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个邮差——阿泥坨
时间:2022-03-14 08:32:43

  “这是个闹鬼的地方!快……快走!”两人中其中一个说道。

  “不是闹鬼,是我们冒犯了这里。我们必须把东西还回去。”

  他们掰开老马丁的嘴,将他的两颗金牙放回去。

  逃离酒馆后,天已经大亮,他们将身上的恐惧抖到大街上,没对任何人提起这段经历,偶尔回想起来,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一股暖意汇集在喉咙。

  *

  几天后,一个被马丁自制招牌骗到的游客走进酒馆。他走过长走廊,走过逼仄的五节楼梯,推开虚掩的厚重绿色木门,半个世纪前,它就是绿色的,有一百斤重,不是人人都能推开它。

  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破灯的暗光下,地面和墙面被撬烂,处处是洞,发霉的桌椅七零八落,谁都立不起来,酒架上的酒瓶也倒下摔破,有些是上等的,有些比马尿还差。

  此外,一把破雨伞旁躺着一具尸体,四肢伸展,神情沉醉。

  警局接到报案,贴出告示寻找他的身份。大家都知道他叫马丁,经营着一家“鬼魂酒馆”。没人清楚他的故乡在哪儿,有没有亲人,喜欢喝什么口味的酒,这一生当过强盗还是只做善事。

  几天后,一个老寡妇打电话到警局,说愿意出钱安葬他。多年前,他们在市政大楼前的广场碰见过。

  那晚俏丽不的二十岁女孩,已经是七个孩子的祖母了。她坐在长凳上,晒着太阳,沉醉在往事中。马丁坐在她旁边,用面包屑引来鸽子啄他鞋尖。

  “你知道吗,那假美人鱼吐出的不是水,是尿。”马丁看着喷泉里的人鱼石雕说,“昨晚一个军队的人排队来这儿撒尿。”

  马丁一眼认出了她,还有她身上经年不变的肥皂味。同时,她也认出了他。镇上只有一个侏儒,没有死去的,也没有新降生的。他就是那晚和那人一起来的人。

  他们共同回忆了那场惨剧和当晚的事。

  “我一直记得他,他就像我梦中的一颗洋葱,让我在梦中哭泣。我是代替他哭,为那个死去的女孩流了很多眼泪。”

  马丁笑了起来:“我再见到他时,一定让他给你写封感谢信。”

  “你还能再见到他吗?”

  “不会了,他抛弃了这里。”

  他们像多年的好友那样握手道别,后来,她独居在乡下,马丁藏进酒馆,躲掉刺眼的阳光和无望的希望,靠霉面包和孤独维持生命。

  *

  这件事成了新闻,登上了几家报纸。从长途汽车下来,在一家小餐馆糊墙的报纸上,祖祖看到了新闻。报纸是两年前的。他坐在人群中,哭得像那年失去了心爱的老马的孩子。

  河边,祖祖年迈的瞎眼母亲一直守在那里,终于等到了他。他们搬回镇子,用积蓄开了家鞋铺。母亲临死前拉着祖祖手,为她的不得不离去道歉。

  她回忆起很多前的事,马丁送了一把□□给他,他的第一发子弹就打下了一只云雀。那时她看穿了一个真相,她的儿子将和那个侏儒一样,为它们扣下的扳机付出代价。

  但她始终不知道代价是什么,直到看见他将孤身一人继续活着之时。

  清理马丁财产时,一个贪婪的小人趁人不注意,将盒子拿走。趁着黑夜,他将里面的东西倒进一条小河,河水还算清澈,身体透明的小虾在藻间觅食,身体有红斑的的青鱼在沉石间摩擦身体。

  骨头碎片和灰烬,还有一颗闪闪发亮的绿石头一起倒下,一群鱼儿围拢,它们太兴奋了,以为是那个过路人把岸边的泥土踢了下来,盼望找到一只蚯蚓,鱼儿不知道,里面没有食物,只有逝去生命的余香。

  很快,那团灰影消失在水里,不寻一点踪迹。

  他把盒子卖给了一个古董商,价钱比他想象的低得多。

  没人料到,那个盒子被人买走后,拿去装过首饰,放过糕点,不知怎么的,它又出现在古董商的橱柜里。多年后,归结于一种奇妙的缘分,一个外国老人的骨灰要运回国,又有人把他买了下来。

  *

  连着下了几天的暴雨,天终于放晴了。祖祖站在镜子前刮胡子,决定午饭后,带上□□去树林中打猎。离上次去树林,已经过去大半月了。

  在街上,一张湿的旧报纸黏在他的靴子上,他踢了很一阵子才把它踢落,一个老朋友送了杯咖啡给他。带上假牙后,他的笑容非但不显沧桑,还如他孩提时一般,如同一颗烤着火的红苹果,又甜又暖。

  小镇的另一端,一位优雅女人从汽车上走下来。她带着墨镜,提着一只红色小箱子,没人认出她是名噪一时的电影大明星。

  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儿,她忽然满眼泪水,为了明天她曾远走他乡,如今,为了找回昨日,她抛弃了繁华和名声。

  “您去哪儿,夫人?”出租车司机又问。

  “昨天。”

  司机大笑:“夫人,我的这是计程车,不是时光机器啊!”

  “那带我去大桥头。”

  *

  这片他呆过几十年的树林,祖祖居然迷路了,傍晚时,他才提着一只兔子和两只鸟走到树林边缘,忽然,他闻到一阵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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