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赶在孟奇然追上来之前拦下一辆车,扬长而去。
车窗外的风景变幻,高架桥,大楼,最后是卧龙岛。
蒋筝思索了一路,理智开始慢慢回笼,孟奇然能出现在卧龙岛,证明他大概率也住在这儿。
无巧不成书,古人诚不欺我。
不可置否的是,在孟奇然说出那句“就你一个”时,她的心突然被攥紧,腾空,又坠落。
久违的感觉,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的悸动。
*
后面的一段日子里蒋筝很忙,提交材料,签合同,到处跑来跑去地盖章,为此提了一辆车。
再次见到孟奇然是在半个月后。
一切都忙完的那天她终于缓了口气儿,丁瑜攒了局给她接风洗尘。
据丁瑜描述,她叫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乏长得好的,让蒋筝挑挑。
蒋筝失笑,她说人家未必看得上我。
晚上八点,日落西山,暮色苍茫。
蒋筝坐在主驾上打着方向盘,这一路堵车严重,走走停停,昏暗的光线与霓虹灯交织,她心里不免有些躁动。
不知道多久没去过这种地方了,在国外的时候实验室、教室、家三点一线地跑,心态都老了好几岁。
到T.bar的时候已经挺晚了,看到门口豪车云集时蒋筝眉心一跳。
进门安检处干冰的雾气缭绕,蒋筝被门侍拦了下来。
她耐着性子和门侍解释朋友在里面,对方却是一口咬定非vip用户没有老客带领不允许入内。
蒋筝咬着牙点点头,退出门口,在寒风里拨丁瑜的电话。
大概是里头特别吵闹,打了三遍丁瑜才接通。
蒋筝听到震耳欲聋的DJ声差点把手机砸了。
丁瑜在T.bar里对着电话“喂”了几声,蒋筝在外边不说话,眉头拧成“川”字型。
在丁瑜那头安静下来后,蒋筝的容色才陡然霁开。
“到了?”丁瑜问。
“给你三分钟,没看见你我就走。““你别急,我先……”
“五秒过去了。”蒋筝打断她的话。
电话很快被切断,两分钟后丁瑜喘着粗气从里面出来,她没来得及穿件外套,还穿着在里面喝酒的吊带裙,被冷风袭了个迎面。
“快进来!”丁瑜环着胳膊,跺着脚喊她。
里面的氛围和普通夜店无异,装修倒是有腔调,细看一眼,连dj台都镶了金边。
蒋筝心里暗骂壕无人性,大屏幕上骤然绽开一团繁花,一楼的中央落下一座天使雕像,在暗夜中镶着淡淡的光。
蒋筝诧异地看过去,大屏幕上的繁花散开成星星点点的一片,又聚拢成一张人脸,她的。
频闪的灯光还在晃,电音也依旧震耳欲聋,台上的外国模特穿着清凉在扭动,烟味香水味酒味混杂,此刻蒋筝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
太他妈土了,太他妈丢人了。
她拉着丁瑜狂奔上二楼,楼底下的人还在寻找着屏幕上昙花一现的漂亮姑娘,兴奋过头的公子哥拿着黑桃往空中喷洒。
一上楼,狂欢的氛围降下去了,和一楼不同,二楼是私人包厢,蒋筝倚在回廊的栏杆处,对丁瑜怒目相向。
丁瑜赶紧伸三根手指并拢,说:“不是我干的,我发誓。”
“那谁干的?“蒋筝扶着额头问。
厚重的包厢门被缓缓推开,门口站了个男人,丁瑜窜到蒋筝身边,抬手一指:“他!”
尹澄脚步停滞,木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二人。
蒋筝眼睁睁地看着他五官开始扭曲,以一种孩童般的姿态收尾,然后带着兴奋和哽声喊:“姐!你终于回来了!”
蒋筝面不改色地往边上撤了一步,尹澄伸出的双手扑了个空。
“跑不了,”蒋筝说,“怎么叫上姐了?”
尹澄哀怨地看向丁瑜:“你问她啊,我叫蒋筝她打我,说我不尊重你,叫筝筝她打得更狠了,说筝筝是你叫的吗?”尹澄捏着嗓子说这句话。
“最后我说叫姐,叫姐行了吧,她才放过我。”
丁瑜捏起拳头,蒋筝用手掩着嘴笑,扬扬手说:“行了,快进去吧。”
“楼下那套你干的?”蒋筝坐沙发上先灌了一口酒。
“是啊,喜欢吗?”尹澄一脸得意。
“喜欢个头,这儿的老板真由着你乱来?”
她不太敢相信,能做出这种夜店格局的人允许这种仪式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
“嘿!”尹澄挺起胸膛,“我就是老板啊。”
蒋筝差点被呛死,红着脸咳了半晌,瞪圆了眼睛看过去,眼神里都是讶异。
她说:“那你挺会装修的。”
“咳,”尹澄吸一口气,说:“孟哥设计的。”
蒋筝面色如常地坐着,转头问丁瑜:“你不是说找了一屋子男人?人呢?”
“我忘了说,咱们的包厢……在隔壁。”丁瑜弱弱地回。
蒋筝陡然起身,看向丁瑜的眼神里写满了“WTF你怎么不早说”,她迅速拎起包挎在肩上,低头对尹澄说了句回见,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
刚绕过沙发前的矮桌,门被推开,外面轰杂的声音又重新挤进来。
孟奇然在一片红光之中,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间掐着猩红的火光,烟雾自下而上地缭绕,烟灰落下一段在地面上。
蒋筝看他黑色卫衣下挺拔的身形,深邃的眉眼,他现在越随意就越招人。
没有雪夜重逢那天的谦卑,好像现在这样才是真正的他。
“我听见了。”孟奇然淡淡地说。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穿过音乐声落到蒋筝耳朵里,但旁边的尹澄和丁瑜都是一脸懵,尹澄冲他喊你说什么?
蒋筝装没看见他,接着往出走,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手臂被他钳住,挣脱不过,整个人从门口被他拉到了沙发上。
尹澄忙不迭把整个沙发让出来,与丁瑜换了个眼神,二人一块把门扣上。
屋内又恢复安静,昏暗的光线投下,孟奇然的膝盖在蒋筝两腿之间,一只手撑着靠背,将蒋筝笼罩在怀里抵在沙发上。
他背对着矮桌,反手将手里的烟头扔进她刚用过的杯子里。
呲啦一声,火苗熄灭。
这一声像是预兆着什么开始似的,孟奇然越逼越近,熟悉的味道与她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她偏过头躲,又被他钳着下巴将脸摆正。
“你发什么疯!”蒋筝的指甲抠在他后颈上。
孟奇然沉沉地说:“我说我听见了。”
那眼神里都是浓烈的欲和爱,被他看一眼就像被野兽盯上的猎物,蒋筝后背起了一层细细麻麻的小疙瘩。
“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比我好?”孟奇然声音依旧淡漠,手指敷上蒋筝的眉骨。
蒋筝不说话。
怎么可能呢?
他的手从眉骨向下滑,落在下颚处,忽地一用力,红印蔓延开来,和她那块胎记融在一起。
蒋筝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整张脸呈粉白色。
“我问你,是不是谁都可以?就我不行?”孟奇然的声音变得沙哑。
蒋筝对上他□□裸的眼神,看见他肩膀在发抖,喉结上下滚动着。
蒋筝能感觉到,孟奇然的神智正在这黑夜里慢慢燃烧。
她挣脱禁锢说:“不是。”
然而她算错了,这句“不是”和她回答“是”的后果没什么两样。
孟奇然头一低,温软的唇触到她锁骨上,下一秒就开始用牙咬,锁骨上出现一个整整齐齐的牙印,蒋筝吃痛,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她骂孟奇然你是狗吗!
他对她的反应无动于衷,抬头看她,从下往上看,蒋筝当时是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但气势上却被孟奇然压得死死的。
因为自下而上地抬眼,孟奇然的眼睛下方露出三分之一的眼白,凶相毕露,他说:“蒋筝,你说谎了。”
他太了解蒋筝,但这一刻他宁愿自己看不出来她在说谎。
胸口阵阵地疼,连带着郁结堵在心间,像乌云密布暴雨轰鸣,不知多久才能停。
“我没有,”蒋筝定定地看着他,“我没觉得别人比你好,但是我们玩完了。”
“没完。”孟奇然松开她,坐在一边。
蒋筝趁机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离他一人远,说:“没那么简单。”
“在你心里我算什么?”孟奇然看着她避之不及的模样,心口一绞。
这句话把蒋筝问得有点懵,刚回国见他第一面把他当陌生人,这会儿心里倒是出现了异样的感受。
理智还牵制着她不能在同一个河流里栽倒两次,她从包里拿出蓝色包装的女士细烟。
叼上,点燃,咬碎爆珠,薄荷味在唇间绽开,顺手将打火机扔回包里,起身离开。
开门时尹澄差点摔了个跟头,他就趴在门口听墙角,蒋筝斜他一眼,他连忙说:“姐,你再给他一次机会,你知道当年你俩分手后他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了吗?我都怕他哪天死在家里。”
蒋筝微微闭眸,深吸一口气,烟杆还在指间燃烧,烟灰已经堆积了一段,她慢慢睁开眼,这会儿眼眶已经发红。
她说:“我不是吗?”
第42章 照片
我不是吗?
蒋筝是用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她不知道,只记得这句话一下子把她扯回八年前,昏天暗地的日子实在磨人。
像空中划过一道警报,震碎她的五脏六腑。
被捧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惨,不能再经历一次了。
说完她跑着出了酒吧,出门时脚下一空,被紧随其后的孟奇然稳稳接住。
蒋筝甩开他的手臂,踉跄走了几步,想拉车门,被孟奇然拽住,她转头瞪他。
“你喝酒了。”
“所以呢?”蒋筝冷笑一声。
“我送你。”
“你现在专职给人当司机的?”蒋筝呛他。
没理会她的言语讽刺,孟奇然还是带她上了自己的车,被蒋筝刮坏的迈巴赫还没取回来,这会儿换了另外一辆。
当下蒋筝没有过于激烈的反应,直到厚重的引擎声响起,她头皮发麻。
孟奇然把车开得很慢很稳,蒋筝把脑袋倚在车窗上,说:“开快点。”
孟奇然无动于衷。
蒋筝一掌拍在面板上,震得手心发红,她喊:“我他妈让你开快点!”
一脚油门下去,车疾驰而过,一路无言,蒋筝也懒得打破这冷冰冰的气氛。
车窗外,被落在后面的车尾灯连成河,忽明忽暗。
车子驶入卧龙岛的车库,夜色浓郁,车一停稳蒋筝便飞快下车。
往家走的路上孟奇然就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她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没跟你,我回家。”孟奇然说。
他的脸淹没在黑夜里,看不清表情,蒋筝说:“行。”
两人走进同一栋楼,暖气哄然,彼此都有些惊讶,在电梯里面面相觑,13和14的按键都亮起,蒋筝喉咙有些干涩,真就这么巧。
电梯在13楼停下,孟奇然没动,蒋筝蹙眉看他。
电梯在14楼停下,孟奇然先她一步出门,蒋筝出电梯背对着自家房门,把他挡在一旁,环着手臂,问:“你干什么?”
“我饿了。”
蒋筝抑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强烈冲动,说:“你不会叫外卖是吧。”
“陪我吃顿饭。”
孟奇然话说的淡然,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蒋筝的一场梦,在他那不过是和老朋友约个饭。
蒋筝想骂他不要脸,最后变成:“我跟你没熟到那个份上。”
“你不敢?”孟奇然挑了挑眉。
蒋筝一阵无语,“我不敢什么?”
“你害怕,”孟奇然再往前走一步,“怕再一次爱上我。”
闻言,蒋筝的手指啪一下贴在了指纹锁上,拉开门,留给他一个背影和一扇敞开的门。
她看不见,身后的孟奇然无声地笑了,还笑得格外猖狂。
从卧室换了睡衣出来后,看见孟奇然吊儿郎当地坐在真皮沙发上,才开始后悔自己引狼入室的行径。
二十七八的人了,还这么不经激。
孟奇然随便激她一下,她就着了道。
“不是说吃饭?”蒋筝倚在卧室门口问他。
客厅的灯亮得刺眼,孟奇然别过头,“我想吃你做的。”
“你敢再不要脸点吗。”蒋筝哼笑一声,给他撂下一句话。
“那你让我进来几个意思?”孟奇然反问她。
蒋筝往浴室走,说:“我也饿了啊,你要请客我没拒绝的道理。”
蒋筝开热水洗澡,浴室里起了雾,哗啦啦的水声听得孟奇然口干舌燥,过去那些鱼水之欢的场景一股脑儿地往脑子里钻,直至下腹一紧,孟奇然低骂一声,别开视线。
玩儿脱了,遭罪的还是他。
蒋筝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见孟奇然一腿随意搭在地面上,另一只腿屈在沙发上,双眸紧闭着。
真行,睡着了。
她踩着拖鞋凑过去蹲下,孟奇然的五官比从前硬朗了不少,眉骨处多了一块小小的疤痕,不凑近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下颚线紧削,睡着的时候整个人倒比平常柔和了几分。
但微微皱起的眉头让蒋筝心里一紧。
不管怎么说,她总归不会是希望孟奇然过得不好的那个人。
沙发上躺着的人动了动,低低喃了句“筝”,不知道是梦呓还是作戏给她看,蒋筝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说:“起来。”
孟奇然眼皮动了动,蒋筝又是一巴掌下去,他这次清醒了,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她。
“怕你死在我家里。”蒋筝站起身。
孟奇然换了个侧躺着的姿势,用手撑着脑袋,目光落在地板上明显不是全新的男士拖鞋上,问道:“刚搬来几天就带男人回来过?”
蒋筝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那双蒋黎的拖鞋,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是啊,让我数数你是第几个。”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掰起了手指头。
孟奇然坐直看她,她每掰下一根手指,孟奇然的眼神就暗几分,蒋筝自认为扳回一局,乐在其中。
没得意多久,蒋筝的腰间覆上一只带有温度的大手,力道不轻,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