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调婉转上扬,空气湿漉漉。
穿堂风一吹,一张张纸像重获自由的白鸽,纷纷扬扬飞出来,飘扬着落了满地。
门口人来人往,有几个年轻面孔听见动静看过来,窃窃私语。
孟昭愣了一下,顾不上别的,连忙蹲下身去捡。
四周嘈杂喧嚣,她怕材料被来往行人踩到,一边飞快地捡,一边在心里默数注脚编号: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数到二十六,周遭嘈杂忽然流水般褪去。
时间好似静止一刻,她听见一旁的童喻声音低低倒抽一口气。
她手一顿,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映入视野,停在面前。
说是“停在”也不确切,对方是坐着的。
居高临下,矜贵沉默地被人推着,高级定制的皮鞋倨傲地落在脚踏上。
烟灰的西装裤挺括平整,包裹修长的双腿。
察觉到颇有压迫性的视线,孟昭稍稍抬眼,只瞥见裤腿下一截脚踝。
再往上,男人修长十指随意落在膝上,右手意味不明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一枚金属圆环。
孟昭心里一惊。
对方伸出手,先她一步,抽走了被轮椅轮子压住的纸张。
二十七。
“谢先生,这是我们这次开会的地方。”头顶传来男声,对这场小小的纷争视若无睹,“参会教授们还没来齐,可能要辛苦您等一会儿。您看看,想坐哪儿?”
空气短暂静默,回应他的是清朗沉稳一声低咳。
气流敲在鼓膜,微微哑,透出点儿漫不经心:“都可以。”
孟昭脑子轰然一声,僵在原地。
童喻眼疾手快,拽住她,把她拉回徐东明身边。
宴会厅挑高六米,灯光打得足,一眼望过去华灯璀璨,浮雕华贵。
孟昭艰难地偏过头。
光芒明亮处,入口两个男人一坐一立,身后还跟着一群西装革履、她叫不出名字的大拿,瞬间吸引全场目光。
推轮椅的那个,孟昭上午才刚见过,徐东明的同门师兄弟,F大建筑设计研究院的副院长,裴樟教授。
至于被裴樟推着、坐在轮椅上那个……
“这是我们T大建筑系的教授徐东明——东明,给你也介绍一下。”裴樟语气热情谨慎,“这位是POLAR建筑事务所的投资人谢长昼,谢先生。”
谢先生。
场内立刻出现小小的骚动。
在国内,无论资本界还是建筑界,“谢长昼”这三个字,都代表着超凡的可能性,和某种意义上的绝对财富。
传闻中这人年纪很轻,家世显赫,祖父是香港巨富,祖母是建筑界泰斗。
本科以近乎全满的绩点从斯坦福建筑系毕业,带着两只手数不过来的奖项和公建设计作品转入哈佛读硕士,在校期间就在打理家族产业。归国之后,更成为家族集团的执行董事,短短两年间,公司市值翻了二十倍。
随后又一手创立了设计事务所“POLAR”,在建筑界名声大噪。
事务所和投资人本人,都被业内认定为“前途不可限量”。
哪怕不良于行,依旧是身价难以估量的天之骄子。
孟昭无意识地攥紧手中文件夹。
“你就是谢长昼?久仰大名了。”徐东明赶紧起身摘了眼镜,笑呵呵过来握手,“真是年轻,听说谢工刚刚亲手重建了杭市的新美术馆,果然后生可畏。”
他一声感叹,场内无数道目光落过来。
男人坐在轮椅中,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垂着眼看刚刚掉落的纸张,对周遭声响置若罔闻。
他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穿一件烟灰色西装,羊绒毛衣的领子靠在线条清晰的下颌,膝上盖着一条黑色薄毯。
个头很高,长腿微微曲着,宽肩窄腰,背脊笔直如同一把挺拔的匕首。
空气短暂地沉寂。
谢长昼两指夹着纸张,平静放回膝盖,不紧不慢抬头看过来:“徐工过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