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是说明凶手文化程度不高,智商不高?”花姐坐起身,望着大家询问:“毕竟,稍微有点脑子都知道这里马上要拆迁,什么都会挖出来。”
“也许,对方会认为…反正自己已经离开了,发不发现无所谓。”小郝坐在前排耸耸肩。
梁励声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望着已经开始腐败的遗体,默默攥紧了手指。
汽车根据导航在村子的入口看到农村正在做法事,挡住了入口,梁励声指示小郝继续向南开:“咱们村子一般除了主通道以外还有好几个通道,你往南继续开。”
果然,车在左拐右拐之后,成功到达了抛尸现场。
现场的院子被封锁条封锁,几位工地工作人员以及村干部指挥着大家保护现场并引导村民散开。
但也难保本就无聊的村民听到此事从家中拿着瓜子花生出来,伸长脖子好奇。
人群之中甚至还有很多八十多岁的老奶奶拄着拐杖也跟着眯起浑浊的双眼望着明明什么也看不到的院内,被现场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劝离时,还气呼呼的将手里的瓜子花生扔向对方。
梁励声从胸口掏出证件一闪,人群便自动让开一条道,放他们进入。
“您好领导,我就是跃升村村长张跃民。”
整栋楼被挖掘机挖了一半,只留下三层楼的承重墙空空荡荡矗立在地上,宛如昏暗天幕下趴着的一只怪兽,吞噬着一切。
从楼里钻出一个中年男人。
对方鲜红色的始祖鸟休闲服,干净的牛仔裤与白色的耐克运动鞋。
看得出对方生活质量不错,此时却是苦着一张脸,手中的中华烟被攥到皱皱巴巴。
张跃民递给梁励声一支中华烟,又示意旁边的争气和小郝自取,让了一圈之后,这才苦笑着长叹一口气:“你说我们村这,弄的什么事啊。”
梁励声跟着他的眼神环顾四周看热闹的人——
犯罪心理学上说,凶手很喜欢在犯案之后回到犯罪现场观察警方,一方面难以抑制的好奇警方办案手段,另一方面就是想要炫耀。
张跃民显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回过头悄声道:“领导,我刚看了下围观者,都是村子里的老弱病残,没有陌生人。想来,凶手是不是因为知道我们村要拆迁没有人,所以把这里当做垃圾箱了?”
梁励声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瞥了对方一眼。
张跃民察觉到梁励声表情不对,下意识倒退一步,讪讪的站在一边想方设法的想要帮助:“法医呢?这按照电视剧应该有法医啊?——”
“我在这。”林深深提着工具箱,敞着新买的白色羊毛大衣从人群中走出来,不满的瞥了一眼张跃民,又瞪了一眼梁励声,直到看到花姐眼神才温柔:“尸体在哪里?”
梁励声跟着林深深一起朝尸体身边走去,他凑近对方,胳膊若有若无的碰碰:“你不是发烧了吗,怎么又来?”
林深深没好气的躲了一下,戴着口罩一双杏眼翻了个白眼:“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我不上班,你发工资吗?!”
“哎——”听到林深深呛梁励声,小郝下意识要帮腔,却被花姐和争气一人一个胳膊架着离开。
第31章 尸检
过了冬至的天是越来越冷了。
黑夜渐深,等到身上的热气散开之后,所有人都像速冻冰棍。
梁励声站在林深深的身后,看着她戴着口罩认真做初检。
“梁队,这里太冷了,不如我们现在车里等?”张跃民哪里能猜到梁励声的小九九,只是有些欣慰当今年轻人没有官位人民公仆为人民,却还是贴心的示意梁励声跟着自己走。
“你们这有卖暖宝宝的吗?”
“我去安排,我安排。”
“花姐,把这些暖宝宝给咱们现场工作人员都贴上,晚上也别着急走,我请大家喝羊肉汤暖暖身子。”等到暖宝宝送到,梁励声冲花姐扬扬下巴,又示意对方关注林深深。
“好好好——”花姐连连点头,拿起暖宝宝便在林深深的后背贴了好几个,边贴边喊道:“谢梁队——”
林深深半跪在一号受害者身边,地面寒气凶狠的刺入她的膝盖,不过几秒便冻的没有知觉。
她来不及反应,毕竟还有两具尸体等待自己初检。
以便这么多人可以重新开工。
尸体只穿着内衣,身上多处被钝器击打过的痕迹,青一坨紫一坨,沾染着土块。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延缓了尸体的腐败,以至于身边受害者一边脸颊被冻得发青,就像是青冻萝卜似的。
“——啊——”
林深深随意的将尸体换了个面,还没来得及关注,周围好事者看到尸体的脸颊陡然想起一阵惊呼。
林深深目光所及,心脏也跟着重重跌了一跤。
尸体的左眼眶眼球晶体失踪,颅骨左侧塌陷,大约有10cm至15cm的缺口,看起来应该是被钝器击打造成的。
从伤口的出血情况来看,这就是致死原因。
林深深顾不上揣测,拿出标尺标记之后,又开始测温。
因为天气原因,测了几次,都无法得到最确定的死亡时间,林深深干脆放弃,让工作人员将尸体带回法检中心。
同样的,其他两具尸体,较张跃民家隐匿的这具,受害者年龄看起来稍大,皮肤状态稍老,甚至腐败程度也稍厉害一些。
根据旁边看热闹的村民反馈,前面这两家早早拿到了拆迁款,早早的离开了村子下落不明。
想来凶手是将最早的两具尸体埋在了这里。
“什么情况?”
寒夜因为众人的工作,而有了温度与光亮。
林深深忙到双腿已经失去知觉,本想站起身,却发现根本站不起来,只能自己卸了手套磨蹭着双腿,希望尽快恢复知觉,转过头却看到不知道等待多久的梁励声站在身后,仿佛就等着她回头似的。
梁励声上前抓着林深深的两个肩膀,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又怕她站不稳会摔,牢牢的箍着她的肩膀。
林深深将几个不用的暖宝宝贴在膝盖,直到双腿逐渐恢复知觉,这才给梁励声说了句谢谢。
梁励声并没有回应,而是望着眼前的受害者尸体,黑着脸询问张跃民道:“受害者的家人联系了吗?什么时候能见?”
“——那梁队,我先跟车回去做详细尸检,争取在两个工作日内给你。”
“你等一下。”正在和张跃民沟通的梁励声回身示意林深深稍等,和对方凑到一边聊了几句之后,眼神却还在林深深身上,就怕她想逃似的。
凌晨三点。
林深深跟着警队同事一起来到当地夜市。
张跃民和梁励声一进店里,原本沉睡中的店铺突然醒了过来似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期待的眼神。
“来来来,大家热热身子。”
林深深跟着大家一起揭开厚厚的门帘朝屋内走去,尚未确定要坐在在哪里,却被人在人群中抓住手腕。
梁励声站在门边为大家安排,直到看到林深深的出现,明眸深喑,一把将她抓在自己身边坐下:“知道你着急回去,我让老板已经做好一碗,你先喝。”
“这不好吧…”林深深起身环顾四周,其他同事还在找地方,下意识也要站起身。
“花姐和你都先吃。”
待滚烫的羊肉汤端上来,愤怒的热气被表面的油脂掩盖,林深深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汤,整个身体被热气袭击,从嘴巴到喉咙再至胃里像是被烧红的铁棍子搅了一番,痛到像是有人扇了自己两耳光。
但在所有人眼里,林深深只是波澜不惊的喝了一口热汤,皱了一下眉头而已。
“汤看着没有热气,实际上很烫的,大家注意。”梁励声嘴角上扬,挥挥手示意大家小心。
林深深握着筷子的直接微微发白,低头瞪了对方一眼。
吃过喝过之后,大家也热闹起来。
“哎,小林,你刚才做了初检,这些女孩都是什么时间遇害的?”
听到张跃民的提问,林深深放下碗筷,望着梁励声,察觉对方没有阻止,想了想,慢吞吞回答:“因为尸体是长时间被埋在冻土下延缓了腐败速度,且根据受害者身上不同颜色程度的土粒说明有更换抛尸地的迹象,我认为,根据我们今天的初检顺序,三名受害者应该是在两个月前分别遇害,6080天。”
“致死原因,目前看来三名受害者都是颅脑左侧遭受钝器击打,导致死亡。而关于是否被侵害,这个需要我回到办公室尸检之后再确定。”
林深深一边说一边想,喝了一口温度刚好的热汤之后,又加了一句:“我看三名死者比起一般女孩来说都较瘦,稍后得确定是长期营养不良还是本身女孩都比较瘦。根据现场情况,我想可能是凶手将这些女孩控制起来,各个击破。具体到底致死原因是什么,现在无法确定。”
“你的意思是,凶手将三个人禁锢让她们自相残杀吗?”张跃民跟着好奇起来。
林深深抬眼瞥了一眼对方,不再说话。
“好了好了,吃完之后大家休息一下,明天我和咱村长了解情况,花姐和小郝检查周边监控,争气筛一遍村民。”
张跃民毕竟是案件关键人,当前并没有摆脱嫌疑,作为村长好奇了解可以,但是需要有分寸。
失了分寸,差值千里。
等到林深深吃完饭回到车上,整个身子已经被羊肉汤暖起来。
看到受害者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的年纪,看到她们身上的伤痕,林深深也实在不忍心让她们和她们的家人等待。
她将自己与梁励声的小心思放一边。
等到汽车发动,她已经重新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理智。
一个小时后。
汽车到达法检中心楼下,早已等待的同事看到林深深的车,车辆刚刚停下来,开车门卸尸体放轮床一气呵成。
师姐早已在解剖室准备好。
上午八点。
林深深将昨天穿过的衣服塞进洗衣机,设定时间。
喝了两口师姐煮的近乎中药浓稠的黑咖啡,温度刚刚好。
苦到怀疑人生的味道令林深深有种醍醐灌顶的清醒。
她换上解剖服和护目镜,踢开解剖室的门,开始工作。
遗体表面取样。
清洗遗体。
将遗体表面所有的伤痕进行拍照核查。
死者大腿内侧,受伤严重,看的出是经常遭受暴力侵害的迹象。
有生育史。
林深深楞了一下,看了一眼死者沉睡的面容——
在自己每天生活自由工作繁忙却充实的时候,这世上有人,却在无时无刻不遭受着痛苦。
在死之前,没有希望。
林深深重新调整心绪,更加用心的处理死者的情况。
她将头发取样测试毒性,甚至眼晶体,鼻腔都进行了取样检测。
等到打开尸体内腔时,林深深虽然有过心理准备,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死者长期处于饥饿状态,整个胃已经缩成平常人的二分之一,而大肠里也是空空无也。
林深深做完尸检,直到推开解剖室的门,回到自己的座位,才长吁一口气。
等到师姐做完,回到办公室看到林深深眼圈泛红,为她重新倒了一杯热咖啡。
林深深接过咖啡仰头喝了一大口。
苦涩醇香,有被人关爱的幸福。
“师姐,你知不知道以前有一篇报导。”林深深放下杯子,叹了口气:“少年为了自我防卫,杀了一个恶棍。少年是否防卫过当,引起了全国的关注,得知恶棍做过的事,很多人的愤愤不平。当时因为在法律的判定下,疑点利益归于被告,法检部门高度重视因为没有明显判定少年遇到极端情况,所以还是判了少年防卫过当。所有群众愤怒,不过毕竟也是陌生人的事情,没过多久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但是有一位记者后来持续调查中,查到在恶棍找少年的前几天,因为一位农妇丈夫欠恶棍的钱逃走,恶棍抓到了年过半百的农妇,为了逼迫她还钱,采取了很多极端酷刑。甚至将她带往某个正在开发的楼盘准备活埋,直到警方在调查少年防卫过当案件时,才找到她解救她。”
“我当时在想,这个世界真的很荒谬,什么你以为不会发生的,其实都在发生。你以为农妇遭受了那么大的恐惧,最后她也不过是一脸木讷,一步一步磨蹭着,慢慢走回家。我们都知道她当时肯定非常害怕非常可怜,人类对同类的用刑是匪夷所思的可怕,但是,她只想让一切快快过去,她什么也没说,沉默到,记者甚至开始怀疑到底是受害者的幸福重要,还是破案落罪更重要。当关心变成了打扰,就不应该再去关心。”
“我一定要抓住凶手。”林深深说完,一拳砸在桌面上,作出决定:“凶手已经连抓三人,连杀三人。行为习惯一旦养成,很难戒断。保不齐,他现在正在折磨第四个——”
第32章 新的受害者
“我们村是从去年开始说要拆迁的,之前一直说一直登记但都没有落实,去年开始咱文件下来,速度很快,一下子就全部处理了。”张跃民带着梁励声从村头门楼开始走一圈,一边指着周围荒凉安静的群楼道:“现在很多人就各自出去租房住,我们这边已经将当时大家留存的地址发给争气警官了。”
村子地处偏僻,一侧是村民当时自修的田地与墓地,另一侧便是国道。平日村民休闲,也就是从家里出来和邻居聊聊天。村里只有一个小卖部,如果需要买家用东西需要沿着国道走上5,6公里,到达镇上的街道,才可以。有的时候,卖东西的商人也会研席古时,骑着三路车走街串巷。天黑之后,整个村子也就沉睡下来,不过,村子好像除了逢年过会,也没有醒来的时候。
而这些,随着土地征用,逐渐消散了。
“村长,村长——”
村里尚未离开的人们站在小卖部门口晒太阳,看到张跃民的出现,都急匆匆的跑来递烟:“有个事咱聊聊呗。”
“聊啥聊啥,”张跃民不耐烦的收回胳膊,瞪了对方一眼:“当时让你们搬,死都要涨钱,现在知道村子有死人了,着急了?”
“我们着啥急,要急还是你急,我们张兰是死在你家院子里的,趁我现在跟你好好聊咱好好说,否则,我呸!”对方看起来和在张跃民家发现的死者年纪差不多大,两眼闪着贪婪的光四下环顾。
张跃民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和旁边梁励声解释道:“这位是负责张兰案件的梁警官,这位是张兰的表哥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