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想太多,就当我把一个偶尔会去放东西的仓库借给你用的意思。”
“…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传染病史家族病史吸毒赌博等不良嗜好家里有没有安装摄像头,我住你家你能不能拨给我一片私人区域没经过我的允许不能侵占我的私人领域,还有你能不能手写一个协议书确认我住你家不需要付房租等任何补偿??”
梁励声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以为很好挼的新同事——
对方冲梁励声无辜的眨眨眼,等待他的回复。
梁励声张张嘴,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对方,想想又闭上嘴巴。半晌又开口:“你可以选择不住。”
“哎呀革命同事,互相帮助互相帮助。”听到对方撤退,林深深立即凑近两步挤出可怜可爱的微笑谄媚:“先让我睡了再说。”
“嗯。”梁励声哼一声,又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转身——
始作俑者已经发动汽车,示意他带路。
“你家——”
市中心著名大平层楼盘。
随着门被推开。
林深深张大嘴巴眨眨眼——
深秋正午的阳光大方的沿着落地窗漫入屋内,大块的金色沿着地板的走向落尽沙发里。
沙发对面没有电视,而是一整面装满刑侦专业书籍的书墙。
“我现在有种,过年了的感觉。”林深深兴奋的冲向书墙,迫不及待手舞足蹈,即将要伸向书籍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望着梁励声可怜巴巴咽咽口水:“我可以看嘛?”
“擦擦口水,别弄脏了。”梁励声靠着墙,望着眼前人像是森林里的小精灵,在空旷的客厅里跳来跳去,外面的阳光落在她的发丝上,金灿灿。
莫名的嘴角上扬。
“你自己处理,我回去上班了,有发现随时联系。”梁励声看看时间,已经到了房东休息结束的时间,匆忙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就走。
“——你还有咖啡机?!还能打奶泡?!”
林深深洗完澡换了衣服,一边擦拭头发一边站在书墙前,忽然发现梁励声有很多自己在图书馆都没有看到的法医类书籍。
也顾不上休息了,直接拿出一本坐在地上就看。
“关于尸体白骨化如何判定死亡原因——”
“即使白骨化,也会有骨折或者凶器留在骨头上的痕迹,也有会中毒痕迹,可以提供线索。如果是窒息死亡,也可以通过‘玫瑰齿’来判断。所谓玫瑰齿,是指死者在窒息过程中因为缺氧造成牙龈黏膜毛细血管出血浸染牙齿,牙根部有可能出现玫瑰色或者淡棕红色。而玫瑰齿经过酒精的浸泡之后色泽更加鲜艳,提示有缺氧窒息过程。”
宛如被雷击中大脑般的醍醐灌顶。
林深深合上书,狠狠的抱紧算是感谢,随即直接将书丢进包里便冲回去上班。
“师姐,关于死因,我有新的想法——”
法检中心大楼。
随着电梯门开,林深深意气风发,一只手提着包,包里厚厚的专业书籍露出尖尖角;另一只胳膊随着小跑弯曲摆动,直到拉开冷库的门。
第7章 06审讯(01)
梁励声刚进入办公室,争气已经站在办公室中央望着他笑。
“会笑就说明没事了。”梁励声匆匆经过对方,随意抬脚踢了争气的屁。股,大咧咧拿了文件,回来时将文件递给对方:“跟我去会会房东。”
审讯室里。
梁励声与争气坐在审讯桌前,小郝认真的打开电脑开始记录。
折腾一夜的房东颓唐的坐在审讯室中央,橘黄色的光落在他已经油腻成搓的头发以及锃光瓦亮的脑门上,反出细碎的光。
粗短的手指搭在桌板上百无聊赖的揉来揉去。
梁励声与争气对视一眼:这丫的烟瘾犯了。
争气已经走上前点了一支烟递给对方:“馋了吧。”
“谢谢,谢谢。”还没等争气将烟递给对方,房东的手指已经冲上前去抓,露出一口黄牙。
——每天躺在家里就可以享受别人赚钱给自己花的感受。
这样的维生方式令他有得意的资本,但他本人却因为吝啬好色油腻等原因被周围人厌弃。
以至于他最得意的,就是在房客面前趾气高昂。
正当房东正在享受抽烟时,梁励声黑着脸将厚厚一叠文件夹用力扔在房东的脚边冷哼一声:“黄吉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好意思抽烟?!好呀,不调查不知道,这一调查还真让我们大吃一惊!你真不是一般人啊!”
原本还一辆享受的房东听到梁励声的话,陡然睁大双眼警惕的望着对方,前倾的身子朝椅背靠靠,努力想要拉远与审讯桌前两人的距离。
房东低下头逃避着梁励声的眼神,抖着嘴唇道:“什么,什么,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梁励声冷哼一声:“你借着是房东的身份,借口要涨房租,对房客各种压榨。光这一文件夹的内容,足够我们组整个月的落案指标。”
能把一套房隔成八间来赚钱的房东,怎么可能常年保持同一个房租价格,更怎么可能让没有经济来源的阿芳继续住下来。
梁励声刻意不再说话,留够令房东感受恐惧的时间,修长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敲。
“——咱这不是,这不是为阿芳的事来的么。”不多不少五分钟之后,眼看房东脸色惨白欲哭无泪,争气站起身将地上的文件夹捡起来,可以在房东面前拍了拍。
手掌拍在厚实的文件夹,发出沉闷的声音。
“老黄,你说,谁没有个犯错误的时候…”争气将文件夹随手扔在桌上,和梁励声交换一个眼神,取出纸巾递给对方开玩笑似的:“作为房东,关心房客也是正常…你流这么多汗干什么…”
梁励声冷哼一声:“这还没开始审讯呢,就这么心虚了?”
旁边小郝没有说话,默默的藏好空调遥控器。
日常与房客的盛气凌人,在见观人间险恶的警察面前,连可以支棱起来的底气都没有。
“不是…不是我…”原本嘴角叼的那支烟早已掉在地上,房东手指下意识蜷缩,望着审讯桌前冷眼审视自己的警察,双脚下意识在地上蹭来蹭去:“我…我…”
梁励声没有时间等待。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指着房东:“阿芳和那些孩子是你杀的!”
“不是我,不是我——”陡然听到这句指控,房东下意识身子一软,整个人快从椅子上滑下来,眼睛一眨挤出两滴泪:“警官同志,真不是我呀,我什么都不知道,和我没关系…”
梁励声和争气对视一眼:成了!
“说说吧,你对阿芳做了什么。”争气说完,又加了一句:“旁边的审讯室其他人可都在说你的问题,这个时候就是看你表现的时候。如果你说出来的缺斤少两,和旁边审讯室的房客说的不一致,你懂得。”
“我全说,我全说,警官同志,我冤啊。”
在房东的叙说中,渐渐拼凑出阿芳的生活影像。
三年前,十六岁的阿芳从省南某城镇的山村跟着同村的几个同龄人出来打工。
阿芳原来的家住在山里,父母在自己出生之后便出门打工再也没有回来过,平日就是靠奶奶种菜,养鸡,或者从偶尔停在路边的货车上拨拉货物赚点零钱。
随着经济的发展,原本住在山里的很多人在山下城镇买了房,便渐渐转移在城镇生活。
尽管城镇很小很小,小到五块钱二十分钟就可以兜一圈,小到根本没有肯德基麦当劳这些洋快餐。
却有着全镇唯一的小学。
更少人会花两三个小时走到山里。
而阿芳,自从学校搬到了镇上,便也不再去上学。
奶奶说,没关系,女孩子只要嫁汉生崽就可以,这几百年都这样过来的。
只是偶尔天晴花香,阿芳捧着脸坐在院子里,一整天都没有人经过的时候,也会想:电视里的那些事可真有意思。
——直到有一天,奶奶生病了。
阿芳必须要打工赚钱。
可是很少下山很少与现代生活有联系的阿芳,一个人很害怕。
她不敢一个人。
所以她可以跟着同样准备打工的小伙伴一起离开镇上,来到城市里打工。
所以她可以忍受只见过几次面的小伙伴趴在她的身上,小伙伴说因为想家所以想和她睡,她觉得不是这样,但她怕自己拒绝之后对方离开,自己也没有付出什么体力和伤害,只能默默允许。
她觉得城市里真有意思。
干什么都要花钱。
但做什么都可以赚钱。
她坐在马路边望着满街人来人往,开心的给餐厅洗碗。
工资几百,包吃包住,很好很好。
偶尔老板会特意要求她晚上留在店里。
她没什么感觉,自己本来也不喜欢一个人睡。
老板娘抓着她的头发让她滚。
她还是坐在马路边。
只是这一次,下雨了她却没有地方可去。
就这么淋着雨。
直到遇见来城中村吃饭的大学生小王。
小王带她来到租住的房子里。
昏天暗夜的发泄。
引来出租屋其他人半夜贴墙听铁门听,甚至借着在走廊遇到的时,明明在前面走却突然停下来,感受阿芳撞在后背的感受。
阿芳却以为自己遇到了可以依托终生的人。
其他的,既然没有伤害自己,比起面对还不如逃避遗忘。
小王给了自己住的地方,吃的东西,每天都会找自己。
这就是过日子吧。
直到阿芳怀孕了。
小王听到阿芳怀孕的当天,便跑路了。
“——警官同志,你们都不知道,我最知道,阿芳就是年纪小脑子不好什么都不懂。我当时看她可怜,我说她可以留下来住一段时间,等找了工作再走,我是真心实意的对她好,我什么都不图的。”
“——你这么了解阿芳的生活,她对你很信任么。”
“那是那是…”回忆阿芳的事情也带动着房东回忆起这么些年自己的生活,下意识咽咽口水笑起来。半晌又觉得有些不对,抬起头正对上梁励声凌冽的眼神盯着自己,瞬间想起自己当下的境地,打了个激灵摇摇头:“我我我…我不了解,她她她…”
发现自己怎么说都是错却又不能不说,房东叹了口气:“小王走了之后,阿芳很长时间都没有离开过房间,她在等小王。后来我说不能这样,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你得为自己打算,于是她离开了。”
“我当时还挺失落的。”像是想到了阿芳的悲苦人生,房东长叹一声唏嘘——
梁励声却看到了房东表情古怪的调整了坐姿身体弓了起来。
房东涎笑:“——毕竟那么好的房间,我怎么都要收点谢礼吧。”
“梁队——”
“争气——”
“唉,小郝怎么了?”花姐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早晨的证词,只听走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起身,便看到梁励声与争气黑着脸大步迈进办公室,直冲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随即将纸杯揉成一团,用力丢进垃圾箱。
而小郝抱着笔记本电脑和前两个人一样黑着脸回到办公室,听到花姐询问,肩膀高耸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蹙眉嫌弃:“禽兽!”
林深深将手指放在水龙头之下,不断的冲洗。
出租屋内阿芳孩子们遗骨的味道,令她如鲠在喉。
师姐尽管已经回到了家,听到林深深又回来加班,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也毫无怨言的用电话帮助她:“手指要轻,记得留样,记得记录便于我复审…”
等到全部处理完。
林深深从实验室门口走出来,面对走廊窗外充斥进来的阳光,眯起眼迎着阳光用力的伸了个拦腰。
“梁队,经过师姐允许,我先和你沟通用下验尸结果——”林深深在走廊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瓶水,打开一口气喝了半瓶,这才继续道:“首先是最早死亡的,被藏在衣柜里骨架保存完好的婴儿,婴儿是足月状态,鉴定结果是出生后患病身亡。此外,是床铺下的两具龙凤胎,骨架与头骨都有变形的痕迹,说明是外力压制,根据发现时的状态,是被人压在床下窒息而死。沙发凳里的婴儿,喉部骨头有骨折,很有可能是被掐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还有最后,卫生间发现的婴儿…”
“…”梁励声铁青着脸,没有说一句话。
“窒息死亡。”
“知道了。”
一个电话虽然只花了几分钟就讲完,挂断电话之后,林深深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的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胳膊撑着膝盖,垂头丧气。
自己刚刚诉说的,是别人的生命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伤害手无寸铁的孩子。
“——林深深,前几天跳楼自杀的无名尸体送来几天了,你们组的尸检报告什么时候能出呢?”
这边刑事案件的时间刚刚结束还没来得及休息,那边科室日常尸检又来。
林深深顾不上为受害人悲伤,站起身接过文件长叹一口气:“你把尸体转过来,我现在就去处理。”
第8章 07DNA证据(01)
这边等到工作人员送尸体的过程中,林深深得到师姐的许可,处理完无名尸体就可以下班。
想到已经连轴转十天,中间每一次的休假都被打扰,这次终于可以悠然的躺在梁励声家的沙发上,穿越在一整面墙的专业书籍,享受百年沉淀。
只是想想休假前的“回光返照”,林深深已经不由自主的兴奋异常。
她甩着手在实验室转圈,眼看同事进来,一脸期待:
“是男性吗?”
“是年轻男性吗?”
“真的确定是无主尸体吗?”
大部分需要和亡者关系的工作人员未免打扰到亡者,大多沉默冷静,就算是心绪波动,顶多也是抽烟或者吃糖。
哪像林深深,穿着制服站在手术台边温柔微笑,宛如阴阳之门的迎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