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家中老人去世,似乎也会有这么个阶段。
在他们嘴里,这是不是叫,回光返照。
他沉默一阵,招手叫人:“辞树。”
赵辞树:“哎。”
听说谢长昼要做手术,他千里迢迢从北京赶回,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好友又幽幽地道:“你陪我去趟青檀寺吧。”
赵辞树被吓一大跳:“你不是认真的吧?你糊涂了,你知道青檀寺离这里有多远吗?”
开快车也要三个小时,且上山没有车行道,只能走上去。
赵辞树觉得,以谢长昼的身体情况,可能还没走到山脚,就要被拉去急救。
然而谢长昼只是望着窗外枯枝,沉默一会儿,哑声说:“我今天,可以走。”
赵辞树犹豫:“但是……”
“辞树。”谢长昼抬眼看他,唇角没有血色,近乎郑重地,对他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就这一件事,算我求你。”
南方寒冬已至,春日尚未来临。
山顶朔风凛冽,谢长昼撑着手杖向上走,直到很久以后,也不太能想起,当时的自己,是怎么爬到了山顶。
寺前一百零八级石阶,他觉得,那是他能为孟昭做的最后一点点事。
他很早就写好遗书并给律师做过公证了,北京那套粉色房子是她的,POLAR也是她的,他想给她的远不止这些,但站在寺前,被佛祖垂眼望着,他又觉得。
好像只能如此了。
这一生岁月漫长,动心只是一瞬间的事。
她留给他的,是很多年的思念,和很多年的耿耿于怀。
到头来。
仅仅是留不住,仅仅是意难平。
病房里夜灯光芒弥散,谢长昼的思绪飘忽着,游移着,忽近忽远。
孟昭哭了一会儿,后来似乎又跟他说了一些话,但他的注意力开始涣散,开不了口,没有回复。
护士敲门走进来,提醒向旭尧:“太久了。”
向旭尧连忙躬身,拿起手机:“昭昭,二少得休息了。”
他话音刚落,谢长昼的手再一次艰难地抬起来。
向旭尧会意,连忙将手机听筒靠近他的脸。
“昭昭。”谢长昼缓了缓,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哑声说,“我休息一下,会来找你的,你别怕。”
孟昭擦干眼泪:“你别来找我了,我去找你吧。”
谢长昼没接话。
他失去力气,手却没有放下,很久很久,哑着嗓子,低声道:“昭昭。”
他说:“极昼又快要来了。”
孟昭再一次涌起想哭的冲动。
她说:“我知道,谢长昼。”
极昼将至。
你我的长夏,永不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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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孟昭回到波士顿,飞快地处理掉手上的学习和工作,实在处理不掉的,她疯狂找人交接。
室友问:“你干吗去?”
孟昭头也不抬:“回国结婚。”
六月中旬,她跟导师请了假,想要订机票回国。
二零一九年夏天,南方沿海不太太平,香港忽然暴乱。
这种暴动完全没有影响到富人区,但孟昭从美回国,检查还是比以往都要严格。
她无法直飞香港,连广州的票也没抢到,只能先回北京或者上海。
谢长昼放不下工作,身体断断续续地出问题。
赵辞树看不下去,按头要求他休息,躺平一个月之后,他拉垮的身体状态终于稍稍好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