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这话从她嘴巴里说出来,虎头蛇尾的,直接给顾延整笑了,“这就是你不跑的原因?”
说完顾延一下子又乐了。
原来如此。
原来不是学乖了,而是学精了——
冬喜还在咬唇,战战兢兢。
那胆小受惊的模样,似乎碰一下都能哭出来了。
顾延刚想怎么,突然又发觉她哪是碰一下就能哭出来啊?她眼眶那儿红红的,明摆着就是刚哭过!
她哭过?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顾延脑袋又宕机了。
“你哭过?”
她为什么会哭?顾延脑子里想不出别的缘由了。
“冬喜,你他妈为了勾搭男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当初你也是这样勾引我的。”
只有这么一个理由了,想不出别的了。
冬喜愣住,她不解地缓缓摇头,明明不是的。
他又在怪罪什么..又在生什么气?
她究竟忘记了什么?为什么记不起。
顾延脸对脸冲她凶完,又残忍地笑了笑:“装什么无辜呢?怎么?在你那好人医生哥哥面前,哭过了?怎么哭的?咬手绢儿还是娇|喘啊?想被他干?我告诉你,除了老子,没人能让你哭,下面也哭,你给我记住。”
冬喜又是一阵茫然不解。
不过她今晚似乎变得和平时有些不一样,顾延说完那些,她居然一点儿反应没有。
怎么,说中她了,心虚了?
顾延越发地凶起来。
冬喜只听明白那句他问自己是不是哭过,她仔细想了几秒钟,居然一本正经地承认了:“嗯,我今天确实哭过的。”
说完又紧紧巴巴地跟了一句:“你晚上,晚上别欺负我了...”
冬喜好言好语和他说,就差把求你了仨字儿写脸上了。
这话一说出口,顾延顿时木在那儿了。
他没法狠得起来了,但是又妒忌得发慌。
“怎么,你不是喜欢你那温柔善解人意的医生哥哥,喜欢的要死吗?他怎么跟我一样畜生混蛋啊,都把你给弄哭了——”
冬喜一听,顿时急了,她不愿意医生哥哥白白的沾了污名,“不是的不是的,是我自己哭的。”她急切地想要替他辩解。
顾延这下恼羞成怒得更厉害了,还想替他说话是吧?这个毒妇。
冬喜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哭,“是我自己突然想起来...”说到这儿,她的话语又突然戛然而止了。
“是我,是我自己想起来...”头又开始疼了,冬喜说着说着又用力地捶打自己的后脑勺。
可是她捶打头的手腕下一秒又被男人握住。
“你想起什么?”
冬喜的手被握住挣脱不掉,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于是只好愣愣抬头看他,“嗯,是我想起来以前,以前你也给我递过手帕的。”她一瞬不瞬直白地说。
顾延:“……”
她,她说什么?
冬喜说完又煞有介事地强调,“嗯,是你,就是你,你给我递手帕。”
“可是顾延,你为什么要骗我啊…”冬喜不解,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顾延见她疯疯癫癫的控诉模样,一整个心麻了:“你在胡说,胡说什么?”
“你不是叫,你不是叫路延吗?”冬喜神色恍惚。
可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觉得心口快要撕裂了。
/
晚上睡觉的时候,因为她之前的一句别欺负我了,顾延居然听进去了。
他确实没有做什么事儿来欺负她,夫妻俩头靠头睡觉,这画面乍一看很温馨,就特别像新婚的模样。
豪华的双人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
昏暗暗的房间,窗户没关,夜风卷掇起窗帘的涟漪。
闻进鼻息里的是春日夜风的柔意。
冬喜盯着头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夜间在月色下依旧一串串闪闪发光的流苏。
那些水晶光色倒映在瞳孔中,像是漫天的银河碎影。
她在看吊灯,顾延在看她。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冬喜这一夜睡得很沉。
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逼真且心疼的梦。
她梦见了小起。
小孩似乎变瘦了,还是那个他们最初相遇的小巷口,黑漆漆的天穹,不甚明亮的路灯下扑棱着飞蛾。
小孩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他似乎想赎罪。
但是要说的话语那么多,冬喜只听清楚一句。
他说:“我叫路延,我不叫路小起。对不起,我骗了你。”
少年站在路灯下边,半张脸隐没在光线下,模糊得不真切。
他说完便不再开口了,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
冬喜想去追他,但是他们似乎隔的很远,不论怎么努力怎么也触及不了半分。
最后冬喜从梦中惊醒,浑身都是汗。
梦里少年他站在对面,孤零零的,看起来脆弱且孤单。
他说,他叫路延。
那路小起呢,路小起又是谁?
冬喜抱住生疼的脑袋。
一回头,男人还在身畔熟睡。
她越发弄不清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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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顾延睡醒时,发现身边人又不见了。被窝里空空荡荡,她又不打招呼就出去了。
顾延太阳穴旁的青筋一抽一抽的。
他咬牙一把掀开被子,到处找,最后顺着动静摸到厨房。
那个死女人,不知道她又怎么了,居然起清早地发神经,来厨房炖汤来了——
顾延立在门边,正想冲进去将她捉回房间去。
结果呢?结果望见她一动不动站在灶台前,盯着下面冒文火的小锅,呆呆看的模样。
顾延心底的那股怨怼和火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看到这副画面突然就哑掉了。
炖的时间已经到了,不知道她呆呆杵在那里多久了。
砂锅盖被沸腾的热气撞击出声响,冬喜猛然被这声响拉回现实,她想也不想直接就想去开盖。
等回过神时,滚烫的盖子已经撞到了男人的手臂上,接着砰的一声,盖子落到地面。
冬喜眼睁睁看着男人的手臂被烫出一道狭长狰狞的红色轨迹。
砂锅盖子也顺势掉落在地,碎成无数个碎片。
他是忽然扑过来的。
冬喜被他护在怀里。
变故来的太快。
她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想做什么,那是她第一次煲汤时犯的错误,还被婆婆骂了小白莲。
“就算是装,冬喜。你至少也要装得像一点。”顾延护下她,苦笑着调侃,笑起来比哭都难看。
装吗?她又装什么呢,又什么好装的。
一回被烫,二回不就记住了么?
可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忘记了。
再说烫就烫了,又不是没被烫过,现在不正在慢慢地记起吗?
而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此刻烫伤的程度远远是不值当的。
顾延抱着她,见她冷漠的脸,冰块似的身体,越发地调弄起什么:“你的演技实在太拙劣了,知道吗,没人捧场,没人爱看。”
冬喜不说话,只是抿唇深呼吸,胸脯剧烈地起伏,因为疼的,恐惧的。
那样滚烫的东西落在他的手上,他没有感觉吗?为什么要来救她。
她不说话,像个哑巴,从前她可不这样。
顾延接受不了落差,他又看到那锅子里咕嘟冒泡的汤水,一看见这顾延又来劲了,“怎么,煲汤?为什么突然煲汤了?你打算煲给谁喝?”
顾延不理解,觉得她想一出是一出,病得不轻。
冬喜听了,依旧冷脸不吭一声。
可顾延不要她这样冷冰冰的,那怕哼唧一声也行啊,可是她就是不说话。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爱喝那玩意,不爱喝。你听谁的话就是不听我的话是吧?我告诉你,没人喝,送去给狗喝狗都不喝——”
顾延依旧顶着猩红痕迹的手臂抱着她,吐字沉沉极端锥心:
“别整天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蠢事,老子告诉你,你之前回回给我送的那些汤,我直接都丢了,丢垃圾桶里了,别说你的汤了,就算是你死了我都不会心疼半点儿的,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怀里人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顾延真的要崩溃了。
“你给老子记住了,老子再说最后一遍,收起你这些无聊的把戏,别总想着伤害自己。”
本来冬喜很感激他扑过来救自己,结果现在又被他这样的说教,批评,陡然她也来了火。
都丢了是吗?
“你不喝,我就给靳旸哥喝。”冬喜也被他逼急眼了。
顾延像是突然之间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眼睛霎时间都放大了,里面透着揶揄的见不得人的光,能烧死人的怒火。
“哟,这会不装了?终于是肯说出真心话了?这都多少年了,你还对他搁这念念不忘呢?”
顾延在疯的边缘了。
冬喜丝毫不惧,她直视他的眼睛,想也不想直接说,“是,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心很冷,只有想到靳旸哥,我的心才会热。”
这话听着太奇葩了,直接给顾延整笑了。
“冬喜,你他妈是真绝,你的心能被他弄热,那我呢,那我冰冷的心呢,没有你能热吗?”
说完顾延不给她叫嚣,辩驳的机会,继续咄咄逼人道:“又骗我是吧,故意气我是吧,不给我喝,宁愿给他喝就是不肯听我的话是吧?我操了,你他妈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恶毒至极的女人。”
冬喜说完那些,她其实也是被逼急了的。
谁让他就是要发疯,就是要字字诛心的逼她。
说完那些,冬喜深呼吸。
她纯粹是被逼的。
她虽然不爱他,但是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而且他还说他们二人是夫妻。
不论出于什么样的道义,都不能对他不管不问,更何况他刚才是来救自己的。
冬喜于是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帮他拿烫伤药,他们都需要冷静。
一直吵来吵去不会有结局,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
结果她刚想跑走去拿烫伤药,可腰又被圈住了,男人在身后。
“松开啊,我去给你拿烫伤药。”冬喜急得皱眉,“我不想和你吵。”
“吵?你那是吵吗,你他妈直接要我命,烫伤膏?用你装同情?用你可怜我?”男人不吃她这一套。
冬喜:“.....”
挣扎不过,可是他手臂上的痕迹看起来太狰狞了,光看都觉得很疼,“你别,你别激动啊。”
冬喜见不得这些,又试着同他好言好语。
居然让他别激动?
顾延噗嗤一声笑出来,“刚才不是说的挺像样吗?啊?靳旸都出来了,多长时间没听见这名了,今儿怎么又提了。你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来,今晚上一起都说了,省的我以后瞎猜,像个狗似的被你欺。”
冬喜实在没法同他沟通:“我没有秘密。”
“没有?”顾延冷笑一声,“你他妈少玩老子。”
如此偏激的不听人言。
冬喜彻底无语了。
/
男人口口声声说她有秘密。
秘密吗?
既然是秘密,那冬喜最后说了么?没说。
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或者是该从何说起。
秘密就是秘密,太多了,于是干脆就沉默了。
和一个疯子男人,计较什么。
见她一到这时候就装聋作哑,装瞎,顾延越发没脾气了,给她玩弄出阴影来了。
问到最后,她也没蹦出半个字,嘴是真的严实。
顾延没招了,问不出来东西,只说她是骗子,从头到尾的骗子。
面对他的质问,叫骂,冬喜依旧不吭声,随他去了。
一整个上午过完,家里一片狼藉。
回到卧室,顾延惨盯着她,烫伤膏最后还是冬喜一点点帮他涂抹好了。
虽然她挺会骗的,但是这抹药膏的动作不是虚假,她多多少少还是记起来一些东西来了,不然不会这么听话的。
顾延冷笑,幽幽地想。
她到底想起什么来了?
稍晚一点儿。
冬喜清理完厨房地面的垃圾,回到卧室忽然注意到桌面上摆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瓶子。
她疑惑道:“这是什么。是药吗?”
顾延没说话。
“你也病了吗。”冬喜通过观察,辨别出那应该装药的瓶子,她歪头,不解地问。
“是。”男人龇牙笑笑,笑得没心没肺,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声。
见他一直也不吃,还似乎有些抗拒服用的态度。
“那你要乖乖吃药啊。”冬喜蹲在他面前,模样很诚恳,就大大方方实话实说的态度。
语气里没什么不堪,也没什么特别在意,就是像和一个她寻常认识的人那样讲话。
一边说,冬喜还一边盯着他挂彩的手臂。
本来他的身体上没有一丝疤痕的,而今……冬喜咬住嘴唇。
已经不止第一回 这样了,将人身上弄出疤,她怎么这么不小心,罪大恶极。
顾延看着她,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
冬喜见他傻笑,心里莫名其妙的。
不吃药,盯着药发呆不说,现在还在笑,真是病得不轻的疯子。
“你笑什么。”冬喜费解不已,“有病吃药就是了,这很难吗?”
说着,她似乎想帮他取出药丸来,看着他吃。
这时,男人又开口了:“傻瓜,吃了就见不到你了。”那口吻,似乎透着浓浓的无尽的悲伤。
冬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