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宋昕榆说了,等她回来了,也等冉初夏杀青了,她会给冉初夏带很多好吃好玩的回来。
而就在《轻云书》杀青第三日,《暖冬》剧组来了位不速之客。
此人并不是孤身而来,他来时还带来了一场雪。这亦是雁城今年来的第一场雪,雪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屋顶,落在每个人的头顶,也落进了冉初夏的心里。
等了这么久,她终于盼来了这场大雪。
昨夜天气预报已说过雁城小概率降雪,冉初夏看了这条新闻,却并未当真,毕竟这已不是气象台第一次这样播报,再这样多来两次,她差不多就要习惯播报降雪但没有雪的情况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当自己不再报以希望的时候,希望却自动来临。
冉初夏将这一切的功劳都归于程雁听,是因为程雁听来了,于是纷飞的鹅毛大雪也就跟着来了。
上午并没有下雪,冉初夏如常拍完戏,如常吃饭,如常午休。等到下午接近一点时,雪忽然之间就下来了。
起初是极小的雪花缓缓飘落,彼时冉初夏正在休息室专心看剧本,外头毫无预兆响起的吵吵嚷嚷严重影响到了她的思绪,隐约之间她听到了那个关键词——下雪了。
怀着疑惑之心,她向窗外投去目光,盯着外面多看了片刻,终于捕捉到隐隐绰绰的雪花。
眉心轻轻扬起,冉初夏大致花了三四秒的时间去消化这段老天传达给她的讯息,第五秒时她拿着剧本急匆匆跑出了休息室。
雪到底还是小了些,好不容易有一枚雪花落在冉初夏掌心,还不等她仔细欣赏,它早已融化不知所踪。
冉初夏抬头望天,眼前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她仍旧摊开着手掌,等待雪花再次落入自己掌心。
短短几分钟后,雪势越来越大,顷刻间就从极小的小雪转变成了中雪,并且仍有继续加大之势。
刚才冉初夏奢求有哪怕一枚小雪花在她手上停留,现在她无需再有这样的奢望,不仅是手心,肩上或者头上,白雪无休无止地往她身上落着,很快她肩膀与一头乌发上便都被绵绵白色覆盖。
正是拍摄海边戏的好时机,陈随立刻呼唤大家赶紧动身,把器械都准备好,随即他们一行人迅速坐车前往雁城海边。
由先去的那支队伍驱散一众路人旅客,留出这片海边区域来,后面队伍紧跟而上,开始这场紧张的拍摄。
这雪随时都有可能停下,但这场海边戏拍摄起来可并不简单,这需要冉初夏保持极好的状态。
路上,坐在车里的冉初夏与饰演好心阿姨,也就是女二的女演员夏蓉各自沉默,只专注于看剧本。
冉初夏自始至终相信“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之前虽一直没有机会拍摄海边戏,她却也会每天都去温习一遍那段台词,台词早已记得很牢,有时再去读那段,也会产生新的演绎想法,这些想法她都会与陈导交流。
于是当这场戏来得像现在这般如此紧急时,她却半点不觉得匆忙,一切都刚刚好。
海边寒风凛冽,冉初夏刚一下车,身上白裙就被大风吹得胡乱翻飞,长发也凌乱飘荡,她裹紧自己那件长款黑色羽绒服,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缩在其中,让它为自己建立一道“防风墙”。
漫天都是白色,随着大风刮去的方向往冉初夏身上狠狠砸去。呼啸风声中,她听见陈导喊自己过去。她回头看了眼夏蓉,与她打过一声招呼就循着陈导所在的地方小跑几步。
海边并不需要做任何布景,若导演演员摄像收音等一系列工作全部到位,就可以直接开始拍摄。
两位演员是最后到场的,抵达时现场已经布置妥当,就等着冉初夏酝酿情绪。
海边戏一共需要拍摄五场,一场冉初夏饰演的妹妹失魂落魄走在海边,一场她崩溃痛哭,以及另外两场夏蓉饰演的阿姨准备自杀与看到她朝她奔去,剩下最后一场就是阿姨安慰妹妹,将她从危险的海边带离。
冉初夏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来酝酿情绪,悲伤的感觉很快就涌进她心底。大家也都给她时间,安静等待,直至她主动说出那句“可以开始了”。
第一场直接一遍过,冉初夏跟着陈导看了遍回放,没有任何瑕疵,镜头位置也跟得很好。
第二场比前一场要难上很多,即便是入行多年业务能力在大众看来极高的夏蓉,对此也没有把握一遍就能过,更别说是刚入行才只一年多的冉初夏。
其实冉初夏对自己没有那么大的信心,只求十遍以内能有一次让陈导觉得还不错。
“小冉,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就觉得你可以。”
正式开拍前,陈随拍拍冉初夏的肩,对她寄予厚望。
源于对冉初夏的信任,他倒是没想过会NG多少次这个问题,一次也好,五次也罢,十次也行,他坚信冉初夏最终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
两个人之前对这个镜头讨论过那么多次,准备得都很充分了,他不信冉初夏做不到。
陈导待人一直很温和,却当然也有严厉的时候,尤其是在工作上。冉初夏深知,别看他此刻的眼神和蔼可亲,其实他对剧组所有人的要求都很高,对他自己也是。
“嗯陈导,我也觉得我可以。”冉初夏攥紧拳头,心中紧张肆意蔓延,她试着做了几次深呼吸,慢慢将情绪压下。
最终这场戏拍了有一小时之久,期间NG约有四次,到第五次时冉初夏终于很好地完成了演绎。
这场戏完成度很高,对于冉初夏而言已是超常发挥。因入戏太深,她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双颊被风吹得红通通的,眸中更是一片红,哭得眼睛都肿了,却仍停不下来。
她就蹲在那里,抱着膝盖将脑袋完全埋进双臂,不断抽泣着哭得惨烈,心里想要强迫自己停下,但又实在难以抑制住。
哪怕要拍第六次,目前肯定也拍不下去了,好在陈随对这一条非常满意。虽然上升空间还有,但他明白,这绝对是冉初夏今天最好的一次表现,再让她来一次,她可能都还不会有这次好。
夏蓉蹲在冉初夏身旁轻拍她背部给她顺气,也不说话,就只是静静安慰着她,为她撑起一把伞。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冉初夏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她知道自己只需再稍微缓一下就好。
“还好吗?”
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冉初夏惊得立时抬起头来,满载错愕的双目恰好对上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眸。
此时此刻,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是掩藏不住的温柔浅笑,眼尾微微翘起,上方一颗小痣在大雪中若隐若现。那双眼里,倒映出一张满脸泪痕,眸子因哭得太久而呈一片猩红的女孩面庞。
第35章 圆舞曲35
在冉初夏愣住时,眼前那人向她递来一样东西。她讷讷地低下头去,看到了对方手中的那包纸巾。
道谢接过,冉初夏抽了张纸出来,垂着头开始擦拭泪痕。在对方面前擦眼泪吸鼻涕,这让她总觉得有些许尴尬,更何况她现在哭成这副模样,必然难看到难以见人。
没想到程雁听一来,自己展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这般窘迫模样。
压抑着清了清嗓子,冉初夏一时有些无错,几秒后才终于问出心中那个巨大的疑惑,“程……程老师……你怎么来了?”
因为痛哭太长时间,她现在的嗓音跟她原本的嗓音相比确实有些不同,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话一说出,冉初夏就意识到这个问题问得很无趣,什么叫程老师怎么来了,程雁听当然是剧杀青所以回家来了,然后多半是顺道来剧组探自己的班。
毕竟,他们之前就约定好了要一起出去吃顿饭,这件事冉初夏不可能忘记。
“小冉,小程早就来了,刚才你拍摄的时候,他跟我们一起看监视器镜头呢。”
还不等程雁听回答,一旁的夏蓉先替他开了口,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亢奋,不知是因为程雁听来了,还是因为冉初夏表现出色,她仍在继续说着,“小程还夸了你,说你演得很好。”
“啊?”
冉初夏一惊,下意识再一次将脸低下去,脑子转得飞快,都是脑补出来的程雁听看她拍戏时的场景。他是什么表情,是什么眼神,这些冉初夏统统脑补出来了,却又无法判断是否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她实在没有料到,自己与程雁听的再一次见面竟会是这样。
无论是在西城江畔,还是在《轻云书》剧组不经意的那一瞥,无论是在颁奖典礼的那座大剧院,还是之后在西影酒店电梯内的那一眼,又或者是今天这一次的见面,遇见的方式次次不同,次次却都有缘再遇。
她以为西城江畔的遇见不过是一场意外小插曲,却未料到那竟只是一次开始,他们还有这么多次后来。
“我们先去棚里吧,雪太大了。”
刚才程雁听只低声说了三个字,冉初夏又因一时恍惚而听得不算最清楚,此刻他再次开口,她也终于注意到了他嗓音上的异样。
程雁听的声音比以往她所听到的每一次都要低沉与沙哑,大抵是前几日的感冒还没有完全好起来的缘故。
直至走进远离海边的那间小棚子里后,冉初夏才有足够的时间与视角更好地观察程雁听。
她眼看着程雁听将他那把黑伞收起来,放进一旁早已放置着其他几把伞的塑料桶中,身板挺直地站在她面前,需要她微微仰头去看,黑曜石般的眸中带着浅浅笑意。
与之前一次在机场见到的戴了黑色口罩的程雁听不一样,这次他戴着白色口罩,应该是那种医用口罩。
而他身上这件羽绒服亦是干净的白色,加之他有些苍白的面色,让他整个人像是融进这一片白中,只留出那双依旧好看却遮不住憔悴疲态的眉眼。
若他走在白雪皑皑的天地间,或许也将融入那场大雪之中,与天地合为一色。
冉初夏只用了其中一张纸巾,剩下一包归还给程雁听。程雁听也没说什么,从容接过揣回兜中。
“小冉,还好吗?”
这时陈随走过来,再一次轻拍冉初夏肩膀,见她面颊被冻得通红,眼睛也是红得厉害,便关心一句。
冉初夏摇了摇头,吸一下微微泛红的鼻子,“陈导,我没事……”
“来看看刚才拍摄的成果吧,你可以看看自己的表现。”陈随看了眼一旁的程雁听,轻笑一声,“雁听,你先坐着等等,晚点有时间了我再找你叙旧_,今天真的不巧,太赶落了。”
“好。”
冉初夏最后看一眼站在那里沉默着的程雁听,在他看向自己时朝他颔了颔首,这才转身往监视器前走去,与陈随一同坐下查看观看回放。
陈随不是第一次看这一条,冉初夏却还是第一次,她满怀期待将整段看下来,觉得确实演得得还不错,她自己也挺满意的。
当镜头给到她脸部特写的第一秒,她眼眶又是不由自主地温热起来,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险些再度掉下,为剧中的妹妹而感伤。
结束播放,陈随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走到他们身旁来的夏蓉,语气果断不容人拒绝,“让小冉先歇着,夏蓉,你赶紧去准备一下你那段,我们一会儿就开拍。”
海边设立的棚子并不止他们所待的这一间,每隔开几十米距离就会有一间,大海的这一侧大概有三间左右,供游客休息避风所用,空间还算宽敞,每间可容纳超过十人。
此刻,他们这间棚子里除陈随之外,还有另外几位副导演与主创人员,剩下的就只有冉初夏这一位演员,以及一位并不属于他们剧组的“客人”。
夏蓉已经去做准备了,陈随也顾不上搭理冉初夏,都在忙活自己的工作。冉初夏拿着剧本想去原本那张沙发上坐着看下一场的台词,却在那里看到了两道熟悉的人影。
那是一张并不宽阔的双人沙发,即便那两个人靠着扶手那侧而坐,也几乎能挨上。而此时坐在那里的除了一个被安排休息的程雁听之外,在他身旁还斜坐着一个阮倩。
阮倩背对着冉初夏,正在与程雁听侃侃而谈着什么,程雁听只是静静地听着,似乎没怎么开过口。
当冉初夏靠近他们时,他立刻抬眸朝她望过来,原本不见一丝波澜的眸中终于又起了淡淡笑意。
看见程雁听将视线投向别处,阮倩也当即转过头来,一见是冉初夏,立刻起身给她让出位置。
她走到冉初夏身边,乐不可支地说着,“小冉,听陈导说,程雁听是来找你的,没想到你们两个认识呀,我就纳闷他怎么会来,还以为是来探黎阳的班呢。”
她毫不掩饰自己欣喜若狂的状态,却忽然将声音压低,凑近冉初夏耳边,“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跟程雁听要合照,小冉,你帮帮你倩姐呗。”
阮倩这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让冉初夏无法拒绝,她看了一眼仍坐在那里的程雁听,轻轻点头,“嗯,我试试吧。”
“好,那就麻烦你了,我先去忙我的,你们慢慢聊。”阮倩说着就急匆匆跑开了。
其实她心中也有一些疑问,譬如说冉初夏与程雁听这位咖位超大的演员是怎么认识的,但她暂时将这些疑惑都藏了起来,什么也没问。
将目光从阮倩匆忙的背影上收回,冉初夏迅速瞄了眼程雁听身旁所剩的那块区域,犹豫几秒还是坐了过去。
大腿外侧几乎要与程雁听大腿贴上,冉初夏尽可能收紧,坐得端正拘谨。
两个人在微信上聊得倒是顺畅,一见面却又突然都成了哑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冉初夏将剧本如往常那样放于腿上,现在却翻开也不是,不翻也不是,纠结半晌,指尖攥得剧本边缘的纸皱巴巴的。
她犹记得去年在颁奖典礼后台遇上程雁听时自己还不是这种状态,那时的她显然要比此刻淡定与从容许多。
“程老师……”
“小冉。”
在空气仿若凝固的半分钟之后,冉初夏与程雁听竟同时开了口,默契得如同一开始就已提前约定好。
这已不是冉初夏第一次听到程雁听这样喊她,首次正是在微信语音上。当她点开语音条听到那一声她从来只在文字中看到过的称呼时,她避无可避地怔了一下。
第一声是惊讶与奇怪,第二声则是愉悦与坦荡,之后就慢慢习惯了。不过,这次倒还是她第一次听程雁听当面这样呼唤自己,亦有不一样的奇妙感受。
在这个剧组,上个剧组,上上个剧组,谁都喊她小冉,却唯有程雁听带给冉初夏于别人都不同的感受。
对于冉初夏与自己同时开口的情况,程雁听也是不由一愣,但不过区区一秒神色就即刻缓和下来,仿佛刚才的那一怔只是个错觉。
他望着冉初夏,神情真挚而诚恳,“你说吧,我听着。”
冉初夏也不跟程雁听来回拉扯,直接关心询问:“程老师,你的感冒好点了吗?”
她指尖仍旧攥着剧本纸张,早已弄皱的地方被她来来回回不自觉地抚平又再次压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