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林雨在群里问这周末能不能邀请她和张静，帮他们公司拍个宣传片时，她很快就同意了。
温离大学主修的并不是摄影专业。
她学广播电视编导，隶属新传院。
视频拍摄和剪辑才是她的主修课程。
周六那天，她起了个大早。
去了公司。
到了30楼，发现大家都已经在工位上吃早饭了。
张静也在。
笑眯眯的喊了她一声。
“离离，来吃大佬买的早饭。”
温离走过去，发现上面摆着的竟是几块蛋糕。
和上一次在楼下餐馆吃到的，一模一样。
半晌后，林雨顶着一头鲜亮的蓝发从会议室里慢悠悠的晃出来。
有人问了一声：“雨哥这是又换女朋友了？”
林雨摸摸自己的短发，轻嗤：“别乱说，我单身很久了。”
被兑的金明也不在意，笑眯眯往嘴里塞了一块面包，“你单身久？再久，能有我们一哥久吗？一哥上次谈恋爱，可还是在-”
这时，一阵持续的震动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温离也因此收起了自己的耳朵，有些心不在焉。
不得不闭嘴的金明：“……”
我的废话文学还没说完呢。
电话是辛一打来的，说让大家收拾一下，他就在楼下。
温离还惦记着自己今天的主要任务，“不是要拍宣传视频吗？”
“去乡下拍。”
*
十分钟后，大家收拾好东西下楼，看见门口停了一辆七座的SUV。
他们一行连带着司机，八个人，坐不下。
林雨索性准备去车库开自己的车。
临走前他顺便问了一声：“温老师，你要跟我坐吗？”
温离正准备拒绝。
倏而，被一旁的张静抢了先：“温老师不去，我跟你。”
说罢，也没在意大家的反应，就拉着他走远了。
温离上了车，选择坐在后排的最里侧。
默不作声地看着大家在继续分配位置。
“我能坐副驾驶吗？”
她听见不远处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是30楼新来的前台小姑娘。
好像叫金玲，是金明刚刚大学毕业的妹妹。
“不能。”
驾驶座的大佬礼貌又冷清的回了话，深邃的眼眸微微敛起，“让你哥坐吧，他来导航。”
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要导航的金明，笑嘻嘻跟着解围：“你去后排和温老师坐一起。”
温离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一时有些羡慕她。
至少……是个很坦诚和有勇气的女孩子。
不像她。
*
下了高速，时间又过了半个小时。
辛一将车开到了一条狭窄的乡间小道上，一路往前开去。
车速逐渐变慢。
能看到道路两侧整齐的大棚，和透明棚子里绿油油的蔬菜。
温离有些新奇。
她在乡下待的时间不久，只是偶尔回去看爷爷奶奶。
而那个时候，她也很少有观察这些景色的兴致。
她拿起身旁的相机，随意的拍了几张。
旁边的金玲见状和她搭话。
“温老师，这是我们公司在乡下的产业园，里面都是最新培育的蔬菜。”
这话说的随意，但落在温离耳朵里，却有些奇怪。
但她也没有在意，冲她笑笑。
继续拿着相机扫视外面的风景。
时间过的很快。
十月、十一月、十二月……
然后是新的一年。
是她的又一年。
车子在一幢朱红色的小楼前停下。
远远望去。
在生锈了的铁门前，端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老人遗世独立，饱经风霜的脸上散落着温和的笑意。
一行人跟着下了车。
辛一走上前去，蹲下自己的身子，让自己的目光与她混沌的视线出现在同一水平面。
“怎么不在屋里等？”
他声音很轻，是温离从未触及过的温柔。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摸摸他的头发：“想早点看到我们一一。”
她话音将落。
又缓缓抬起头，和身后的众人打招呼：“你们都是一一的朋友吧，欢迎你们来做客。”
温离呆看着，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她顺应着蹲下身子，冲老人笑笑，算是回应。
林雨跑上前来，一一帮大家做了自我介绍。
老太太笑着点头：“我是一一的姥姥。”
辛一转过身，嘱咐林雨先带她们去农场，具体的拍摄听摄影老师的吩咐。
“你不去吗？”
温离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声。
他顿了顿，眼神放在她身上：“我一会儿就去。”
*
一行人走后，辛一牵着老太太的手进了屋。
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气氛格外沉寂。
辛一有些失神。
虽然是提前知道她不在，他才回来的。
但看到这满屋子的寂寥，还是有些感慨。
这屋子很大，姥爷不在了，如今除了保姆阿姨，只住着两个人。
也可以说，是一个人。
打破安静的是牵着他冰冷的手的姥姥。
“她今天去医院了，你舅舅带着去的。”
辛一缓了两秒才回应：“她身体好一些了吗？”
“好多了。”老太太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笑，“你也不要挂念。”
“我们一一要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能总挂念这个，挂念那个。”
……
辛一冲她点点头，把她扶到木椅上坐下，自己则蹲在旁侧。
轻声细语地和她讲述自己最近的生活。
公司的新项目有了好的进展，他也不像从前那么忙碌。
最近都在按时吃饭，偶尔来不及的时候也会抽空吃一些速食。
他搬了新家，住进去半年了。
环境很好，离公司也近。
偶尔不想开车的时候会换乘其它交通工具。
周之航经常会去家里蹭饭。
他找了份新工作，是滴滴司机。
偶尔辛苦一点，但好在自由，他也喜欢。
……
老太太认真听着。
时不时回应一句。
她布满皱纹的手搭在座椅上。
屡次张嘴，想叫他，想转移话题，想说出他心里最想知道却不问的那些事。
可始终……欲言又止。
她的一一，是个很乖顺，却也很苦命的孩子。
*
温离上车，把自己遗忘在院子里的三脚架重新背了回来。
林雨看了她一眼，随意问：“和一哥说我们先去北边的农场了吗？”
温离一顿，摇了摇头。
她本意是要回去拿拍摄道具，顺便进屋传递信息的。
可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他和老太太在讲话。
短暂的停留了两分钟，就慌张的走了。
她没有进去。
也不是很敢进去。
因为屋内的那个他，是另外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她。
林雨“额”了一声，“那我待会给他发微信吧。”
*
这次的宣传视频拍摄，温离提前准备了脚本。
按照分镜一个个复制下来，效率就格外高。
她和张静搭手。
一起拍了他们农场的布局，蔬菜的生长……以及一些简短的人物采访。
几个人轮流上镜，虽生涩，但真诚。
林雨说：“开始的时候觉得，把农业和互联网结合起来，是一项很不可思议的事，但跟着老大一步步做起来，发现，虽艰难，但确实有意义。”
“惠民”作为第三方平台，最主要和最终的目的是帮农民把滞销的农产品，通过互联网售卖出去。
但前期很多流程还没有跑通，没有找到合适的甲乙方，他们只能自己在乡下承包了大棚。
自产自销，来逐渐改良和完善他们想要推出的这种形式。
温离和张静听的都很入迷。
她们虽然都不是在农村长大的，但也都知道，农产品滞销对农民来讲是一个艰难却又确实存在的问题。
“没想到，你还这么有理想。”张静很捧场的夸他，“我还以为你除了换发色、写程序，什么都不会干呢。”
林雨难得害羞，摸了摸自己通红的耳垂：“我会的可多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干吗要知道，而且，谁跟你有以后？”
“车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闭嘴吧你。”
……
温离：“……”
真是不把我们当外人。
临近中午的时候，辛一过来了。
他打包了一些饭菜给大家。
“中午委屈你们先随便吃一些。”
众人都没有异议，他们今天都是自愿来加班的，摆在第一位的自然是工作。
温离随意的吃了几口，就匆忙走出了农场的简易餐厅。
她在不远处的一条河流边上，看到了辛一。
他安静的站在那，目光辽远。
骨节分明的两指间，夹着一根已经快要燃尽的香烟。
大概是周末的缘故，他穿的比平日随意一些。
黑色的冲锋衣，休闲长裤，脚下是双跑鞋。
很衬他。
温离认认真真的观察了几秒。
走上前去。
走到他的身旁。
似乎是察觉到身侧的动静，他蹲下身子，把剩余的一小截香烟按灭。
又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把掉落的灰烬一一清理干净。
温离也弯下身体，两人的视线出现在同一水平面。
半晌后，她轻轻说了声：“我不介意。”
男人摇摇头：“没关系，我没有烟瘾。”
她“额”了一声。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随意地记录起远处的风景。
这里的空气很好，天空很辽阔。
蔚蓝的平面上，零散的镶嵌着几朵银白色云团。
河流很清澈，偶尔有纤细的候鸟拂过水面。
……
辛一顺着她的动作看了一眼。
须臾过后。
温离听见他说。
“你是从高中就喜欢摄影吗？”
第14章
温离有些心虚。
转眸看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不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
那个时候，爸妈工作忙，经常不在家。
温穆带她。
大概是觉得带小孩实在烦躁，就随意拿了个相机丢给她。
“你要是无聊，就去院子里拍蚂蚁吧。”
她的狗哥当时就是这么敷衍她的。
但是她应了。
高高兴兴的在院子里拍了三天蚂蚁。
直到相机所有的备用电池都耗尽，她才罢休。
而从那以后，她也竟因此喜欢上了拍照。
辛一动了动唇角，“你拍的很好。”
温离说了声“谢谢。”
她低下头，开始翻阅自己刚才拍摄的照片。
恍惚间想起，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夸她。
接下来的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温离继续拍远处的风景，辛一则安静的蹲在一旁，沉默着发呆。
温离沉思了一会儿，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们几个的采访都拍完了，你要拍吗？”
辛一摇了摇头，“有他们的素材就够了。”
“可是你不是老板吗？”
“是一个露了脸，就大概率会创业失败的老板。”
他声音很轻，难得带着笑意。
可温离却没有从中听出调侃。
反而敏锐的察觉到一些其它的情绪。
他似乎，真的不想被人看到。
所以即使拍了宣传照，也没有挂到公司的网站上。
温离看到过。
连新来的前台小姑娘的信息在网站上都更新了，但他的资料，还是一片空白。
连百度百科都没有。
她搜索过。
在以前的很多个时刻。
他那么优秀的人，在社交平台上的信息却被隐匿了。
留下来的，只有和他同名同姓的很多个叫辛一的陌生人。
有学生、工人、老师、医生、企业家……
也有女孩。
但是就是没有她想知道的那个辛一。
所以应该是不想被人看到吧。
温离没有再追问，而是开启了别的话题。
“你喜欢做这个吗？”
男人闻声看了她一眼，目光清冽，“你是指做老板，还是做程序员？”
“都可以。”
他轻笑了一声：“谈不上喜不喜欢。觉得是件有意义，也有前景的事，就做了。”
“毕竟，钱才是第一生产力。”
温离没有接话。
他虽认真的回答了她。
可她始终觉得，刚才的问题，是自己逾矩了。
又拍了几张，两个人转身，往农场的方向走去。
温离故意落后了他两步。
小心翼翼地把他挺阔的背影拍下来。
看到照片的时候，她觉得。
就算以后这人真的留下来当个勤劳的农民。
大概率也能卓越不凡，靠脸吃饭。
这时，餐厅的一行人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林雨手里还拿着个鸡爪，摇摇晃晃的，“你们两个大佬不吃饭，是靠看风景就能看饱吗？”
张静站在旁边瞪了他一眼，“人家可不像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死直男！”
林雨：“？”
他一愣，一时竟说不出辩解的话。
毕竟，他刚才还真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
从农场回来之后，他们去了一家火锅店。
一行八人，订的是个包间。
大概是周末的缘故，几个男生都很放松，点了两箱啤酒。
一人面前开了一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