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鱼抱住了她,看到她这段时间新长的白发,心里一堵,“没事儿的妈,奶奶会没事儿的……爸呢?”
袁玲擦了擦眼角的泪,“你爸他去借钱了,这手术费就要三十万。”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又向下掉,“我们哪还能借到钱,前段时间亲戚都已经借了个遍了,哪还有人肯借给我们……”
白鱼此时非常恨自己除了安慰外,什么都说不了。突然,她灵光一闪,想到了在外面等着的祁漉,“妈,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在生死面前,什么个人恩怨都统统不作数了,哪怕祁漉现在让她给他跪下,白鱼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做。她的步子极快,到走廊拐弯处几乎要跑了起来,却突然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的祁漉。
祁漉一看见她,也愣了下,随即朝她走了过来。
白鱼咽了口口水,觉得喉咙像是堵了块石头。她还未开口,祁漉就先朝她递了几张单子,“我刚才看见你和阿姨在哭,就没打扰,去前面问了下,发现手术费还欠着,就先帮你缴了。”
白鱼垂下目光,盯着那几张单子,眼前晕眩起来。
祁漉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你先别生气,手术要紧。你要是嫌我多管闲事,我跟你道歉就行了,对不起。”
白鱼抬起头,鼻腔一酸。
祁漉被她盯得不无端地觉得哪都别扭,“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这钱实在不行,以后你慢慢还……”
“谢谢。”
白鱼伸手接过那几张纸,与此同时眼泪“啪”地滴在了上面。
祁漉盯着那几滴泪,心里忽地就刺痛了下。
他承认,他做这些的目的不纯,比起担心那个什么手术,他更关心的是能不能感动白鱼。但是现在看到白鱼的眼泪时,好像他的目的达到了,但是他却怎么都不舒服。
祁漉叹了口气,伸手扯过白鱼的手腕,将她摁在了怀里,“你别担心了,我刚打了电话,这家医院不行咱就换一家,我一定让最好的医生治好你奶奶的病。”
那场手术持续到凌晨四点,白鱼和袁玲一起坐在手术室外等,白胜于接到电话后也赶了过来,看到自己许久不见的女儿,他的第一反应是皱着眉头问道,“你钱哪来的?”
白鱼面无表情,抬起目光,“借的。”
“跟谁借的?”
“同学。”
“哪个同学?同学这么好借你这么多钱?”
就在这时,紧闭已久的手术门打开,医生摘下口罩,白胜于立刻凑了上去,因为这段时间奔波熬夜,男人的眼球遍布血丝,哑声道,“医生,我妈没事儿吧?”
“暂且是控制住了,但是你也知道,本来老人的血管就脆,器官衰竭,之后可能还会有一系列的并发症,还要进ICU观察。”
白鱼谢过医生,好说歹说劝着袁玲回家休息一下,换身衣服。
白胜于开口道,“你们先回家吧,我在这儿守着。”
走出医院,白鱼下意识的望向了昨天祁漉带她来的位置,发现那辆蓝色的跑车依旧停在那里。一瞬间,她的心里涨涨的,又酸酸的,她对袁玲说道,“妈,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袁玲闻言微微点了下头,精神萎靡地盯着地面。
白鱼走到跑车附近时,急切的脚步忽地慢了下来。驾驶位的车窗没有升上去,透过那一半的空隙,她看到了祁漉沉睡的模样,似乎有些憔悴。
她抿了下嘴,敲了敲车窗,声音又轻又柔地叫了他一下,“祁漉。”
白鱼一直知道祁漉有起床气,只是这段时间她和他闹僵,就没再惯过他。此时看到他这副模样,一看就知道在医院守了一晚上,前段时间的那些隔阂和争吵一瞬间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柔软。
祁漉皱了下眉,怔松地睁开眼睛,待看清是白鱼后,摁下了车窗,哑声道,“没事儿了?”
“嗯,手术刚做完。”
“行,没事儿就好。”祁漉打开车门,靠着车站着,“今天应该就有人联系转院了,你奶奶的病,应该去更好的医院。”
白鱼对他道了谢。
“那我先走了,你也回去……回去休息一下吧,这次谢谢你了。”
“嗯。”
祁漉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两秒突然低声骂了一句,用手揉了把额头。
自己是不是太过了?为了让白鱼感动至于做到这个份儿上吗?在医院外面等一宿,跟个傻逼一样。但是……看到刚才白鱼对他的态度,似乎还挺值的。
祁漉帮忙付了医药费,还帮忙请来了最好的专家,这个人情白鱼一直记在心里。只不过这两天她一直忙医院的事儿,来不及好好地跟祁漉说声谢谢。
直到两天后白奶奶的病情稳定下来,她才松了口气,从家里扒拉出一串葡萄,洗干净了给祁漉送去。
祁漉那天之后并没有回殷关区,他对白鱼说的是开车太累了,他要等邢叔过来接他,于是就在槐街附近的别墅住下了。这一住就是两天,还时不时地去医院看看,和前段时间简直判若两人。
白鱼到别墅门口,本来准备摁门铃的,但发现门根本就没锁。于是她便直接推门进去了,房子一样的冷,还能闻到淡淡的烟味儿。
白鱼没在客厅见到祁漉,便上楼去了房间。房间内静悄悄的,在常人的眼中,这可能就是一间普通的屋子,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蜷缩在床上睡觉,他睡得显然并不安稳,皱着眉头,脸色煞白。
但在白鱼的眼中,显然不是这样,她看到了熟悉的两只鬼正围在祁漉周围。
又是那只女鬼和那只小鬼头。
从上次谈到他们让祁漉情绪失控,白鱼就猜测三个人极有可能是认识的。现在这副情景,更让她坚信了心中的想法。
上次白鱼就让他们从窗户溜了,这次显然没有那么容易,她上前一把抓住了女鬼的胳膊,小鬼头立马咬住了她的胳膊,但又像是被烫伤似的,疼得龇牙咧嘴,女鬼也在被白鱼拽住的同时,痛苦地弯下了腰。
一瞬间,熟悉的失重的感觉再次出现,白鱼头一晕,像是灵魂突然被向上抽走,两鬼一人无声地倒在了厚重的地毯上。
白鱼简直有苦说不出,她要是知道若是单方面的强制也可以进入记忆的话,她一定不会就那么轻易地去抓女鬼,现在好了,这是哪啊,她甚至连女鬼的姓名都不知道。
再次有意识时,睁开眼后是一片黑暗,似乎还有某种潮湿的发霉味,白鱼用手顺着摸到墙,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
她努力地想要适应黑暗,可是这里实在是太黑了,真的一点光都没有,待了一会儿,完全适应后才勉强地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轮廓。
女人躺在地上,应该就是那个女鬼生前的样子。
白鱼摸索着靠过去,第一反应是探了下女人的鼻息,而后心里一松。
这里应该是某个地下室,阴冷的湿空气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白鱼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腰酸受不了,不知道这个女人被关在这里多久了,又是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反正困都困在这儿了,白鱼坐在那儿,冷静地回想之前见到这个女鬼的时候。
其实她们交流真的不多,每一次相遇的很突然,结束的也很突然。但是第一次见到女鬼时,她身上那种落落大方的优雅气质,深深地印在了白鱼的脑子里。
难不成是某个大小姐的落难记?
正当白鱼胡思乱想,马上就要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嘭”的一声被打开。
突然涌进来的光让白鱼不适地闭上眼睛偏过头去,用手挡在了前面。
她感觉眼前白茫茫一片,只听到了很多人的脚步声,好像还有小孩子的哭声,以及那慌乱的一句,“快,快送夫人去医院!”
第34章
女鬼名叫殷知晓,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大小姐一生为善,性格温和,做过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当了别人的小三。
殷知晓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理,性格温婉,上门提亲的人不在少数,可她就是在一场宴会上看上了祁锰世。其实这也不能怨她,年轻时候的祁锰世英俊潇洒、举止大度,是那种女人看了都会心动的男人,所以哪怕已经结婚,身边扑上来的女人依旧不在少数。
不管是这个男人的相貌,还是他的身份地位,都足够让人忽略他已经有家室的现实。
殷知晓也不可避免地爱上了他,甚至愿意为此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她控制不住自己,她知道这样不对,但是她真的好爱他,她觉得哪怕和祁锰世过完这一天,明天让她去死,她都愿意。
祁锰世和祁夫人是商业联姻,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又有殷知晓的投怀送抱,自然是把持不住。祁夫人也知道他养小情人,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大家表面上还过得去就行了,谁也不想多事儿。
事情的转折就发生在半年之后,祁夫人怀孕了,而几乎同时,殷知晓也怀孕了。
祁锰世知道若是让祁家知道殷知晓的存在,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孩子。便连忙好说歹说地派人将殷知晓送到南边藏了起来,自此,殷家人便和殷知晓断了联系,他们只知道女儿和一个男人跑了,至于这个男人是谁,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半点风声。
祁夫人生了个男孩儿,把祁老爷子高兴坏了,亲自给孙子起名叫“祁漉”。
祁漉还没学会说话走路,体内汹涌的异能值就已经开始觉醒。所有人都说这祁家的小孙子是个天才,只有祁夫人眉头不展地担心着,她从生了祁漉之后就身体不好,近些日子更是频频见血,她怕若是有一天自己不在了,没人引导这孩子,怕他会走了弯路。
祁漉的性子从小就执拗,是那种一点亏都吃不了的性子,若是有人敢忤逆他,他就会瞪着眼睛冲上去,才不管那人比他大几岁。
每一次打架,不管对错,祁夫人总是会训斥他。她知道这孩子天生性子桀骜,必须有人管着,不然总有一天要出事儿。好在祁漉还听她的话,每次打完架,都老老实实地挨训,然后下次还敢。
直到有一次,祁夫人厉声训斥后,猛咳好几声,捂着嘴的手帕拿下后,竟是触目惊心的血迹,这把小祁漉吓坏了,眼眶瞬间红了一圈,他紧紧搂着祁夫人的脖子,带着小哭腔有点委屈地开口道,“妈妈,我再也不打架了,你别生气了,我再也不打了。”
祁夫人用手抱住那才年仅三岁的孩子,将头埋在他瘦弱的肩上,无声地哭泣起来,温热的泪透过衣服,灼伤了小祁漉白皙的肩膀。
从那之后,小祁漉确实再也没打过架。他除了每天去上各种兴趣班还有祁老爷子要求的军队训练外,其他的时间都陪在祁夫人的身边,他不再去爬树玩泥巴打架,也不再去偷偷溜出去看赛车,他安静地蹲在地上,看着床上日渐消瘦的祁夫人。
他握住她已经干瘦的手掌,那手掌温暖干燥,“妈妈,我听话,你别走。”
祁夫人看着他,微微笑了下,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后来,祁夫人的病情再次恶化,小祁漉干脆连门也不出了,兴趣班也不上,军队也不去,不管谁劝都不管用,祁老爷子看着他固执的小脑袋,只能杵着拐杖在门口等着。
祁夫人哪能让他这么胡闹,摸着他的脑袋说,“阿漉乖,去跟爷爷训练。”
谁知祁漉突然大声痛哭起来,趴在她的怀里使劲儿摇头,撕心裂肺道,“不,我不走,妈妈,你别赶我走,我只有你……”
祁夫人被他哭得心里像是被针扎般难受,抬头痛苦地望向祁老爷子。
祁老爷子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出了房门。
在祁老爷子的默认下,小祁漉再也不用去训练,每天安心地守在祁夫人身边。他甚至连睡觉都睡不深,总是会惊醒,然后摸摸祁夫人尚且温热的皮肤,才放心地再趴回去睡觉。
他再也不出去惹事,他变成了一个乖孩子。可是又过了一个月,祁夫人还是离开了他。
小祁漉之前睡觉的时候就一直害怕,怕自己万一那天一觉醒来妈妈不见了怎么办。祁夫人走那天,他确实是在睡觉。因为需要补充体力的关系,那天小祁漉还睡得特别熟,醒来后看着床上早就没了呼吸的祁夫人,他的眼睛中像是蒙了一层灰,安安静静地靠在她的怀里,他没叫任何人来,就那么守着,受到天亮。
从那天之后,小祁漉就再也没笑过,从小看他长大的邢叔不由得担心,这小少爷从出生起就皮,只有夫人能镇住他,后来夫人生病了,小少爷的性子就收回点,可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是像这般死气沉沉的,似乎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的样子。
他把自己圈起来,谁也不让靠近,就在这么敏感的时刻,殷知晓搬了进来。
其实殷知晓本没想这么快就进祁家,是祁锰世主动提出的,她起先是拒绝,但是祁锰世说祁漉自从祁夫人走后,也没人照顾,她进去了,还能帮忙看着点儿。
而祁席高兴地趴到了她的腿上,眼睛亮晶晶地问道,“妈妈,我们要去找哥哥了吗?”
“……嗯。”
“太好了太好了!”祁席从她腿上下去,蹬蹬噔地跑到自己的玩具箱里翻出小汽车,“我要将这个送给哥哥,和哥哥一起玩。”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不。”祁席将小车在地上划来划去,“我最喜欢哥哥!”
祁席就比祁漉小三个月,看着在递上玩玩具的祁席,殷知晓的心一软,觉得祁漉这个年纪,确实是需要有人陪在身边照顾。
殷知晓和祁席住进祁家别墅将近一个星期后,才第一次见到祁漉。那天,殷知晓知道他训练结束,特地亲自做了一大桌子他爱吃的菜,谁知祁漉刚一进门就翻了脸。
祁席高兴地上前去牵他的手,被祁漉一把推开,像是没看见眼前有个人似的直接上楼。
半个月前祁锰世就跟他说了殷知晓要搬进来的事,烦的祁漉在军训场混了一个星期,直到陆白捏着他的鼻子赶他走,他才不情不愿地回来。
殷知晓当然看见了他故意推祁席的动作,但是没有发声,只是将祁席抱起来后,上前问道,“阿漉,你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一直将他们当做空气的祁漉忽地顿住了脚步,殷知晓脸上的笑容还没展开,就看见他转过头阴沉着脸说道,“阿漉不是你叫的。”
殷知晓脸一僵,看着祁漉慢慢地上楼,直到听到门摔上的声音,她才缓缓回神,佣人上前笑着想要缓解尴尬道,“夫……夫人,小少爷给我抱吧。”
祁席闻言抱紧了殷知晓的脖子,他哭得鼻尖红红的,“妈妈,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啊?”
“没有,没有不喜欢。”殷知晓捏着祁席知的小手,“席席要对哥哥好点一点,哥哥才会更喜欢席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