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听闻钱宏光的话,心中明明知道这个人有问题,但就是没有任何证据。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如果不是他将阿芳带入这套房间,如果不是在这里丢弃了阿芳,如果不是在这里阿芳遇到了房东,遇到了房客…
梁励声手指微微抬起,咬牙不语。
直到推开门,外面的冷风冲进屋内,梁励声站起身走了出去。
审讯室里。
房东坐在椅子里,眼神却不由自主偷偷瞄向墙上挂着的闹钟。
再过十几个小时,他便可以离开审讯室。
而法检办公室里所有人收到梁励声的神情,重新对阿芳的房间进行地毯式的重新检索。
检索生物痕迹方向:确定屋内到底有多少男性体征。
时间过去,JY的痕迹或许会失效。
但是——
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用镊子在房间内各种缝隙之处找到毛发。
直到拿到所有的证据,以及林深深的报告——
除了确定阿芳真的是自杀以外,也确定了阿芳的曾经。
天幕微沉。
梁励声转身望着灯火通明的审讯室,大步走了进去。
审讯室的门被梁励声拉开,外间世俗的车水马龙声音瞬间涌了进来,令房东找回了些与生活有关的感受。
歪着脑袋懒洋洋的房东听到梁励声的话,立刻坐起身欣喜的望向对方:“这不结了吗?有疑问都去问她。”
“忘了给你说一声,阿芳死了。”梁励声随意的打开手头的文件夹,面无表情的望向房东。
“死了?!”听到梁励声的话,房东徒劳的四处环顾,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不可能,不可能啊。”
“为什么不可能?”梁励声抬眼望向对方,冷冷道:“是因为你们将阿芳锁在房间非法卖X不可能,还是她因为缺乏维权意识,逃离房间之后只能自杀逃避不可能?!”
房东面如死灰,抖着嘴唇望向他,摇摇头几次想说什么——
“没想到吧,你们一向视而不见的阿芳,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摆了你们一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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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解迷(02)
案发前二十四小时。
卫生间的灯泡在阿芳油腻的脑袋上发出直白便宜的亮光。
夏末的炙热令整个房间热到不行,房间里的每一个物品都因为高温而散发出一种拂袖酸臭。
阿芳抬起胳膊擦拭额头鬓角的汗水,抬头望着镜中憔悴的自己——
像个干瘪的老太太。
低头看到水池里的黑色抹布一晃一晃,像极了死在床下那一双龙凤胎毛茸茸的头发。
阿芳吓了一跳,立刻将抹布扔进水池,冲出了卫生间。
屋子里没有窗户,走廊没有窗户,她一直沿着走廊走到公用厨房,扶着窗边的栏杆这才冷静下来。
门响一声,有人回来了。
阿芳下意识的缩了下身子。
开门的声音像是一根针刺中阿芳的耳膜,接着那些恶心的虫子,那些赶不走洗不净的虫子沿着破碎的创口一点一点爬进自己的身体里。
“阿芳你在呀。”新来的女邻居看到阿芳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嘴上却说着日常的搭讪,原本手上提着的食物,藏在背后,边回自己房间边道:“我看你最近状态特别差,实在不行去医院看看。”
“我不去医院不去医院,”听到医院的名字,瞬间便回忆起令人恐惧药品味道,阿芳用力摇摇头:“我喝点热水,喝点热水。”
发现阿芳明显的不正常,原本离开的女邻居放下东西后又回来,上下打量着她——
这种眼神令阿芳不由得回忆起那些每次进入房间的男人们,也是这样打量自己。
那些男人打量的时候,至少是笑着的。
这边话语也是关心,内容也是关心,但眼神却是冷漠与嘲讽,像是在看路边热闹一般,更加令阿芳难以接受。
“阿芳,你这样不行的。女人一辈子不能这样过,你得像我一样,找个男人结婚。”
阿芳直觉对方的话不可信,但对方一副为自己好的表情,她瞥了一眼对方,想确定到底该怎么回复:“怎么才能像你一样?”
大概是习惯了单向输出,没想到这次阿芳竟然询问自己,女邻居愣了一下——
恰好开门的声音救了女邻居:“你可以…找找人学习学习吧。”
在阿芳这边没有搅屎成功的女邻居瞥到进来的小王和小A,望着对面两人眼神示意阿芳在这里。
两个刚下班的男人彼此对视一眼:“我昨天看片刚学了一招,咱们试试?”
不由分说的,一个人架起阿芳的腋下,一个抱着阿芳的双脚,无声无息的将她抬进了屋内。
案发前十八个小时。
回到房间的两人对阿芳折磨一番。
“你怎么没有反应?”
“你是不是死了?”
啪。
男人在日光灯下赤着身子坐在阿芳的身上,用力的扇了阿芳一个耳光。
“说话啊。”
——彼此都记着,两人刚住进来时,阿芳趴在门边好奇的望着他们的电脑屏幕笑。
啪。
“你是猪吗?”
——为了博得存在感,男人又打了阿芳一个耳光。
“——你们在干什么?”
房东的出现,见怪不怪甚至有些不耐烦的走上前,将男人从阿芳的身上拉扯下来:“也不怕得病。”
“房东,我有病吗?”
听到自己有病,阿芳懒洋洋的挠挠光洁的胸口,依旧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给我热水,给我热水!”
房东垂眼背过身隐藏一个罪恶得逞的笑容,进屋为阿芳倒了一杯热水:“喝完休息下,晚上有小哥哥来找你。”
“房东,我还差几个就能还清房租?”阿芳赤着脚缩在床脚,捧着一杯热水,一口接一口小心翼翼的喝着。
“想什么呢,还早着呢。快结束的时候我给你说。”
下班时间,听到外间传来炒菜的声音,阿芳的眼神也飘远,喃喃自语道:“我想奶奶了,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里了。”
房东眼神有瞬间的不忍,但随即有挺直腰板挥手:“别想那么多,趁你现在年轻,能赚点是一点。”
阿芳抬起双手,捧着一团空气:“可是钱都被你赚了啊。”
“啊烦死了,你话怎么那么多,我你忙乱一天还得操心你这边,净添麻烦——”
“不是啊房东,你让我回去看一眼我奶奶吧,我想家了。”阿芳甚至扑倒跪在房东面前:“我答应你,我看完奶奶就回来继续还钱——”
“不是我说,不是我不让你回。”房东转过头望向门口,看到没人又回过身低头望着阿芳,眼神冷漠与冰凉,就像是再看一条狗:“你知道有多少人背井离乡,最后被人骗一屁。股债,以至于回乡还得卖乡里的产业?我劝你最好接受,否则我这喇叭在你们村里一喊你这么多年在外面做了些什么,你奶奶那么大年纪,怎么遭得住,你也狠得下心?!”
一句狠得下心,像是真正的耳光打在阿芳的心上。
她有些惊慌失措,立即站起身,握紧拳头,声音颤抖像是一只炸毛自卫的猫:“我怎么狠得下心,不是你们逼得吗?”
“不是你们逼得吗?”
“真当我是傻?!”
“那你告去呀。”房东冷哼一声:“你能拿我怎么样?”
阿芳像是疯了似的,将房间所有的东西丢在房东身上:“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房东脸色倏尔一变,抬手便掐在阿芳的脖颈,推搡着她来到屋内阳台的窗口,推开窗将她的上半身用力压出去:“那你先死——”
一阵冷风随着开窗的瞬间冲进来。
阿芳双手抓着房东的手,身下没有任何的支撑,只能听到耳边风声呼啸——
“你报警,你有证据吗?我告诉你,我可是正经交税有工作的纳税人,你算啥,你身上穿的用的,那样不是我买的,你出去走着的哪一条路不是我们纳税人花钱修的?你还报警?连一句完整话都不会说,有本事你告赢。”
“我要告诉所有人听——”
“那有能怎么样呢,你告诉这套房间的所有人听,他们只会笑话你或者利用你欺骗你玩弄你;你告诉外面的人听,每天比你惨的人多多了,被人听到又有什么用呢?说不定,还要说你经不起挫折不清楚自己的定位。”房东说完,自以为温柔的拍拍阿芳的脸——
“所以还是听哥哥的话,洗把脸睡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要想。”
“所以你利用完我还要羞辱我,我还应该感谢你?”阿芳深吸一口气,终于明白自己处境。
案发前六个小时。
“确实,告诉其他熟悉的人,他们会借机利用我。去报警,警察说没有确定无疑的证据,报案不一定可以立案,立案不一定可以破案,破案不一定起诉,起诉不一定就判有罪,判有罪也有可能争取得分提前释放。我就真拿你们这些不讲理不要脸的人没办法。”
阿芳终于双目清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啊!”
她站在天台上,用力撕扯着双耳和头发大声嘶吼。
却依然无法吵醒整个世界。
这一刻,她明白了。
以前怕死,是因为有念想。
现在,是她无法为自己获取正义,
曾经最大的拼搏,也不过是为了留在小餐厅洗盘子而和其他服务员一起讨好老板。
这一次,她想体会一下,她想参与一下——
要个说法。
这四个字到底怎么写。
她向前一扑。
离开。
小A和小K以及套房内的其他邻居在得知阿芳已经去世,原本一直藏掖着的信息逐步全部说清楚。
但更漫长的,是刑侦队大家对此案的唏嘘。
林深深最后一次为阿芳整理好容貌,按照家人要求,安排遗体送回。
初冬的暖阳罩在她身上,整个人毛茸茸暖洋洋的睁不开眼。
一回头,梁励声双手插在口袋站在院子里望着她。
“去送?”
“嗯。”
“我和你一起。”
林深深有些诧异的望着对方,本想好奇对方难道不上班,但触及梁励声温柔关切的双眼,她笑笑:“你上次说请吃饭,还没有吃。”
“请。”
工作日的山脚沿线,一路畅通。
正午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林深深的身上,她懒洋洋的在后排车座上取出一包零食:“芒果干要吃吗?”
“要。”
车厢内又陷入了沉默。
林深深望着梁励声蹙眉认真开车的侧脸——
她想告诉梁励声很多很多话。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起什么打开微博,准备一条一条和他评论微博热搜。
却又因为太累而放弃。
“你是不是对我们警察很失望?”梁励声宛如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尴尬,随口问道。
“你是说关于房东说的那些话?”林深深眼波流转,便猜到了是那句正义实现是非常渺茫的那句话。
她想了想摇摇头。
“你知道最近有很多诈骗案件,那种给你打个电话,就说你有问题要你把所有钱转到另外一张卡上的骗术。你是不会相信的对不对?”
“但是很多人都会相信。”梁励声不紧不慢的解释:“一方面,是因为人口基数,我打一个电话会失败,但如果我打一千个一万个电话,但凡有一个人相信,那结果就变成我只需要打不到一千个电话就可以赚几万,赚十几万,甚至几百万,你会不会心动?另一方面,你要清楚什么样的人是会平白无故赚钱的人,绝对不是愚蠢的人。而是在对方的心中,有可能钱比命重,就像父母认为你的生命比他们的生命重要,那么一旦有人说你的生命出现问题,他们是怎么都要搏一搏的。另外也有那些,钱本身就来历不明或者钱来的太容易的人,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拥有的越多心越虚。”
“这其中,什么人都有,但绝不是蠢人。”梁励声又说了一遍:“我的意思是,作为警察,破案确实很重要,但是我认为,警察还有一项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为不同意识形态或者不同思维方式甚至不同理解程度的人们服务,告诉他们有些事是不对的,告诉他们有些权益是要争取的。每天抓小偷,我能抓几百年吗?但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小偷是不对的,有了社会监督,或许以后小偷就会少。”
“但是心里太憋屈了。”林深深捶着胸口:“我希望所有人都不要遭受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
“我们虽然无法确保正义一定会得到伸张,可是你要知道,光是警察出马这四个字一出,也能帮助受害者震慑加害者。”梁励声嘴角上扬:“相信我。”
就是普通的聊工作,也被梁励声聊到苏感十足。
林深深重新拿起零食,望着窗外风景,享受简短的公差旅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我主要想写出,那些社会底层的“没办法”,遇到了委屈和不公,明明我们是受害人,却还要接受施暴者肆无忌惮的“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反正就这样”“你就算去告,又能告到哪里,根本没有人在意”,别把人逼到死路,那就开始要跳脚了。
第12章 结案
阿芳的家确实是遥远而贫穷。
沿着高速路下来之后一路向南,行驶在一马平川的山路沿线上,匀速前进。
“——那个,你平时不上班的话喜欢做什么?”
车厢内有了一丝尬聊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