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夏季热得要命,他似乎毫无感觉,在室内仍穿着长袖,窗外高大的樟树绿意盎然,摇晃的树影投射在桌案。
他唇角仍没什么血色,有些慵懒地,问她:“你想不想先回北京?我去北京等你。”
广州到北京也要三个多小时,孟昭摇头:“你能不能别动了?在原地坐着等我就行。”
“我明明已经做过手术了,医生也说,之后会好。”谢长昼唇角微绷,对她的回复显然不满意,“你不相信医生说的话?”
那倒真没有,孟昭心想,主要是,上一次,在澳门做瓣膜修复,他也是这么忽悠她的。
实际呢,实际医生跟他说的压根儿不是会好,而是:你要尽快考虑置换瓣膜。
可谢长昼这个人比她还轴,不到最后一刻,死都不进手术室。
他现在的确要长期服药,终生抗凝。
但是。
总比死掉好吧。
孟昭舔舔唇:“没有不相信,我就是……”
她眼巴巴:“我心疼你啊,不想让你再奔波了。”
谢长昼唇角微动,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很吃这一套:“行,北京见。”
孟昭:“……”
最终还是订了返京的票。
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回国的检查比她想象中还要严格一些。
海关不知道从哪查到她改过名,瞪着她问:“为什么改名?”
这跟她要不要回国,有什么关系。
孟昭急得跺脚:“因为以前的名字不好听。”
海关:“是吗?”
孟昭:“你别问了,我未婚夫快死了,我要回国看他,再问我赶不上这一班航班了!”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穿破云层,在北京大兴降落。
谢长昼本人出行不便,叫向旭尧亲自来接。
时隔一年踏上这片土地,孟昭心里感慨万千,连北方的的风都让她感到轻盈。
车子驶入城区,到东三环,开进粉黛子生长的小区。
孟昭愣了下神。
阳光肆意流泻,她在一片毛茸茸的粉色中下车,距离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竟然已经过去整整两年。
白色的房子一点没变,门虚掩着,然而两年前,这还是一扇,将她拒在外面的门。
她上前一步,推开。
在玄关放下行李箱,脱了外套换好拖鞋,缓步走进去。
客厅巨大的落地窗正对后院漫山遍野的粉黛子,越往内,光线越明亮。
好像冥冥之中被什么东西吸引,孟昭一步步向前,透过落地玻璃,看到后院的建筑。
新建的,白色的,坐落在盈盈绒绒的粉色植物中,拱形门承接午后阳光,莹秀的植物将吧台簇拥其内。
像误入大型的纪念碑谷游戏。
如同进入乐园。
孟昭走到落地窗旁,用力推开玻璃门。
盛夏熏热的风迎面而来,带起她柔软的刘海。
她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
沿着粉黛子丛中的鹅卵石小径向前走,走着走着,她忍不住,跑起来。
建筑光景一一后退,明媚的阳光下,好像连时光也倒流。
她想起十五岁。
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她被继父要求改名跟他姓“钱”。
她不愿意,周末在东山书房,想到这件事,难以忍受,躲到书柜后哭。
谢长昼路过,听见了,伸手将她挖出来。
高大的青年半蹲下身,用拇指给她擦眼泪,听她说完前因后果,有点讶异地笑笑:“就这么点儿小事,哭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