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情绪外漏出来最崩溃,就先从谁的身上找突破口。
“——警察叔叔,我是冤枉的啊…”
审讯室的门打开,梁励声与林深深刚进屋,小K已经痛哭流涕求饶:“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等到小郝进来关上门,整个屋内只剩下天花板上橘色的灯光罩在小K的头顶,四周都是黑乎乎,只有电脑启动的声音。
“你不知道你哭什么。”梁励声打开文件夹,笔尖敲敲桌面示意对方停止哭嚎,瞥了一眼身边的林深深回过头继续望着小K面无表情:“说说你和阿芳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吧,遗弃罪是要蹲监狱的!我得提醒你,我们这次可是有专业法医在,如果你说的,和我们验出来的数据不一致,这次,就没那么轻易就放过你了。”
“我说我说——”听到说要蹲监狱,小K立刻坐直身体哼哧哼哧哭嚎:“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住进来的时候,就知道阿芳的存在。但是我对她一点坏心都没有的,我们住的人都知道她没钱一直在等老公回来,我一直拿她当姐姐看的。”小K说着说着,忽然一拍桌子咬牙切齿起来:“我真的是太委屈了太倒霉了,阿芳这个贱女人,她故意陷害我,警察叔叔这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越是着急想要撇清关系,小K越是说不清楚,大段大段的开始描述自己的遵纪守法。
“行了,现在证明出来你和阿芳有孩子,这个孩子怎么来的?”林深深蹙眉想要将审讯方向推进一步。
“跟我没关系,我是一点都不知道!”小K恨不得将手掰成一个写的X,若不是有证据,林深深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好人。
——不是行凶者无辜,是行凶者相信自己是无辜的。
面对思维逻辑混乱且私心狡猾的嫌疑人,林深深简直觉得自己是在沼泽里抓泥鳅。
“你要是不想说,就在拘留所想好了再找我们。”梁励声抱着胳膊向后一仰,身后椅背发出吱呀一声哀嚎。
终于。
“我觉得阿芳挺可怜的,有的时候能帮忙就帮上忙,当然偶尔和大家聊天的时候,也会八卦下阿芳的情况。直到有一次,我们店里停电放了半天假,我就回来准备睡觉,但是经过阿芳的房间,我看见…我看见房东压在阿芳身上。”
“女人就是好,什么都不干,就可以免房租,不像我因为停电半天,我还得想方设法下载各种赚钱APP为几毛钱块钱浪费时间。”被生计压迫的小K,除了拼命想法设法维持生计以外,其他什么都不想。
“等到阿芳晚上出来上厕所的时候,我们彼此打了个照面,就知道彼此都知道。”
“我什么都不用说,晚上她自己就乖乖躺在我的床上了。”
“——那阿芳怀孕你知道吗?”
“我真不知道,”小K别过脸,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耸耸肩摊开手:“我就偶尔爽一下,哪知道她脑子咋想的,我怎么可能和她生孩子。再说了,她也从来没说过自己怀孕。”
说完,小K甚至细极思恐:“你们说,她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我可不愿意!警察叔叔,你们可一定要找到阿芳,还我一个清白啊,是她心理变态遗弃罪,那么小的婴儿,谁能下那么狠的心!”
“你觉得阿芳能去哪?”
“女人只要豁得出去,哪里藏不了人。”小K冷哼一声,接下来又恢复了他全程诉说自己委屈的点。
小王这边更加简单。
听到说阿芳的孩子是自己的,小王脸色苍白,整个人几乎是摊在椅子里,说两句哭两声——
甚至还需要林深深鼓励:“你说呀,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我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阿芳了,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我见到她和老白,和房东,甚至和小K…”直到现在,小王还在垂头忿忿:“我为什么不可以?!我比他们都帅,至少我还给阿芳钱!”
“阿芳有没有跟你说过怀孕的事?你们都没有发现吗?”
“她从来没说过,我们…就算注意到,谁知道是谁的?”小王低头,想起阿芳曾经的孕吐,甚至在后期经过阿芳房间时还在奇怪最近她怎么有点胖,但对于他来说:“我和她就那一次,怎么可能。说不定是她准备威胁房东的。”
审讯室沉默一阵。
“你们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小王像是对自己的手指忽然感兴趣,不断地玩着手指,抬起脸一脸无辜的望着审讯室内的其他人,下一秒却想起什么似的扬起嘴角笑起来:“一次就中,我也太牛了吧。”
“你知道阿芳可能会去哪里吗?”
“——不知道。”
等到从审讯室出来,林深深恨不得将自己挂在走廊扶手上随风摇,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一直以为找到了婴儿的生物学父亲,至少可以确定凶手。
然而,所有的谜团还是落在阿芳身上。
阿芳到底去哪里了?
正想着,林深深的电话响起。
“深深,你之前的尸检报告都没什么问题,我复核后,有一点提醒你和梁队注意——”
师姐的电话恰到好处的过来,为破案提供新的线索。
“——所有的婴儿骨骼相对完整,没有明显的机械性损伤痕迹,且有玫瑰齿现象。颅骨没有骨荫,排除颅脑损伤,是可以确定死者都是窒息身亡。”
“嗯。”林深深和梁励声彼此对视一眼:和之前没有不同啊。
“深深,死者没有舌骨骨折等颈部受力的正香,说明窒息机理并非暴力导致,更像是单纯缺氧导致的窒息。”师姐听出林深深没有意识到问题,详细解释:“也就是说——”
“这些婴儿都是被活活闷死。”林深深望着梁励声,下意识说出结论。
“——深深,你立刻回到实验室来,你发我的尸检样本被污染了。”法检办公室同事的电话突然打过来,不等林深深说话,语气凝重与懊悔:“我没注意已经帮你点了审核通过,现在你赶紧回来,赶紧在上面审核前撤回你的尸检报告!”
一句尸检报告有问题,宛如一个耳光重重打在林深深的脸上。
半晌脑袋空白不知道该干什么。
天晕地转。
梁励声站在旁边,下意识想要扶住她,却被林深深抬手阻止。
如果真的给大家帮了倒忙,这不仅是渎职,更是犯罪,更是没脸面对大家加班的日日夜夜。
冷静了一分钟之后,林深深仔细回想了一便尸检过程,全部按照流程复核再复核,不存在样本被污染的情况。
想了半天,她重新打电话:“你说的样本被污染是什么意思?”
“你今天发给我的无主尸体,和今天你查的婴儿DNA匹配上了,是母子关系。”
林深深眯起眼,愣了半天:“你是说,我今天是给阿芳做的尸检?”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次周四更新!!
第10章 解迷(01)
无论是林深深出了错。
还是跳楼身亡的无主尸体就是阿芳。
这两个结果林深深都不希望。
“——没关系,所有的问题都有解决方式。”
阴冷的秋天,做什么都有种与天相争的氛围感。
车厢里渐渐有了雾气。
梁励声转动方向盘,安静的车厢里响起转向灯的节奏声。
他偷偷瞥了一眼侧脸望着窗外沉默不语的林深深,既不想违心的说没关系,担忧替她担心。
这句安慰像是吵醒了林深深似的,她手指有节奏的敲敲,摇摇头——
想说自己不会出错,但觉得需要证据作证。
想说那个尸体是阿芳,那么阿芳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赴死?
“——深深。”
不出意外的,看到电话屏幕上显示师姐的名字,林深深已经用力握紧手中的电话,深吸一口气接听:“师姐。”
“和你合作的这段时间,我的工作顺利简单多了。你相信我,我教出来的孩子,没有问题。”师姐温柔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逐渐暖热了林深深的心:“需要我做什么吗?”
林深深眨了眨眼,委屈的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
却只掉一次。
有了师姐的鼓励,林深深又有了力气,她坐起身不再颓丧:“不需要,我现在回去重新找样本分析DNA。”
“好。”
电话挂断,恢复精神的林深深抬手打开车载音响,在the boyz炸裂的音乐声中,抬手指挥梁励声:“冲冲冲!我们却揭晓谜底!”
实验室里,林深深干脆利落的戴上手套,打开冰柜,在已经看不出面容的尸体上重新取样检查DNA。
同时这一次,她重新将尸体表体检查,剪取头发,用棉签蘸取关键部位以便确认是否有与他人发生关系的痕迹,甚至拿出针管吸取眼晶里的液体,只为再次排除没有外力导致死亡。
后期需要继续检测排除中毒以及病理原因。
拿出样本,她黑着脸大步来到法检实验室,重新进行检测。
之后,回到办公室默默无声继续工作走药检毒检程序。
直到办公室里传真机的声音响起。
“前几天发现跳楼身亡的死者,就是阿芳。初检结果是跳楼自杀,我这边再去跟进毒检和病理检查,”实验室门打开,林深深拿出传过来的文件递给正在走廊抽烟的梁励声,废话不多说,两人四目相对,足以明白彼此的陪伴与支持:“剩下的谜底,就看你们的了。”
“我们一起来过一下案件。”梁励声将阿芳初步尸检报告丢在桌面:“林深深根据广告租房时,发现房间里有五具婴儿遗骸。根据走访阿芳的生活情况以及DNA证据,我们将怀疑锁定在房东、老白,以及小K和小王身上。”
“小K和小王都承认了自己和阿芳发生关系,但不承认与出租屋婴儿的关系,坚持说我们的证据有问题。原因是,阿芳本身就瘦弱且经常干活,怀孕与否只要她不提,无人能看得出来。”
“梁队。”案件分析进行中,花姐举起手,补充道:“根据阿芳没有经济来源甚至没有电话,这么多年一直靠男人眼中脱离社会生活。其实阿芳的多次怀孕,我怀疑对于她来说,因为怀孕不用花钱。”
“啥意思?”
办公室内所有的男人都惊呆了,感觉花姐说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都没有人奇怪阿芳生了这么多孩子,医院怎么没有记录吗?”
花姐长吁一口气,望着众人解释:“你们不知道女人生理期的花费吗?前一阵有个热搜,就是一片5毛钱的卫生棉还有很多人用不起。所以说,阿芳就为了节省卫生棉的价格,不做安全措施,每次等到自己羊水破了,就在家里自己生——是的,她宁可忍痛,也不愿意花钱。因为她没有钱。”
哈?——
“怎么了嘛,这都什么时代了,不要装白莲花好吗?”花姐无奈的长叹一口气,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摇摇头:“也对,你们只懂擒拿技术,回回都是被绿茶拿袋搂的。”
“怎么可能。”小郝高举双手摇摇头表示投降——
花姐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对方一个“你倒给我说她有没有其他办法去省生理期的钱”的眼神。
“——这位警官说的没错。”
正当办公室的所有男人长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男声。
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皮肤黝黑的男人站在争气身边,不好意思的抬起手指指花姐,含笑欠身道。
看起来——
在社会上没少受摧残。
“这位是阿芳的前男友,钱宏光。”争气望着办公室内同事问询的眼神,轻咳一声点点头。
“我之前在师范大学上学的时候,有时候跟着师兄师姐去学校外面的城中村改善伙食。那个时候年纪小见识也短,在学校的生活比较简单,有了一点奖学金就认不清自己。那天下雨,我看见阿芳蹲在路边污水沟旁边淋雨——那么污浊的地方,阿芳细嫩白皙的脸,我觉得既然我有能力,我就应该救她。”
茶言茶语。
花姐拿起手机挡住自己不停想要翻上天的白眼。
“我知道你们可能看不起我。”钱宏光坐在椅子上,胳膊搭在桌面身体前倾,热切的希望有人站在自己这边:“我在她落寞的时候遇到她,我认为这就是上天给她的机会。于是我给她租了房子,和她一起渡过了一段时间。”
“你们一定没有见过从来没有受过教育的人,那就不能称之为人。”钱宏光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抬手向众人描述着:“阿芳从上到下,唯一可伦比的是她年轻的身体,但是不能说话,她一说话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接。做饭,她只会煮方便面,也认为最好吃的就是方便面,谁要是质疑她,她就跟原始人一眼,跳起来用大嗓门压制别人。总而言之,完全无法生活。”
说到出租屋里的生活,钱宏光垂下眼不再望着众人:“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在鄙视我。但是你们知道吗,两个人刚开始对彼此都好奇,每天很期待见到彼此,说很多话做很多事。但是随着彼此了解彼此,她看出我的拙劣,我也看到她的无知。所以,我选择离开。但是,我将房间留给她了。”
“那也不过是出租屋,你没有想过她以后怎么生活吗?”花姐对钱宏光的话蹙眉质疑。
钱宏光看看梁励声,又看看花姐,毫不在意的耸耸肩膀:“就跟她当初找我是一样的,这年头捡废品都能赚钱好吗,怎么可能活不下去。”
“她怀孕的事,你知道吗?”梁励声望向对方,联系对方的表情行为,眼神如同利剑一般足以刺穿对方。
钱宏光刚刚打造的善良无辜人设,微微摇晃。
他抬起二郎腿,双手握紧:“年轻人在一起,自然会有一些亲密接触。你们可以问房东,问周围的其他人,问老马,我向来都是有安全措施的,阿芳不可能怀孕。”
“再说了,你们不也没有查到我的DNA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