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线——齐瑾瑜
时间:2022-03-14 09:31:52

我很喜欢的一首歌。
 
第13章 陌生
 
化学老师伸出食指推了一下眼镜,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同学们安静。
“蒋筝,想报名的话下课来我这儿拿报名表吧。”
她没叫孟奇然的名字,从入学到现在,类似的竞赛、夏令营、冬令营,孟奇然一个都没参加过。
起初各科老师还和他交涉,每次孟奇然的答案都是:“谢谢老师,但是我不需要,机会留给更需要的同学吧。”
他的确有说这话的资本。
平时考试的题比高考要难上几分,学校也喜欢压分,据说是为了给他们压力,有压力才能有动力。
而孟奇然始终稳坐第一,高考时百分之九十八的概率能考到700分。
不需要加分这话说的没错。
几次交涉无果,老师们也就放任他去了。
结果这人在放学后出现在了办公室。
“老师,我也想要一张报名表。”孟奇然站在门口敲了敲半掩的门。
化学老师手中的红色钢笔一顿,在试卷上洇开一片红色。
“这次怎么想参加了?”
孟奇然走到她桌前,露出一个笑容,梨涡浅浅的:“听说光昱很漂亮,我想去看看。”
化学老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报名表:“确实漂亮,我的母校。”
“那我可要考虑一下报光昱了,能教出您这么优秀的老师。”
他嘴倒是甜得要命。
化学老师笑得花枝乱颤,摆摆手说:“别揶揄我了,快回去吧。”
“嗯,老师拜拜。”
孟奇然轻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
东北的天气实在怪异,令人捉摸不透。昨天还在穿着外套和长裤,今天就已经艳阳高挂,闷热的像蒸笼,还得是密不透风的那种。
孟奇然走出教学楼,觉得嗓子干涩,有些燥热。
他看到蒋筝去拿报名表了,看到她坐在座位上小心翼翼地填上自己的信息,父母那栏是空的。
然后孟奇然没经思考就也去拿了一张。
他说不出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想蒋筝能在他的视线内,看不到她时焦灼的情绪似利刃,如冰锥,割断他每一根神经,令他心神不宁。
孟奇然给尹澄打了个电话,让他叫几个朋友去喝酒。
那些朋友大多是不学无术的,孟奇然在玩这方面和他们特别合得来。
大多人都看不起他们,但孟奇然不会,他向来用真心换真心,以尊重换尊重。
所以这些人也不单单是他的酒肉朋友,一个比一个仗义,把孟奇然的事看的比自己的事还重要。
门外天光大亮,门内暗如暮夜。暧昧的灯光闪烁着,鼓点强劲的音乐快要刺穿人的耳膜,碰撞酒杯时酒在空中划出短短一条线,男男女女挤在舞池里扭动着身姿,发送着“狩猎”的讯号。
空气中混杂着烟酒味和躁动的荷尔蒙气息。
孟奇然挺爱来这种地方的,但他不会融入进去。
他喜欢热闹,却也只愿意做旁观者。
他总是淡漠地坐在VIP卡座上,除了与朋友喝酒摇骰子之外,就是握着一杯酒看周围的喧嚣。
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及时斩断了少女们的蠢蠢欲动。
偶尔有几个胆大的,靠近他后不过半分钟也都丧眉耷眼地离开了。
有次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坐在他身边,看他一副高中生模样,便摆出一副姐姐的姿态和他说能包养他。
这女孩生的也是漂亮,鼻梁高挺,眼皮薄薄的,头发卷成了大波浪,乌发红唇再配上一条红色的包臀裙。她来之前特意去洗手间补了半天妆,信心十足。
结果这小少爷闻言直接把手表摘下来,扔在了桌子上,那桌面是大理石的,磕出一声闷响。
随后头也没抬,自己盯着表抿了一口酒,问她:“买得起么?”
那女孩借着昏暗扑朔的灯光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桌面上的表。
市价150万。
认出价格后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还好这种环境里别人看不清。
孟奇然将胳膊撑在膝盖上,上半身微微前倾,侧头看着她:“那姐姐你拿什么包我。”
他笑得浅浅的,一副良家妇男的模样,谁也想不到此时此刻他嘴里说出的是这样一句话。
女孩不可思议地盯着孟奇然,大脑混沌地离开他的卡座。
那天她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不可貌相。
那小少爷也不知道心疼表。
……
与过往无异,今天孟奇然也百般聊赖地靠在沙发上。
不同的是他今天心乱如麻,待在这儿只是为了放空自己。
他们最爱玩的一种骰子游戏叫吹牛,孟奇然聪明也擅长观察,还会骗人,十次里面输一次都算多的,今天刚摇了五把就喝了三杯酒。
“我说你今天是不是来骗酒喝的啊!”一个寸头喊了一嗓子。
“是啊。”孟奇然懒散地笑着,摸出一支烟叼着。
尹澄凑过来帮他点燃,撞了一下他肩膀,投来一个试探的眼神。
他看出来孟奇然不太对劲,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和蒋筝有关系。
“走吗?”尹澄趴在他耳边大声喊。
“走吧。”
然后孟奇然起身,给在场的人拉了个微信群,在里面发了句【我俩先撤,下次请你们喝酒。】夜店太喧闹嘈杂,开口说话的声音很容易被淹没,除非趴耳边说。
他懒得一个个去告诉,直接用微信了。
*
尹澄搂着孟奇然的肩膀走出夜店大门,撕开一颗薄荷糖递给他。
“你怎么突然想去夏令营了。”尹澄问。
孟奇然将糖纸丢进垃圾桶,答非所问地说:“你记得学校对面的川皇面馆吗?”
尹澄挑起一边眉毛,没说话。
那家店做的面特别辣,口味很重,高一时候他和孟奇然一起去吃过一次,要配着冰矿泉水才能下咽。
后来孟奇然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去吃一次。
尹澄不肯陪他一起去,笑他有受虐倾向,他就自己一个人去吃。
“其实挺他妈难吃的,但就是因为那味道太重太奇特了,给我留下的印象特深刻,我老想它。”孟奇然伸手摸了摸眉角。
尹澄听不懂。
孟奇然没多解释,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让尹澄先上。
“那你呢?”尹澄坐在车里探出头问。
孟奇然一只手插在兜里说:“再拦一辆,爷跟你不顺路。”
尹澄有些不放心,正要开车门下车。师傅一脚油门下去,他急忙缩回手,再回头时孟奇然已经不见了。
孟奇然没再拦车,他往家走着,掏出烟盒打开,一支烟被他拿出来又放回去,最终还是躺回了口袋里。
有些事还是得清醒着想,不能逃避。
*
蒋筝做题做的头昏脑涨,站在阳台上摸兜发现烟已经抽没了。
她把头发松松挽了个发髻,在蝴蝶骨中间垂着,下楼打算买瓶冰镇的苏打水,顺便遛个弯休息一下。
买完水出了便利店,往小区的花园里走。没走几步,迎面撞上刚从拐角处出来的孟奇然,两人隔着十米的距离。
孟奇然顿住了脚步,他没蹲蒋筝,在这儿碰见纯属偶然。
蒋筝脚步倒是没停,对孟奇然视而不见,往右跨了一步就要接着走。
“蒋筝。”
孟奇然开口,叫她的名字,声音很哑。
单单只叫两个字,和蒋筝刚转来的第二天晚上他们第一次说话一样。
蒋筝停下淡漠地看着他。
她左耳的耳洞从耳垂一直打到耳骨,头发挽起后露了出来,带着一排闪亮亮的耳钉,在月光的照耀下清冽如泉水。
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没有愤怒也没有厌恶,却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沟壑。
有句歌词和这场面契合度特别高——
“他不羁的脸像天色将晚,她洗过的发像心中火焰。”
孟奇然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难受,他不知缘何而起。
“头发,挺好看的。”他开口。
蒋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嗯。”
惜字如金。
以前起码会说句谢谢。
然后她又迈开步子,绕过孟奇然往前走,没回头。
孟奇然盯着她愈来愈远的背影看了许久,把那根抽出又放回的烟点燃,又过了半晌,才继续往家走。
在便利店买了两提啤酒,家里没存货了。
今晚他没放电影,也没开灯。
窗帘依旧紧紧拉着。
他屈起一只腿靠着茶几坐在地毯上,被浓稠的黑暗包裹。
买回来的啤酒就在厨房放着,没喝。
*
第二天蒋筝的流言就翻案了。
在论坛首页高高飘了几天的黑料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楼主道歉的帖子。
他说是自己鬼迷心窍编造假料,但尹澄不会暴露楼主就是他。
学校里的人不愿意就这么失去茶余饭后嚼舌根的对象,他们说是楼主受了太妹蒋筝威胁。
直到最先说出这观点的人被尹澄逮到。
他一根筋,一向用暴力解决问题,最后揪着对方的头发让他趁早让大家一起闭嘴。
这么一顿折腾,表面是风平浪静了。
但这事儿在众人心里已经刻下印记了,抹不去。他尹澄没超能力,没法消除别人的记忆,孟奇然也没法。
人多嘴杂,背地里什么情况,当事人不会知道。
孟奇然心知肚明,他也只求一个表面,别再舞到蒋筝面前。
他妈的,明明自己一手造成的,明明是自己不想看她好过。
怎么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反倒这么憋屈呢。
他就像拿着火把迎风走路,迟早把自己的手烧伤。
 
作者有话要说:“他不羁的脸像天色将晚,她洗过的发像心中火焰。”
来自《致青春》王菲
第14章 服软
 
唐维舟出现的时候,蒋筝还不知道自己的流言被单方面洗白了。
她一心扑在学习上,没心情也没时间去看论坛。
“来看我笑话了啊。”蒋筝走廊的窗台上,柔和地笑着,在一派寡淡的学生中扎眼得很。
唐维舟笑得有些苦涩,他说:“我来跟你道歉的。我快走了,我觉得我还是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
蒋筝有些恍神,唐维舟这话一出,一下子就将她拽回了金象汇的那天。
唐维舟跟她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没刻意隐瞒什么,包括他答应萧礼诱骗蒋筝的事。
“蒋筝,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原谅我,”唐维舟低头咬着嘴唇,停顿了半天,“我心里清楚我做的事特混蛋,不配让你把我当朋友。”
“嗯。”蒋筝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这声嗯不是原谅的意思,是对后半句做出的应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次不忠,终身不容。
若是早些听到唐维舟这些话,也许她还会动摇,会纠结。
但现在她累了,她觉得人心真是太复杂了。
她只奢求一些轻松愉悦的关系。
唐维舟愣住了,他没想到蒋筝真的一点机会不给他留。
蒋筝说:“若是有什么困难的话,我还有点存款,我能帮,但还是劝阿姨别赌了。其他的,翻篇吧。”
本就没有多深的交情。
唐维舟费劲地点头,蒋筝看着他走上楼梯。
她生命里又消失了一个人,岁月漫漫,日月交替,许多人出现又离开,似一场接一场的梦境。
友情也好,爱情也罢,出现时绽放为绚烂的烟花,离开时溃烂如渺小的尘土,风吹即散。
*
白薇的手指搓着脸旁垂下的头发:“筝筝,你去光昱可不可以给我带点纪念品什么的啊。”
蒋筝手里的发圈在头发上绕了两圈,啪的一声松手,白皙的手在马尾上捋了一下。
“想要什么?”
白薇拿笔杵着下巴,严肃地说:“就那种草稿纸小书签之类的,什么都行,带着光昱的logo就可以。”
“你想干嘛。”蒋筝懒散地问。
“就是觉得很新鲜,我应该是考不上什么名牌大学,”白薇的眼睛亮亮的“也算是给自己留一点念想。”
这年纪的他们,各人有各人的生活,面前唯一共同的大山就是高考,升学。
懵懵懂懂,害怕又向往。在练习册的一角写下努力是奇迹的代名词,又在教室的板报上贴上我要去xx大学的便签。
蒋筝也不例外,她去老师办公室的次数越来越多,错题本越来越厚,抽屉里的空笔芯一层一层的增高。
转眼间,就到了高三离校的日子。
那天晚自习间隙,蒋筝路过楼梯时,唐维舟正抱着一个箱子往下走,里面是他的复习资料和卷子。
他叫住蒋筝,和她打招呼。
蒋筝点了下头,浅浅地勾起唇角,她的头发掉色了,不像之前那么红,更多的是橘调。
“还会再见面吗。”唐维舟问。
“有缘的话。”
唐维舟站在楼梯上看着走廊中间的蒋筝,她背后是大大的地球仪和镜子。
他与蒋筝道别。
蒋筝祝他考试加油。
*
高三离校是六月四号,五号上午高一和高二的学生要收拾教室,把自己的东西带走,再打扫卫生,布置高考考场。
然后下午放假,一直放到六月九号,四天半的假期。
五号上午,蒋筝盯着自己凳子边儿的大箱子犯愁。
她过得昏天暗地,只认得星期几,不认得几月几日。前几日同学们都陆陆续续把东西分批往家里搬,而她没有。
偏偏蒋筝是个特别爱买书买题的人,其实她买了也不一定做,大多是随手抽出一本挑着有意思的题写。
尝试抱了几次,每次都走不出多远,倒是蒋筝的脸上挂上了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
她抓起桌上的水往嘴里灌,然后把空水瓶摔进垃圾桶,往外走去。
蒋筝去了趟学校里的超市,找老板要了根铁丝。
她依稀记得,走廊尽头热水间隔壁,有个常年锁着的杂物间。
铁丝捅进去别了两下,有些生锈的锁被撬开了。
热水间和杂物间虽说是在走廊尽头,事实上是尽头拐了个弯,整个走廊呈L型。这大夏天,没人来接热水,也自然没人往这面拐。
蒋筝把书分成三摞,慢慢往杂物间运。
也不轻,坠得她手腕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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