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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回到家中,比她和谢长昼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她换了鞋外套也没脱,匆匆跑上楼:“昼昼,昼昼。”
没动静。
她跑到书房敲门,见门虚掩着,索性伸手敲敲。
敲了两下,没人应,推门发现里头静悄悄的,阳光无声游移,没人。
怪了。
孟昭挠头,退出来。
这时间,他能去哪。
她在走廊上走了两步,四处转转:“昼昼,谢长昼?我们再不走,就赶不上航——”
次卧突然探出一颗头,是两位家庭医生中的一位,姓方:“这里这里,孟小姐,谢先生在做检查。”
孟昭连忙噤声。
她走到次卧门前,悄悄看了一眼,谢长昼坐在桌前,没穿上衣,露出腹肌诱人的曲线。
机器显示屏上的数字无声跳动,另一位医生正在他面前,给他测身体数据。
孟昭收回目光,压低声音:“他不是早上刚测过?”
方医生:“下午他突然发火了。”
孟昭吃惊:“他都这样了,你们还敢气他?”
方医生跺脚:“谁气他了,谁还敢气他,怎么会是我们气他!”
孟昭等着谢长昼做完检查。
最近他一直在吃药,隔三差五就换一两个,孟昭已经不知道他在吃什么了,但感觉药量越来越大。
花花绿绿的药片一次一把,她有时候看得心惊胆战。
孟昭在落地窗前停下脚步。
后院一片绿莹莹的草地,无人洒水机还在不眠不休地工作,BBQ的架子废弃了,放在葡萄藤下。
这个季节,一切都光秃秃的,似乎什么也没有。
她想起谢长昼在北京那套房子,东三环,那么奢侈的地界,他也有一个类似的后花园。
他们重逢的季节,北京一点都不秃,粉黛子漫山遍野,看起来软绵绵的,像小女孩梦境里的棉花糖。
这么久了。
他们竟然肩并肩,再一次,共同度过了一整年。
孟昭微眯起眼,身后响起脚步声。
男人的声音低低的,略带一些哑:“看什么呢?”
她回过身,谢长昼长衣长裤,穿着件高领的白色毛衣,一手撑着手杖,被医生扶着,站在她面前。
上一秒,就是上一秒,孟昭还想问他——
你能走吗?我们要不要,不去纽约了。
就在这里,我一样可以给你庆生。
我们不用去帝国大厦,我给你切草莓夹心的生日蛋糕。
但这一刻,孟昭忽然释然了。
不管谢长昼怎么骗她,她又怎么自欺欺人,他的身体根本就一点儿都没有变好。
他甚至已经不能自己站立。
孟昭望着他,很柔软地笑开:“我什么也没看,在等你一起出门。你换好衣服了吗?我们现在就走吧。”
司机载着两人,一路往机场去。
谢长昼的身体不太能长途奔波,一小时的航班时间,快要靠近他的忍耐极限。
然而下飞机时,他被孟昭扶着,仍然对她说:“你想好没有,圣诞节,我们去哪里玩?”
孟昭有些恍惚。
从她大学毕业,到年底,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她和谢长昼一起,去了几乎所有,她以前想去、但没机会去的地方。
巨大寂灭的雪山山脚,日落黄昏的渔人码头,蓝冰浮动的北极圈,亘古不化的冰河山川。
他们一起在百老汇看《歌剧院幽灵》,在圣帕特里克教堂祷告,在时代广场散步,在世界尽头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