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霓不像往常那般磨蹭,以前总是要被陈若玫催着出门。今天她却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自己,没十分钟就出门了,走的时候还将门甩得大声,好像是怕原嘉铭不知道她出门了一样。
原嘉铭在厕所里探出个头,看到客厅空无一人后,他皱了皱眉,继续刷牙。
五分钟后,他在客厅的桌上看到赵霓的校卡。
之前赵霓就不知忘带了多少次校卡,每次陈若玫都边骂边急忙地拿着校卡追上去。
今天陈若玫不在,她果然又忘记带了。
原嘉铭苦恼地皱眉。
楼下,赵霓已经站在原地踌躇不知几分钟了。
她刚下楼就想起了自己没带校卡,可刚才她故意将门甩得大声,现在倒也不好意思再灰溜溜地回去拿校卡了。
她现在见到原嘉铭便觉得难受。
于是她在自家楼下斟酌了好一会儿。
一边是厚着脸皮再上去拿校卡,一边是被门口的纠察队员抓着记名字,正当她苦恼着做不出选择的时候,她心心念念的校卡从天而降。
不对,是从二楼她家客厅的窗户落到她眼前的草坪上。
她着急抬眼去看,只看到原嘉铭往回收的手。
天气很冷,他却依旧露出手腕和一小节手臂。
二楼窗口处裸露的手腕一闪而过,赵霓耳边嗡嗡响起,脸又一下子热起来。
很难去想象他刚才就在二楼看着她在楼下着急的模样。
赵霓羞耻极了,因为又被讨厌的原嘉铭看到了自己犯蠢的时刻。
*
原嘉铭出门前又看了一眼楼下,刚才站在那里急得转圈的女孩儿已经不在了。
无意识地弯了弯嘴角,意识到自己在笑之后,他一愣,顷刻又瘪下嘴角。
他和赵霓这种尴尬的关系一直持续了好几天。
她看见他就低头,端着架子不肯跟他先开口。
而他虽然嘴上说是求之不得,难得这几日清净不少,却又在看到她躲避他的那瞬间觉得不得劲。
哪里都不得劲。
他压抑下心中那起伏不定的心思,准备加快自己脱离赵家的脚步。
陈若玫不在的第三天晚上,他刚回去,站在门口准备开门的时候,听到屋里陈若玫的声音。
并不是很清晰,一听就知道是从手机里放出来的免提声——
赵霓在和陈若玫讲电话。
赵霓还开了免提。
他本打算直接开门进去,却在意料之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陈若玫的声音并不清晰,他却将那一个个字听得清楚——
“这几天小原有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吗?”
“你得看看,我们家的东西有没有丢啊,我房间里的保险箱待会儿你去看一眼。”
赵霓反驳她:“妈!说什么呢?”
陈若玫继续说:“我不管,你待会儿去看看里面东西还在不在,我走的急,早知道在家里安个监控了。”
赵霓不耐烦起来,“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我要去休息了。”
陈若玫:“你这孩子就是不长心眼!”
赵霓不肯再多说,直接挂了电话,嘴里碎碎念着她妈有被害妄想症,幸亏愿嘉铭不在家里。
殊不知就在门外的原嘉铭将一切听得清楚。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第一次觉得这城市的天气原来这般冷,身上的衣服并不抗冻,他冻得脑仁都有些疼了。
他松开放在门把上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想了一会儿,他又往楼下走了。
一刻都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么矫情,被人这么说了一句便觉得自尊受到了不可磨灭的伤害,甚至突然有一种对赵家所有人不告而别的冲动。
他想要直接消失,或者是很酷地打个电话给陈若玫,说他不会再回去了,不知她会不会开心地答应下来呢。
其实他早就知道陈若玫不欢迎他的存在,但他还是自欺欺人地耽溺者在她对他露出的虚假的友好面容。
当她最真实的想法暴露在他面前时,他却有些承受不了了。
他以为自己不在意的,但似乎还是有些伤心。
但也只是一点伤心而已。
他不知在向谁澄清。
飘荡在几乎无人的街道,他蹲在昏黄的路灯下抽完了一支烟,方才有些脆弱矫情的情绪在抽完一支烟的时间内稳定下来。
他低头将猩红的烟头灭掉,愈发坚定了自己要搬出去的想法。
脑中却不合时宜地出现了赵霓那张泛红的脸。
他皱皱眉,裹紧身上的衣服,又晃悠着回去了。
第9章
# 9
原嘉铭到家的时候,赵霓已经在床上躺了许久,听到客厅里的动静后,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又要将近十二。
真不知他整天都在忙着些什么,早出晚归,一天都见不到人影。
赵霓发现自己已经不像前几天那般别扭了。
也许是因为陈若玫刚才那一番污蔑原嘉铭的话让她觉得他有些可怜……
她也不知道,只是这几日堵在胸口的那团气是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些。
第二天是周六,赵霓起得晚,迷迷糊糊准备上厕所的时候发现马桶真堵住了,似乎应验上了那次她对原嘉铭说的谎言。
她烦躁地叹气,打开门,看见原嘉铭的房门如往常那般关着,以为他如前几日一般已经出门,于是直接进了他的厕所。
借用一下厕所又不会死,而且他又不在家。
解决完三急之后,她站在镜子前洗手,倏然觉得胸口有些闷,低头一看,原是自己昨晚穿的内衣有些移位了。
自从被原嘉铭那样质问过后,她无时无刻都穿着内衣,像是故意在和他较劲。但那天过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她这么做反倒是在惩罚自己了。
于是她背着手去解自己的内衣,掀起衣服的下摆,准备将内衣从下面抽出来……
就在此刻,门外突然传来动静,赵霓几乎是一瞬间就辨清了那是原嘉铭从房里出门的声音,又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自己刚才似乎没有锁门。
总觉得这种狗血巧合不会发生在她身上,但当原嘉铭一下将门打开的时候,她还是需要认清一个事实,即——
她真的不是很走运。
原嘉铭刚睡醒,头发凌乱,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像往常一样,一醒来就去厕所洗漱,却没想到厕所里有个人。
但他先看到的不是赵霓僵住的脸,是她露出的纤细腰肢和再往上一点的……微鼓的乳包。
他一下变得清醒,大脑的那根筋绷紧。
下一秒,赵霓大叫,抓起手中的东西砸向他,“滚啊!”
原嘉铭眼疾手快地将门合上,牙杯砸在门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门内,赵霓古怪的叫声还没停下,原嘉铭听见她说了好几句被陈若玫听到会挨打的脏话。
门外,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却十分清醒。
几十秒后,他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等她出来。
赵霓在厕所里待了将近十几分钟才肯出来,期间,原嘉铭在思考着要如何同她解释让她消气。他平时脑子动得快,但这十几分钟,他并想不出任何很好的对策——
他看了。
她被他看了。
这就是事实,是怎么狡辩解释都无法磨灭的事实。
赵霓出来的时候脸还是红着的,眼眶也湿漉漉的,像是羞耻得在厕所里哭过了一回。
见他坐在沙发上,她快速地瞥了他一眼,一下钻进自己的房里。
原嘉铭没想到她又要躲着他。
他烦躁地皱了眉头。
她总是能在无意之间破坏他想要建立的平衡,他也总是出乎意料地一次次地栽到她手上。
*
赵霓在厕所里重复了十几遍刚才自己的动作,确定自己的胸应该是被他看到了后,坐在马桶上抹了一会儿眼泪。
她羞耻至极,大脑乱麻麻地什么都想不清楚。
她虽然喜欢他,但也没到到这个程度……
她不停地开导自己,最后脑中出现了一个能够让自己舒心一些的想法——
之后她和他结婚的话,早看晚看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但一想起这件事,她又羞得红了脸,嘴里碎碎念道:“谁要跟这个王八蛋结婚。”
“算了算了,看了就看了,又不会掉块肉。”
“我才不会跟这个王八蛋在一起呢。”
她在厕所里憋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开了门就像只兔子一样钻回自己的兔子洞里。
原嘉铭在客厅思考着要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他收到赵霓的消息。
「……你什么都没看到吧?」
原嘉铭闭了闭眼,脑中出现刚才的景象,于是很诚实地说:「看到了。」
赵霓:「你什么都没看到!」
原嘉铭:「?」
赵霓:「我说你什么都没看到你就是什么都没看到!」
原嘉铭:「……」
原嘉铭醒了一个小时后才到厕所里洗漱,可是一进厕所,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刚才尴尬的那一幕。
他脸色微僵,照常进行刷牙洗脸,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洗漱。
……
水龙头“哗哗”地淌着水,快要溢出水池了,他才猛地惊醒,才意识到自己不知出了多久的神。
他关上水龙头,将牙刷放下,低头鞠了一捧水洗脸。
他抬头看镜子,看向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
“操。”
*
赵霓不知道原嘉铭今天为什么不出门,她在房间里待了许久都没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知道他还在家里,她便不敢出去。
终于,她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屏息,听见原嘉铭的声音。
可他似乎只是点了个外卖。
她泄气,肚子也饿得发出声响。
没过了多久,大门再次被打开,他似乎出去了,客厅里恢复了安静。
下一秒,她收到原嘉铭的消息:「出来吃饭,我走了。」
赵霓一愣,这才知道他是自己离开后,把外卖留给她了,别扭地回复了一句:「好。」
*
原嘉铭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他想和赵霓说清楚,但她总是顶着一张羞涩的脸躲在角落里偷看他。
她不同他明说,他也不可能将她揪出来拒绝她。
于是他们的关系在日复一日的牵扯中变得古怪,甚至已经超过了他的能掌控范围。
他已经够苦恼,但是老天爷就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将这段关系搅得更混乱。
*
他在网吧门口碰见刘其源,但他的脸色不是很好。
原嘉铭问他怎么了。
刘其源抽动嘴角:“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原嘉铭:“不来我去哪里?”俨然一副将这里当成家的模样。
刘其源笑笑,原嘉铭正打算进去的时候,又被刘其源抓住手腕:“哎……等等。”
“等什么?”
“富婆……”
话还没说完,徐珠琳便走出来,天气冷,但她依旧穿得少,一点都不臃肿,美丽明艳的气质和这昏暗的网吧格格不入。
“我是富婆?”她笑着问刘其源。
刘其源殷勤:“您不是富婆谁是呀?”
徐珠琳很满意地笑了,但眉眼一转,妩媚的眼神落到原嘉铭脸上,红唇动了动:“弟弟今天脸色怎么这么臭?”
原嘉铭反应了一瞬才知道她那声“弟弟”叫的是他,不习惯别人无端攀亲,便一点反应都不肯给。
见原嘉铭不理她,徐珠琳也不生气,她指了指刘其源,问原嘉铭:“我上次说要给你活做,他说你忙,是真的?”
原嘉铭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
徐珠琳继续问:“现在还忙吗?”
白皙保养得当的手指在他眼前张开,“给你这个数,你确定还忙?”
原嘉铭看向她的手指,愣了片刻。
脑中出现了一些以往没出现过的想法——
答应之后,结果无非是从一个坑里跳进另外一个坑里。
他透过她的手指缝看见徐珠琳笑吟吟的脸。
然后再透过徐珠琳的脸,他又看到了赵霓的稚嫩又圆幼的脸。
他最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总是走神。
但盯着什么出神,最后都会落到赵霓的身上。
他怀疑赵霓给他下蛊了。
第10章
# 10
徐珠琳走后,刘其源开心得甚至在原嘉铭身边绕圈圈:“你开窍啦?我都跟你说了,你和她是正当交易,一手拿钱一手交货的。 ”
原嘉铭觉得刘其源下一句就要义正严辞地告诉他:“你这不是被包养,也不是吃软饭!”
担心他真这么说,于是原嘉铭对他说:“闭嘴。”
刘其源讪讪闭嘴。
原嘉铭坐在自己熟悉的角落里,阖起眼睛,一句话都不说。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能窥见他脑中一直挥散不去的女孩儿的脸。
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窝了半个小时后,他坐起身子,开始着手完成徐珠琳给他的任务。
刘其源站在一边,向他投去“孺子可教也”的眼神。
徐珠琳给的任务不重,付的钱却是该任务价值的好几倍。
徐珠琳说自己不是做慈善的,那她的意思便不言而喻了。
原嘉铭原本并不想接受这无端的“好意”,但他看向徐珠琳的那刻脑中突然出现的脸让他警铃大作——
他有一种自己再不逃跑就很难离开的预感。
所以他做的决定是:欠下徐珠琳的情也要离开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