简单，看到鸭子呆住的样子真滴好笑。
等他们走远，栅栏里的鸭子看不到人时，一边叫一边在里面走来走去，扑腾的翅膀与邻鸭擦膀而过。戚时晞他们走到下一个路口时，依稀还能听到它们的声音。
她往那边看了一眼，脑海在隐隐约约的叫声中蓦地浮现出烤鸭的画面。
上一次吃烤鸭还是毕业吃散伙饭那段时间，后来找工作生活过得拮据，一顿好的都没吃过。戚时晞心里暗道，等她录完节目有钱了，回去她就吃烤鸭。
廖婆婆带着他俩绕到齐爷爷耕作的田里，齐爷爷挑着担子，两边的水桶里盛满从池塘里装的水，里面放着一只水瓢。
“你们等等，这两行菜浇完咱就回去做饭。”廖婆婆把菜篮子往地上一搁，跟身后俩人交代完利索下田。
“廖婆婆，我帮你。”戚时晞跟着下田，想去抢水瓢。
“我来，你快上去。”廖婆婆用手挡住她的手，一把拿过水瓢，舀满水在田道上一个坑一个坑浇过去。
廖婆婆的经验丰富，每个坑浇的水相差无几，而且速度很快。戚时晞见了自愧不如，真让她上还不耽误时间，估计就浇多少水还得多来几次才能把握住那种尺度，这么一来时间线还要拉长，真没功夫让她浇着玩。
“老婆子，咱儿子刚才打了个电话。”齐爷爷站在桶边，额头上布满汗水。
“说啥？”廖婆婆手上速度不减，眨眼浇完一桶水。
齐爷爷:“他说这个月忙，等下个月有空再带洋洋来玩。”
“又这么忙？”廖婆婆习以为常，“你跟他说注意身体没。”
“说了。”齐爷爷又道，“对了，儿子让你少吃点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
廖婆婆拿着水瓢过来，不轻不重地翻了个白眼：“臭小子，他管洋洋还不够，还管我吃啥。”
“你看他小时候我有这么管过他吗？”廖婆婆水瓢往桶里一沉，瞥了齐爷爷一眼，意有所指道，“也不知道像谁。”
“儿子也是为你好。”齐爷爷擦汗，觉得好笑，“行了，儿子不回来正合你心意吧，昨儿个买的零嘴还能吃个把星期呢，正好趁他回来之前消灭掉。”
“他回来我也不怕。”廖婆婆老傲娇了，“我就是嫌他唠叨，三十多的人比你这老头子还唠叨。”
“怎么说都你有理。”齐爷爷瞧见戚时晞偷笑，说道，“你看看，孩子都笑话我们了。”
“我不是，我没有。”戚时晞躲在郁言慕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我可不是笑话，我是为您二位高兴呢，羡慕都还来不及，哪有什么笑话啊。”
郁言慕感觉到背后的动静，怡人的薄荷香夹杂着柠檬的清爽随着戚时晞的动作窜入鼻尖，在昏沉炎热的夏天给人带来一丝清醒。
他偏过去看她，戚时晞一脸讨好，眼神交汇处照映出彼此之间的心照不宣。郁言慕比她高，在戚时晞一步一步挪到他背后的时候，他恍然明白，自己被当成了遮阳板。
“不用羡慕，身边有合适的赶紧抓住。”廖婆婆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暗指道。
戚时晞听得眼皮子一跳，她现在哪敢搞对象啊，饭都吃不饱。不过这也给她提了个醒，她不是来谈恋爱的，不代表别人不是来谈恋爱的。郁言慕总是和她约会，岂不是耽误他的时间。
戚时晞站在郁言慕的背后，若有所思，盘算着要不以后换个人一起出来。
这破节目怎么没有盲选环节，好歹还有几率让她一个人落单自由飞翔。
她侧目狠狠盯着摄像。
戚时晞：节目组，我有个建议请你们采纳。
等廖婆婆浇完菜，几个人收拾收拾，拎菜篮子的拎菜篮子，挑担子的挑担子。路过一个草棚，见齐爷爷把担子和水桶放里面，再锁上门。一问才知道，这个草棚是齐爷爷专门搭建起来放农具的，有的田离家远，带上农具出门不方便，于是才在离得远的田边修了个草棚。
草棚挨着池塘，需要接水或者清洗农具之类的都极为方便。
两个菜篮子，原本戚时晞和郁言慕各拎一个。后来郁言慕主动把戚时晞手里的也拎走，一手拎一个，戚时晞拗不过他，最后是被郁言慕一句习惯了打败。
两人沉默地走在路上，回想郁言慕一个鼎鼎有名的职业选手，尽管后来成了主播，可人家手里拿的不是奖杯就是键盘，现在录个节目，三天两头不是背竹篓就是拎菜篮子，好好一个禁欲帅哥，成了接地气的村草。
“郁哥。”戚时晞经过郁言慕身边，“辛苦了。”
郁言慕：“……”这什么表情！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他赶上去，和戚时晞并排走在一起。
路上有车开过，郁言慕拉住戚时晞，让她走里面。
“没啊。”戚时晞怎么可能说实话，“我就是说篮子挺重的，郁哥你辛苦了。”
看过刚才戚时晞的表情，郁言慕能信才有鬼。
“是挺重的，那一句辛苦了就够了？”他听不到真话哪能这么简单放过戚时晞。
“我帮你分担。”戚时晞伸手要去提，被郁言慕一个扭身躲过。
郁言慕想扶额，他要是需要分担哪里用得着一开始把她手里的拎走。
“那我知道了。”戚时晞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是不是一句不够，那我再说两遍。”
回忆刚才自己说的话，字面上来看，戚时晞的理解还真能对得上。
廖婆婆和齐爷爷被逗得哈哈大笑，郁言慕被她惊人的脑回路折服。
你可真是个机灵鬼。
“逗你的，不用再说了。”郁言慕正声道，眉眼间的柔和化解了精致五官中掩藏的冷意。
风水轮流转，刚才偷笑的现在被两位老人家光明正大地笑。
回家以后，洗过手。以廖婆婆为中心，其他三个人帮忙打下手，摘菜切菜各有分工。
戚时晞将廖婆婆和齐爷爷的互动看在眼里，不禁问道：“廖婆婆，您和齐爷爷是怎么认识的啊？”
“相亲呗，我们那个年代基本都是这样。”廖婆婆刀工了得，下刀快，切出的土豆丝又细又匀称。
“那谈了多久结的婚？”戚时晞好奇道，处理完所有要用的食材，搬个小板凳坐一边。
“我们那个时候谈啥恋爱啊。”廖婆婆用抹布擦干净菜板，开始切辣椒，“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情谈恋爱。”
“我们是经过媒人介绍，相看了一面，再有个觉着对方家庭背景啥的也都相对。”廖婆婆接着道，“看过之后开始定日子，然后就结婚了。”
“这样也行。”戚时晞惊讶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廖婆婆过来人，清楚戚时晞心里想的，时髦道，“别看我们没谈过恋爱，要是遇上对的人，剩下一辈子都是在谈恋爱。”
“您说的有道理。”戚时晞笑着点头，“您和齐爷爷相看过一次就确定下来，还能相伴到现在，感情这么好，这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我们那个年代要求不高，遇上一个合适的比现在容易得多。”廖婆婆开始处理肉类，“现在的年轻人面对的环境比我们那个时候复杂，又在自己的择偶观上增加了五花八门的条条框框，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到最后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问问你们。”廖婆婆抬眼看向戚时晞和郁言慕，“你们想过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对象吗？”
“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三观合得来就行吧。”戚时晞脚尖撇成内八，如坐针毡。
廖婆婆点郁言慕：“你呢。”
郁言慕眼睑低敛，似是在思考怎么回答。
他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要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只在很久以前闪过一个念头，就是不想再找个像妈妈妹妹那样闹腾的。
身上汇聚的目光，让他敛起心神，吐露出自己的答案。
“等遇见了，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郁言慕言止于此。
戚时晞一个好家伙，说了又好像没说，看似真诚又不透露半点讯息，这才是应对的标准姿势，她得学着点。
第14章
“听你们说完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要求。”廖婆婆指挥齐爷爷去泡菜坛子里夹点泡菜出来，自己又洗了个手再继续切菜。
戚时晞听了，不禁好奇：“廖婆婆，您对齐爷爷原来有什么要求呢。”
“我们那个时候不完全是自己做主。”廖婆婆码好菜开切，“父母的意见比自己的更重要，所以在父母的意见基础上我们在加入自己的要求，这最后就八九不离十了。”
“那个时候困难，我父母就想找个家庭条件差不多，有上进心能吃苦的，两个家庭谈不上帮衬，能互相不拖累已经万事大吉。”廖婆婆回忆着过往，“我嘛，原来怎么说也是个小女生，长得还不错，自然是要求做我对象的最起码长得要端正。”
“可惜啊那个时候不知怎么的，相看了好几个，说是歪瓜裂枣都不过分。”廖婆婆想起原来发生的事，“有些做派更是让人看不上眼。”
戚时晞稳坐吃瓜：“后来呢。”
“后来就遇到老头子了，各方面都不错，就定下来了。”廖婆婆一笔带过，没打算详说。
不是不想说，是一时半会真说不完。
“齐爷爷，廖婆婆都说了。”戚时晞难得听到老一辈的爱情故事，忙向另一位当事人问道，“那您呢。”
齐爷爷端着一碗泡菜，走出来，说话精神抖擞：“你廖婆婆的厨艺在他们村可出名了，娶到她就是我的福气。”
戚时晞哦了一声，一脸揶揄。
这不就是要征服一个男人的心，就先征服男人的胃现实版教学。
“说这么多呢，是希望你们清楚，遇到一个合适的人是不容易，但遇到一个合适的人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廖婆婆收拾干净菜板，备好所有菜，“这些都还好，要是已经遇到合适的，却又增加一两条不可能的条件，自己放掉机会那可就太可惜了。”
“我不知道你们对另一半的要求清不清楚，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想想，甚至可以参考父母的意见。我不说绝对，至少绝大多数父母是希望孩子好的，他们作为过来人，不管他们的意见好不好总有点参考价值。”
“但是父母如果固执地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孩子身上，孩子却不认同的话，很容易吵架吧。”戚时晞托着脸，神色恹恹，俨然想起自己遭遇过的情景，困惑道。
“如果你觉得他们的意见是不对的，先不要反驳他们，因为在他们眼里你可能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你可以向他们证明你已经是个有担当、成熟的大人，到那时他们自然会主动将自己的意见退居到你的意见后面。”廖婆婆声音苍老沉稳，听起来让人宁静祥和。
她讲了自己和儿子的故事，在里面戚时晞仿佛看到了她和父母的影子。
廖婆婆的儿子研究生刚毕业那阵和家里商量是考个家乡公务员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还是留在大城市打拼时，廖婆婆希望他不要那么辛苦安安稳稳在家乡工作，可她儿子不想浪费自己高学历，尤其是父母辛苦供他念书，身为儿子更希望自己能赚到大钱。
后来大钱是挣到了，廖婆婆和齐爷爷自从知道自家儿子从事的行业和工作以后，经常关注这方面的信息，了解到工作的辛苦和忙碌，又心疼又欣慰。
如廖婆婆所说，原来他们一直把儿子还当小孩子。不是有句话嘛，在父母眼里，不管多少岁在他们眼里都还是孩子。可是看到自家儿子作为男人对工作和家庭的那份担当以后，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孩子这是真正的长大了。
“不是父母想跟你们对着干，是因为在他们眼里你们还是孩子。”廖婆婆总结道，“等你们成长到让他们意识到你们不是小孩子了，他们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你们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