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初到天启,训练很苦,很偶尔的晚上会有空闲时间,我就爬到房顶看天。
有时数着数着星星就睡着了,第二日被初升的太阳晃了眼睛,再回去继续训练,很多话在心里说给月亮听。
也不知道它是否还记得。
我在角楼站了很久,像是在回忆以前的事,又像是只在发呆,等缓过神时天边已经有了些霞光,
我站的腿疼,挽意扶着我慢慢下楼,承德殿传来鼓声,上朝的时间到了。
今天,宋殊衍会在朝堂上宣布太皇太后的死讯,国丧三年,三年之内大臣不升迁,宫妃不晋位。
也就是说,我做不成皇后了。
本就是一句气他的话,皇后之位我早在许多年前就不想要了。
行宫的宋曦浓也是被太皇太后看着长大,请旨回来祭拜,宋殊衍准了。
我再一次见到宋曦浓,她穿着素衣,头上戴着白花,未施粉黛,我见犹怜。
她眼中哀恸,看着我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跪在灵堂与法师们一同诵经。
我走上前插了三炷香,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起身时听她说道:“万时今,满意了吗?”
我没看她,转身离开,她跟在我身后直到走出灵堂才拦住我。
还是个孝顺的,知道不能扰了太皇太后清净。
她眼眶微红,像是强忍着不哭,声音却有些颤抖:“初入宫就被封为贵妃,让你住在离他最近的宫殿,你一句想做皇后,他就要废了我,万时今,你好大的本事啊。”
她是怨的,恨的,苦的,我都能看出来,我瞧着她,看着她周身围绕着的痛苦,看着她眼中的爱而不得。
“我于你究竟差在哪,明明我才是公主,为什么人人偏爱你,凭什么人人都偏爱你?”
是啊,凭什么?
我也质问过,同样是人,为何她是公主,我却只能做宋殊衍的一个死士。
为何她锦衣玉食,整日弹琴作画,我需要泡在毒酒里,躺在血泊中,走在漫山的尸骨之上。
为何,为什么,凭什么,这些我都问过。
可我没有答案,可我明明心里早就知道了。
因为这是天启,是有王侯将相,有阶级之分的王朝,不是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人人平等的社会。
我来到了这里,我回不去,我别无他法。
“三年国丧,不罢不黜,不晋不封,你认为老夫人为何会死?”
我问她,看着她的眼神从迷茫变得痛苦,她还是落了泪,像丝线一样连成珠往下掉。
是我们,是我,是宋曦浓,是宋殊衍。
我们一起害死了太皇太后。
宋殊衍要废后,朝中极力劝阻,有忠义大臣不惜以头抢地撞死在大殿,市井坊间流传贵妃谋害皇后,祸乱后宫,迷惑君主。
文官上奏杀死贵妃的折子一篇篇的呈上去,又原封不动的退回来,已经开始有人怀疑,他们的君主到底是不是明智的。
可宋殊衍没管,不只是为了我,更因为他的漠然。
对大臣,对百姓,对天下的漠然。
亦如他以前所说,人如草芥,如浮萍,如蝼蚁,有百般种死法。
他不在意大臣是否枉死,不在意民间是否有流言,不在意那一篇篇抨击帝王的文章。
太皇太后知他性子,故而不劝,亦如我去求她那次一样,任凭我如何哀求,她无动于衷。
她没有法子,于是选择了死亡。
太皇太后逝世,是为国丧,当服孝三年,三年之内,不罢不黜,不晋不封。
她只能这样救宋殊衍,救宋曦浓,救天启,救社稷。
宋殊衍明白,我明白,如今宋曦浓也明白了。
她哭的脱了力坐到地上,身后的宫女不敢上前,我蹲在她身边,她的哭声围绕着我。
像是漫天的悲痛围着我,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宋曦浓,我不争了”我和她说着,“因果如何,往后种种,我不想再探寻了。”
我带着挽意离开,走到长秋宫门口,迟迟不肯踏进去。
“娘娘,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