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穗似乎察觉到他的意思，双目微微睁大，骨碌一下坐起来，手指紧张地把他的手腕抓得更紧。
那手指细白修长，像一段白玉，一折就断。谢又南怕弄伤她，道：“放手。”
简穗摇了摇头，一只手还不够，把另一只手也抓过去不放。
和喝醉的人说什么道理？谢又南轻”啧”一声，决定不用讲的，直接伸手拉开简穗的手。她两只手捉得很牢，不能用劲，只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
简穗惊慌起来，明明谢又南的力气不大，却没有办法阻止，眼看他就要把手指全部掰开了，简穗扁了扁嘴，声音带了点哭腔，“不要抛下我……”
谢又南的动作一顿，眼睁睁地看到一滴豆大的眼泪，从少女的眼眶滚下来。
“……”
沉默了几秒钟，谢又南不再掰她的手指，他一把扯过那件外套，重新覆盖到简穗的头上，挡住了她的脸。
而后他走近床边一步，按着简穗的肩膀把她压回床上。
“睡吧。”
男生声音如平时那样冷淡，却多了一丝不清不楚的意味，透过外套，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听不真切——
“别哭了。”
……
晚上十一点，简穗猛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黑暗，呼出来的气息被格挡回来，热热暖暖地喷回自己的脸上。
她瞪着眼，身体僵直地躺了半天，才从被窝中伸出一只手，动作僵硬地拉下盖在自己头上的衣物。
室内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在米白色的墙壁上落下一片阴影。
简穗使劲瞪着那片阴影，所有记忆如走马灯在脑海闪过，一幕幕清晰得很，想忘都忘不掉。
她僵硬了一会儿，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脸埋到枕头上，抓紧手上的外套，无声地哀嚎。
她干了什么？
她到底干了什么啊啊啊！
简穗用额头咣咣咣地撞枕头，很想死。
一想起自己喝醉了酒，丑态百出，不要脸地抱着人死命不放，不止跟他撒娇说“抱抱我”，竟然还哭了……
啊啊啊，她当时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简穗完全不敢承认那个家伙居然是自己！
就算是因为把他认错是玲姨了，可事实上她是对着谢又南撒的娇啊啊啊！
简穗欲哭无泪，身体像鱼一样在床上蹦跶了几下，完全无法宣泄出内心的躁狂。拴在手心的衣物被她用力捉住，几乎勒进皮肤里。
这让她怎么面对谢又南？
她甚至还哭唧唧地拽着他不放，非要他在床边坐着等她睡着……
简穗万念俱灰，想从此一睡不起。
再也不用面对这操蛋的现实。
“笃笃。”
可惜门外敲门的声音把简穗拉回现实，她吃惊地睁大桃花眼，回过头来瞪向房门。
门边的人敲了两声，似乎因为没有听到回应，那边又传来一阵门把被扭动的声音。
这、这是要开门进来？
怎么办？
简穗脸上闪过一抹慌乱，然而根本没时间让她想出什么应对办法，门已经“咔哒”一声，被人推开了。
简穗瞪圆的眼睛和来者对上。
谢又南并没有走进来，他在外面听到房间有发出声响，以为她又闹腾起来了，才过来看看情况。
他站在门口看了简穗一会，发觉少女神色僵硬，眼里的醉意已经褪去，恢复到原来的清澈。不过在和他对视的时候，那黑眸似乎有些心虚，忍不住移来移去，不敢看他。手还不知所措地揪紧了身上的被子。
谢又南顿了顿，对简穗说：“醒了就出来，我送你回去。”
简穗这一醉睡了三个小时，她在前面两个小时都在折腾，根本没有正经在睡觉，后面一个小时才算真正睡熟了。
他也才刚洗完澡。还以为她会一睡到天亮，肚子有些饿便去厨房煮面，结果面刚下锅，还没煮好，便听到客房传出声音。
过来一看，酒醒了，人也醒了。
既然人都醒了，时间也不算很晚，他想把人送走。
“……”
简穗僵直了一会儿，看谢又南已经转身走了，她慢慢地下了床。
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有点冰冷，简穗低头看了看，不由得又想起这是谢又南帮她脱下来的。
她当时本来都快睡着了，想起靴子没脱，又爬起来跟谢又南哭唧唧地撒娇。谢又南被她闹得没有办法，只得答应帮她脱掉靴子。
那双修长的手，一只手捉着她的脚踝，一只手拉下马丁靴上的拉链……
啊啊啊！
她为什么要记得啊！
为什么要记得！
而且为什么还记得这么清晰？！
简穗仰头无声呐喊，满满的羞耻感随着记忆复苏彻底淹没了她，几乎让她原地升天。
她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绝望。
有一种想用火箭炮把自己炸上天消失的冲动。
可她没有办法消失。
还必须得面对现实。
简穗非常沮丧地把床边的马丁靴捡起来，正要把两只脚丫子套进去，刚碰到鞋口，动作蓦然一顿。
脚腕仿佛还残留着那触感，是五指紧贴的触感……
简穗双眼绝望地一闭，简直要疯了。
她使劲甩了甩双脚，用力甩掉记忆中异常鲜明的触感，才重新穿上靴子。
结果脚刚套了一半，她目光又是一凝，察觉地板上一尘不染，被打扫得闪闪发亮，几乎能看得到她自己的倒影。
她如果穿了这马丁靴，这地板就得弄脏了。
整个晚上撒酒疯，抱着人家死命不放，哭唧唧地不让人走，闹得人不得消停，还让人帮她脱鞋子，现在还要把人家地板弄脏吗……
简穗不好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弯身把马丁靴拎起，脚丫子直接踩在地上，而后鼓起勇气走出去。
从厨房端着一碗东西走出来的男生听到声音，回头瞥了她一眼。
显然看到她手里拎着一对鞋子，还赤脚踩在地板上。
不过他对此没说什么，把那碗散发着热腾腾蒸汽的面放到客厅的桌子上，朝简穗说：“我吃点东西，一会送你回家。”
“……”
简穗内心还在纠结要怎么办，要不要假装什么都不记得了来应付，结果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平淡。
就像那些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简穗站在原地，脚趾无措地缩了缩，她抿着唇，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淡定，道：“那个，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她不想再麻烦他，自己今晚做的事够让她无地自容了。
听了简穗的话，谢又南睇了她一眼。
他不置可否，只道：“十一点了。”
简穗住在东区，从西区这边回去，打车最快也得一个小时。并非危言耸听，他陈述事实：“很危险。”尤其西区的治安向来不太安全。
“还是不用了，我……”
“坐下。”谢又南说，“我送你回去。”
“但……”简穗张嘴还想说什么。
谢又南睇着她：“要么留下，要么我送你。”
男生的语气听着并不强硬，却不知为何让人心口一凛。
留下是不可能留下的。比起留下来，麻烦他送自己似乎更让人接受一些。简穗犹豫了一下，还是顺言地往前走了几步，磨磨蹭磨地在沙发上坐下。
谢又南见状不再多说，他垂下眸，拿起筷子正要解决掉那碗面，在筷子碰到面条的时候，他动作忽然一顿。
沉默了两秒，他把筷子放下，黑眸再次朝简穗睇过去，“要不要吃？”
“啊？”简穗一呆。
愣了几秒才理解他在说什么，她连忙摇头拒绝，“不用了，我不饿……”
“咕噜噜……”
然而简穗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一阵响亮叫声，从她的肚子传出来。
在深夜的空间里，两个人都听得分外清楚。
“……”
在男生无声的注视下，简穗的脸一点点涨红，彻底变成了一个红通通的番茄。
天要亡她。
简穗真的想死了。
第19章 上心
019
简穗捏着筷子, 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样。
她怎么会在谢又南的家里，还吃他做的面？
这简直太玄幻了。
她垂头瞪着眼前的那碗面，半响一动不动。浮着葱花的汤面热气腾腾, 散发着浓浓的香味，上面还放了一个煎得金黄色的荷包蛋，诱人食指大动。
简穗忍不住“咕咚”一下地咽了咽口水，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很饿。
她在裴立欣的生日宴上虽然吃得很饱，但宴会结束到现在, 已经过去快九个小时了。晚上的时候她除了喝了三杯酒，什么都没吃。如今饥肠辘辘, 饿得肚子拼命叫。
也因为这样, 才害她刚刚在谢又南的面前丢脸。
不过她转念一想, 又沮丧地发现自己今天的脸丢得够多了，好像也不差这一件事。
她暗暗叹了口气, 偷偷抬起眼睛，窥视着厨房的动静。
从她的视野, 可以看到厨房里面，谢又南重新烧了一锅水, 水还没有开便随手扔了块面进锅里, 又用筷子随便搅拌了一下后盖上锅盖。
等面汤煮沸时他也没闲着, 把旁边的厨炉也开了火，从冰箱取了两片白乎乎的东西，在平底锅里放油，“嗞啦”一声, 把其中一块放下去煎了起来。
没多久，便有一股香喷喷的煎香味散发出来。
味道实在很香，慢慢地蔓延到客厅。男生头也没抬，伸手按了一下厨炉上方的抽烟机，室内那股香味被抽走不少，但仍然香得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简穗要不是亲眼目睹，也不相信谢又南这个人，竟然也会进厨房做吃的，还做得有板有眼。
她偷窥了一会，视线慢慢落在谢又南身上。
男生应该刚洗了澡，穿的是家居服，灰色的T恤和同色长裤，头发比平时更蓬松地散落着，少了一点凌厉，多了几分慵懒。
他低着头，用筷子夹着那片从白乎乎被煎得金黄的东西反复地煎，动作看似漫不经心，却十分利落。
简穗第一次知道，原来做饭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她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甩了甩头。她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给裴立欣打电话。
嘟嘟嘟的忙音声响了几下，便是机械的客服提示语音。
裴立欣关机了。
为什么关机了？
想起裴立欣中途离开一直没回来，简穗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只是不等她想明白，厨房又“滋啦——”一声，把她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她望过去，看到谢又南已经把煎好的东西夹到碟子，又重新煎了一片。
男生的动作仍然很干净利落，在油烟冉冉中十分游刃有余，像个常常下厨的人。
简穗完全无法收回自己偷窥的目光。看着谢又南在几分钟内重新煮好了碗面，端了一碟煎得香喷喷的东西从厨房出来。
人走出来，她还愣愣看着，想要收回视线已经来不及了，男生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瞥了她一下。
而后他又看了一眼她面前那碗一动不动的面。
谢又南没有说话，把新煮的面和煎好的东西一并放到桌面，拉开简穗对面的椅子坐下。
简穗看到那碟散发着香喷喷焦香味的东西，原来是两片金黄色煎饼。
煎饼颜色煎得相当漂亮均匀，多一分则焦黑，少一分不够香脆，感觉比起她吃过那些煎饼，也毫不逊色。
谢又南像是没发觉简穗的目光，垂眸用筷子随意拌了拌自己的面，卷起一把散热，才淡淡地道：“再不吃，会糊。”
简穗回过神来，看向谢又南，发觉他碗里的面，远远没有她眼前那碗做的精细，不止没有荷包蛋，甚至没放葱花，像是随便放盐煮熟了便起锅了。
她心里便浮起一抹淡淡的不自在，觉得自己好像占了什么便宜。
事到如今，说不吃也是矫情，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用筷子，默默地把碗里那个荷包蛋夹到谢又南的碗里。
察觉到谢又南的动作一顿，简穗没有抬头，闷声闷气地说：“我还没碰过……”
所以是干净的。
谢又南沉默了两秒，没有说话，把那只荷包蛋夹起来吃了。
冰箱里就剩一只鸡蛋，所以他才会煎了两个饼子，不过他不想解释，没必要。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沉默地吃完各自面前的面。
后来谢又南吃掉了一块煎饼，把剩下的一片朝简穗的方向推了推，简穗臊红了脸，默默地把那片煎饼吃掉了。
吃完了东西，简穗正打算收拾碗筷，一只手比她更快地接过她手里的碗。
“咦，我来，我来。”
吃的是人家做的，没道理碗也不帮忙收拾，这未免太没有礼貌了，简穗连忙阻止。
“坐着。”
男生声音低沉，他把空碗叠起，拿到厨房的水槽放下。
水龙头拧开，就着哗啦啦的水，他面无表情地洗起碗。
怎么……
怎么感觉，这个人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简穗忍不住频频侧头望他。
怎么样也没想到，平时在学校逃学打架无一不精的不良学生，在家原来会做饭洗碗，动作比她还熟练，这简直不可思议。
她看了一会，站起来，慢慢走到厨房口，探出半个身体：“那个……小欣呢？”
裴立欣和秦续说去洗手间，结果两个人都一去不回了。
如今细细想来有些奇怪。
裴立欣是绝对不会放着她一个人在酒吧的，所以必定是因为出了什么事。她刚刚给裴立欣打电话还关机了，她有些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