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观很快准备了好了午饭,凌寒吃过饭又有些犯困,重新躺回被窝去睡觉。等她再醒来已是下午四点,方知言的消息正好进来——
“我到宾馆了,睡一觉去上大夜。你好好休息,乖乖吃饭,按时吃药,快点好起来。”
凌寒笑了笑,回他:“好。”
(二十八)
《18路终点站》在去年秋末定档大年初一上映。一月下旬,方知言的公路片杀青,还没来得及跟凌寒见上一面,紧接着便投入了紧锣密鼓的宣传活动中。
凌寒异常紧张,检验自己成绩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她像学生时代一样担心考不好,每天惴惴不安,就连除夕回家陪父母过年,也是坐立难安,忐忑不定。
方知言发语音,安慰她:“别怕,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就是不相信啊。”凌寒回他一句文字。
“那就相信我接戏的眼光。”方知言笑着说道。
凌寒笑了,瞬间放下了一半担子。
第二天电影如期上映,凌寒带着父母走进电影院时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一键一键敲下的字变成故事、变成剧本、变成镜头、变成画面,最后变成大荧幕上一帧一帧移动的影像,真像一个梦。
两个小时的时间,凌寒完全沉浸在故事里。她望着屏幕上的晏然,看他一步步从泥泞中走来,寻得真相,告慰母亲,也迎来自己生命的新开始。
电影的最后,画面定格在18路公路的终点站,晏然站在站台上,迎着清晨七点初升的太阳,整个人浴在光明和希望之中。
凌寒不知不觉湿了眼眶,眼泪不听使唤涌出来,她拿手拭泪。突然,手被碰了一下,她偏头去看,妈妈伍文芝手里捏着一张纸巾正递给她。她几乎不用专门确定就能看见妈妈眼里泛着的水光。
故事有没有打动人,影院的观众包括自己的父母已经给出了答案,凌寒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
网络上开始出现了影评,除了方知言的粉丝和影迷外,还有纯路人,包括前期根本不看好这部电影、等着看它扑街的一些人。然而,凌寒遍刷社交媒体,看到最多的还是对演员的夸奖,与故事人物的共情,即使是不起眼的配角也在观众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上映单日,票房突破一亿;上映四日,票房突破五亿;上映九日,票房突破十亿……随着时间的推移,票房持续被刷新,剧组同事振奋不已。
在好评如潮的评论中,也有非常中肯的批评和意见。导演在自己的社交媒体对不论是表扬还是批评都表达了感谢,也表示会继续努力创造更多更好的电影奉献给观众。
大年初十,凌寒返回海城工作,在住处签收了三日前送达的快递箱。确认姓名、电话和地址都无误后,她拆开了箱子。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再打开来是一个黑色丝绒的首饰盒。
凌寒打开盒盖,一条银色的项链映入眼帘,奇怪的是吊坠,左看右看始终看不出是什么图案。她掀起海绵布,取出项链,盒子底部露出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
“相识一周年快乐”
底下的落款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正方形和“大年初七”。
再猜不出是谁送的就是傻了,凌寒拿手机对着项链和卡片拍了照,等她美滋滋地去看卡片上的“一周年快乐”时,越看越觉得落款“大年初七”的“七”很眼熟。她把卡片凑近项链,一对比才发现,吊坠根本不是什么奇怪的图案,而是方知言手写的“七”。
她一条带图微信追过去,问送礼的那个人:“你亲手做的?”
《18路终点站》票房口碑双丰收,方知言忙得脚不沾地。算起来,凌寒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人了。
观观今天接她时还说起这件事,问她跟流量演员谈恋爱辛不辛苦。也许是在一起不久的缘故,又加上对演员这个职业有了解,凌寒对“辛苦”的实感很少,只是过年的时候,生出一点孤独感来。说来也奇怪,仅仅是因为多了一个身份,心境竟然产生了变化。
凌寒心情微妙又感觉不可思议,正如此刻,戴上方知言送的纪念日限定项链,她内心抑制不住的喜悦。
方知言的回复在两个小时候抵达凌寒的手机:喜欢吗?
凌寒:喜欢。
凌寒:我以为你不会记得那天。
可能又去忙了,讯息又中断。
凌寒对此习以为常,并且形成了想起点什么就说点什么的习惯,他看到自然会回。
夜里十一点,方知言按开了凌寒家的密码锁,他换好鞋去洗手,再出来,正好看到睡眼惺忪的人倚在卧室门边。
“回来了?”凌寒揉揉眼睛,走向他,“等得睡着了。”
方知言伸手抱住穿着穿着绒绒家居服的人,寒夜的疲惫顷刻烟消云散,拥住满怀的温暖。他的呼吸轻轻落在凌寒的头顶,温柔又缱绻:“大年初七,我赶了一天路,走进会议室,被带到你的面前。”
(二十九)
《18路终点站》密钥延期两周后,以31亿票房完美收官。
江帆召集主创小范围地开了一个庆功宴,觥筹交错,喜不自胜。一部影片能有叫好又叫座的成绩很难得,作为制片人的她在各桌之间游走,手把手敬酒,肩靠肩聊天,所有人都跟着高兴。
聚完餐,一行人直接乘内部电梯上顶楼的KTV房,继续喝酒聊天。观观是出名的麦霸,一进房间就去电脑前狂点一通。帆姐搂着凌寒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听说新故事已经完成了,是吧?怎么说,咱们继续合作一把?”
“我倒是一百个愿意,但是……”
“没有但是,明天就把本儿发给我。你要不放心,我们马上签合同。”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个故事可能不适合拍电影。”
“嗐——”帆姐拍着胸脯向她保证,“这都不是事儿。你想拍什么?借给你保驾护航!”
“是个群像戏,更适合电视剧。”
帆姐虽然酒喝得多了点,但人还是清醒的,特别是谈到正事,更是清明得不得了:“啥题材?”
“一群从小一起在国营单位的家属院长大的小孩,他们的友情和爱情。”
“国营单位……”
“展现国家几十年的发展,突出国营单位在时代洪流中的求新与求变。”
“明天一早发我,这故事听着就能成!”
凌寒笑:“您别拿酒话诓我。”
“嘁——”帆姐翘着腿,头跟凌寒挨着,“我可从不在工作上说醉话。”
“好,一言为定,我等着帆姐带我飞。”
帆姐点点头,满脸包在她身上的自信。
“帆姐——”
有人弓着腰过来,找江帆聊天。
凌寒识趣地扭身一旁,拿目光去寻方知言。人还没寻到,观观先回来了,挨着她坐下,撞她一记,贴着耳朵小声道:“快听,你男朋友要唱歌了。”
“嗯?”凌寒这才发现,方知言坐在高脚凳上,拿着话筒在等歌的前奏。
我和你啊 存在一种危险关系
彼此挟持 这另一部分的自己
本以为这完整了爱的定义
那就乖乖的守护着你
相爱变成猜忌怀疑的烂游戏
规则是要 憋着呼吸越靠越近
但你的温柔 是我唯一沉溺
你是爱我的就不怕有缝隙
在我心上用力的开一枪
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
如果爱是说什么都不能放
我不挣扎反正我也没差
相爱变成猜忌怀疑的烂游戏
规则是要 憋着呼吸越靠越近
但你的温柔 是我唯一沉溺
你是爱我的就不怕有缝隙
在我心上用力的开一枪
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
如果爱是说什么都不能放
我不挣扎反正我也没差
人质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相爱的纯粹落得如此下场
你满意吗我们都别说谎
一曲休止,方知言目光凝定。蹲在一边录视频的成哥带头鼓掌,凌寒从歌声中回神。
“弟弟这嗓子,不进歌坛可惜了。”观观跟凌寒咬耳朵,“某人赚到啦!”
凌寒无比庆幸包房的暗沉灯光,无法清楚聚焦方知言视线的终点,也无法照见她赧然羞红的脸。
凌晨,散了局,导演由自己夫人接回,帆姐由他家老汪接走,顺路送观观和凌寒。成哥开着方知言的车将徐立冬送回住处,最后开车将人送回住所,车停好,悄然离开。
一个小时后,方知言开着成哥的车从小区后门离开,从外环绕路开回凌寒租住的小区。
凌寒回家洗了澡,正躺在床上看书,门口传来密码解锁的声音,接着是关门声和脚步声。方知言推开虚掩着的卧室门,探头一笑:“还不困?”
“等你呀。”凌寒笑着,合上书,问,“没被跟吧?”
“没有。”方知言笑着摇头,知会一声自己先去浴室冲澡。
他回来钻进被子,展臂将凌寒拢进怀抱,听见她说:“观观今天说我赚到了。”
“为什么?”
“因为你唱的那首歌。”凌寒闭着眼,呼吸着熟悉的沐浴露香味,意识渐沉。
方知言笑:“好听吗?”
“好听。”凌寒声音沉沉的,呼出的热气轻轻扫过他的脖颈皮肤,“所以我赚到了。”
“只是唱歌好听?”
“长得帅,演技好。”
“还有呢?”
“低调、谦虚。”
“还有呢?”
“还有……还有……”凌寒声音越来越低。
方知言已经掀开她的睡衣下摆,探手触及温暖又柔软的所在。凌寒本能地一缩,即刻被人嵌入更深的怀抱。
“还有什么?”他呼吸烫人,灼着凌寒的意识,迫她回答。
凌寒无奈失笑:“年轻,体力好。”
方知言低声笑着,用实际行动证实了她的表扬。
月光洒向窗棂,像一层柔纱笼住整屋的旖旎温柔。
(三十)
六月,《18路终点站》入围第36届海城国际电影节的消息传来,电影共获得最佳男演员、最佳男配角、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摄影等五项提名。
这是凌寒入行的第一个作品,获得提名认可,她既兴奋又惶恐。婉拒了帆姐的红毯邀请,她提前跟观观去了内场的座席。
方知言随导演李孟陶、制片江帆以及徐立冬等其他几位主创一起走红毯,拍照、接受采访。等他进入内场,一面应承各方寒暄,一面悄悄搜寻凌寒的所在。
观观见此情景,手肘撞了撞凌寒,拿手掌遮住嘴,悄声道:“找你呢!”说着,抬了抬下巴,指向入口处。
顺着她示意的方向,凌寒很快锁定方知言的位置,在跟各路人马寒暄的间隙,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随后,他与李导、帆姐去前排落座,徐老师跟其他人来到观观和凌寒身旁的座位。
“怎么不来红毯玩?”徐立冬甫一坐下,便问凌寒。
凌寒笑称自己 “胆小、露怯”。
“都提名最佳编剧了,怯什么呀。”徐立冬惯常的鼓励方式,以揶揄代夸奖。
凌寒笑,看见方知言从前排望过来,观观先反应过来,挥挥手替他俩打掩护。凌寒也跟着挥挥手。
隔着人群,像是一场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的密会,内心藏着盛大而隐秘的欢喜。凌寒低下头,掩饰自己上扬的唇角。
最终,电影《18路终点站》导演李孟陶荣获第36届海城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演员徐立冬获得最佳男配角。
方知言、凌寒双双折戟。尤其是方知言,又一次与“影帝”擦肩而过。因此,他成为继“影帝”而外最受关注的人。
多年参与报道电影节的记者多数与他相熟,纷纷为他扼腕遗憾,而他比之上一届更多几分从容淡定。
面对记者提问,他满不在乎地笑:“人得知足,有得必有失。”
记者好奇:“你所说的‘得’是指什么?”
“一个好故事,一个出彩的角色。”
“正因为故事和角色这么好,不会更觉得意难平吗?”记者继续,“至少在颁奖之前,我们都以为你会获奖。”
“我得到了比之更珍贵的奖赏。”为免被追问,他继续说道,“而且,李导和冬哥获奖,是对我们整个剧组的表彰,我与有荣焉。”
这不是一个可以一揭而过的问题,记者敏锐地追问:“什么更珍贵的奖赏?知言,展开说说吧。”
方知言笑了笑,和煦温柔:“观众的好评啊。”
凌寒和观观也在典礼之后接受了一个简短的采访,观观作为主要发言人承担了大部分提问。凌寒只做创意、故事初期结构搭建等内容相关问题的补充回答。
剧组提前备好了庆功宴,凌寒、观观跟一批同事先行前往。大家在酒店宴会厅楼上的休息室等着导演等人的到来。
凌寒和观观窝在角落刷手机,社交媒体上铺天盖地的电影节新闻。其中,“方知言 意难平”高居热搜榜前五。
原来,除去现场记者,还有那么多网友和观众为方知言叫屈遗憾。凌寒心里的难过反而不那么强烈了,她只是替方知言委屈,跟一年前调侃“弟弟总是差一口气”的心境完全不同。她亲眼目睹了他的努力和拼命,也参与了他的创作与演出,没法再以事不关己的旁观者身份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