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走上了台子。
而他,也只能默默地将已经伸了出去的手收了回来,不动声色的。
在台上站定,一只手缓缓地抬起,握住了站立式话筒,即使是站在这样乌烟瘴气的环境中,依旧还是脊背挺直。
缓缓地抬眸,看向那些正在看着她的人,看向他。
她突然笑了。
台下的霍衍看着台上人的笑容,突然有些恍惚,好像之前的很多次,他带着她来这里的时候,她的眼中都是没有笑的,只是看向他的时候,才会笑一笑。
其实,她是最讨厌这样的环境,最讨厌这样的地方了。
陆谦和程橙看着徐一言和霍衍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红线里被软禁的红,所有刺激剩下疲乏的痛,再无动于衷。”
......
“是否幸福轻得太沉重,过度使用不痒不痛,烂熟透红空洞了瞳孔,终于掏空终于有始无终。”
视线看着台下,却早已模糊。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年也是在这个包厢,她坐在台上,看着台上的刘念念唱歌。
也是这一首《红玫瑰》。
那个时候的她不能明白过来当时的刘念念是什么样子的感受和情绪,因为人与人之间是不能够感同身受的。但是今天,此时此刻她站在这个台上唱歌。
恍惚间好像是和当年刘念念的身影重叠。
直到自己亲身经历了当年刘念念所经历的事情,才终于感受到了那种感觉。
羞耻,铺天盖地,扑面而来的羞耻感,即使是经常上台演奏,但于这个还是天差地别。被别人用各种各样的目光打量着,暧昧,不屑,戏虐等等。从台下传来的所有的眼神,都足以成为一把把杀死她的刀。
无法躲避,她站在台上,台下所有的视线都投向她。
她唱歌很好听,这是霍衍第一次听到徐一言唱歌。
她的声音清澈,平时和他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就好像是山涧的潺潺流水,沁人心脾。但是此时此刻却不一样,不是因为唱这首《红玫瑰》需要用一种沙哑的嗓音的原因。
只是好像她真的是嗓音沙哑了,像是很难过的样子,像是即将哭出来的样子。但是她却没有哭,她在笑,看着台下的所有的人在笑。
明明是在笑,但是却感觉她在哭。
这一刻,他的心却像是刀割似的在疼。他甚至是有一种冲动,想要上台去,将她从台上拉下来,将她困在自己的怀里,永远都不放手。
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
聚会结束,徐一言站在会所门口,已经很晚了,起了风。凉风吹在徐一言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吹得她直发抖。
来的时候没带外套,身上只是一件单薄的长裙,根本就无法抵御住这夜晚的凉风。拿出手机准备打个车,想着就不麻烦陆谦和程橙送自己回去了。
刚刚拿出手机,就感觉一阵温暖袭来,自己的身上被披上了一件外套。
外套上是淡淡的柠檬洗衣液的味道,是他的味道。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他从来不大怎么喜欢喷你香水,一直都是自然的,洗衣液的味道,或者是淡淡的消毒水味儿。
“怎么出来不带件衣服?”他的声音在她的身后缓缓地响起,替她微微整理了一下。
她没说话。
后面陆谦和程橙出来了。
今天这个场面,任谁都能看出来霍衍和徐一言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儿,两个人也是个识趣的,想着给他俩留点空间。
“言言姐,让我哥送你回去吧。”程橙给了陆谦一个眼色。
“对对对,正好二哥也没事。”陆谦附和道。
“不了,我自己打车。”徐一言出声拒绝,但是刚刚说出口,手腕就被他拉住。
“我送她。”
你问她想不想要他送她?当然是想的。
或许还有拒绝的机会,但是她却没有。
如果没有今天程橙的事情,他们两个人可能不会再见面了,而这次,也可能是他们两人最后的一次见面。
如果是最后一次,那么就让她再放任一次自己。
他将她的琴给她拿上车,又为她打开了车门。她没说一句话,只是顺从地坐进了他的车里。
两个人坐上车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寂静的空间里,似乎是还能听见他的呼吸的声音,两个人呼吸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听说你准备出国。”他缓缓开口。
声音有些沙哑,在这个寂静狭小的空间里格外的明显。
“嗯。”
“柯蒂斯?”
“嗯。”
“资料准备好了吗?”
“陈院长有没有给你些推荐信?”
“陆玥那边可以帮你写。”
“你去了之后住哪里?”
“找好房子了吗?”
“霍衍。”她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而是喊了他的名字。
“这是我的事情。”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插手。
两个人不知是沉默了多久,徐一言看见车上的烟。
“霍衍。”
“以后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他将她送回学校,将琴替她从车上拿下来。
“你——”
他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她已经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他就样沉默地站在楼下,那双已经伸出来的手还停滞在半空中,触碰到的,是冰凉的空气。
他像一座石像,立在原地,风吹不动,雨淋不坏。纵使青苔向上蔓延生长,渐渐地已经看不出了原来的模样。他依旧站在原地。
第28章 ·✐
毕业季,学校各处挂上了各色的横幅,旧的人离开,新的人到来。
徐一言最近在学校里面见过夏姚几面,最后一次是在路上去办公室的路上,她看着不远处的夏姚挽着一个男人的手,那个男人身形消瘦,一身黑衣,手臂上是一大片的纹身,从手腕开始,一直蔓延到短袖的袖口处,头上是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在他身边的夏姚和任何的时候都不一样,不是众人眼中的温柔钢琴女神,而是一个开朗爱笑的小女孩,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夏姚,好像这个时候的夏姚才是真正的夏姚。她看见夏姚朝着那个人在笑,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个男人微微侧头。
徐一言在这个时候看见了那个男人的侧脸,他很瘦,五官分明,棱角锋利,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浑身上下都是散发着冰冷。
但是看向夏姚的时候,嘴角是微微扬起的,是在笑着的,很温柔。
徐一言甚至有些羡慕。
据她所知,那个男人他没有很好的家庭背景,没有钱,没有学历,没有正经的工作,甚至连一个正经住的地方都没有。但是那个男人很爱她。
或许对于很多人来说,光有爱是没有用的,但是对于夏姚来说,便已经是足够了,夏姚什么都不缺,只缺爱,而那个男人能给她爱,这便足够了。
一天晚上,徐一言接到了了霍衍的电话。
刚刚洗漱完从卫生间里出来,就听见了放在桌子上手机的震动。连脸都没来得及擦干,就走过去拿起了手机。
一边拿起手机,一边抽了张洗脸巾,还没来得及擦脸,看见了手机上显示的备注的时候,整个人像是僵住了般的,站在原地。
脸上还滴着水珠,看着手中拿着的手机,手足无措。
电话一直在响,就在即将无人接听自动挂断的时候,徐一言摁下了接通键。
将手机半举在耳边,没有说话。
电话那边的人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彼此都沉默着。
通过电话听筒传出来的微弱的电流声,再也听不到彼此的声音,就连一丁点的呼吸声都没有,但是他们却可以确定电话那边的人的身份,确定对方是在的。
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两个人都倔强地不想说话,明明只要有一方先开口,彼此都不会这样继续沉默。
他们两个人的骄傲,完全是用错了地方。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间一分一秒地加长,这通无声的电话,像是一个催泪剂,致使徐一言的眼眶中蓄满了眼泪,原本已经接近半干的脸,此时此刻又被泪水打湿。眼泪不停地从眼眶中溢出来,打湿了脸。
她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哭声,压抑着自己的抽泣声,生怕让电话那边的人听见,但是却又舍不得挂断电话。她怕,怕这次挂断了他的电话,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抽泣声越来越明显,电话那边的人显然是感觉到了。
“言言?”他喊她的名字。他的声音有些紧张,有些犹豫。
他们两个人有多少时间没有见面了,他们有多长的时间没有见到彼此了?以至于现在隔着电话,都好像是有些陌生了。
“怎么了?”他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他不在她的身边,根本就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在听到他的声音的那一刹那,就再也控制不住,颤抖着手将手机挂断了。在挂断手机的那一刹那,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就好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似的,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手机随着身体一起掉在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狼狈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任由泪水从指缝间渗出,先是小声地哭泣,随后便是嚎啕大哭。
-
徐一言在第二天便见到了陆谦。
来的并不是霍衍,或许是知道她不想见他,所以让陆谦给她送了些东西过来。
他们约在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咖啡店。
徐一言到的时候,陆谦已经坐下了,应该是等了一会儿了,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等她。
徐一言在他的对面坐下,陆谦身边放着把大提琴,是之前她留在霍衍家里的那一把,也是当初霍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桌子上还放着一个文件袋,徐一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二哥让我给你送点东西过来。”陆谦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徐一言。
犹豫着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却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你和我二哥,你俩是怎么了?”
陆谦觉得他们这几个哥们儿从小到大遇到的困难也不少,但是无一例外都在女人这方面栽了跟头。本以为霍衍这样的人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但是没想到,果然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那天在会所就见你俩不对劲儿,我和程橙也不敢说什么,她那天离开的时候还叮嘱着我多看着你俩点儿。”
“你俩搞得好像是老死不相往来了,二哥他待你真的是不错的。他也不是个花心的人,不玩女人,没见过他为了哪个女人弄成这个样子。”
“他说你应该是不想见他,他让我给你把东西送过来。”陆谦也没想多说什么,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徐一言也听不进去,毕竟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这是你放在他那里的琴。”陆谦指了指立在地上的那把琴。说着又将手边放着的那个文件袋挪到了徐一言的面前。“这个是二哥让我转交给你的。”
徐一言接过陆谦推过来的文件袋,打开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把钥匙,一张照片,和一张纸。
纸上写了一串地址。
“二哥听说你要出国留学,怕你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住,这个房子是他给你找的。”
“他说这个房子距离你学校近,交通也比较方便,是你喜欢的房子,是个小洋楼,有个小花园。”
徐一言顿了顿,缓缓地拿起了那张照片。
照片中是一个洋楼,不算很旧,透过低矮的金属大门,可以看见里面的院子,院子里种着花,正正盛开着。是她梦想中的样子。
她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当初她说过的话。那天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的场景她还历历在目,那个时候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
将照片倒着扣下去,甚至是连那张纸上写的地址都没有看一眼,颤抖着手,将这些全部都装进了文件袋里。
“你把这些拿回去,帮我转告他,这些我是不会收的,以后也不要送了。”
“至于这把琴,也拿回去吧。”徐一言看了一眼,“人总是要在不同的阶段选择和自己相匹配的。”
那把琴太贵,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太奢侈了,她配不上,而霍衍,就像是那把价值不菲的琴,可望而不可及。
“我先走了。”没和陆谦说几句话,连忙拿起包走出了咖啡厅,像是生怕被身后的人追上来似的。
低着头,头发全部垂散在脸侧,在微风地吹动下,稍稍略显凌乱,即使是眼眶通红,也没让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
在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隐藏在路边的几辆车之中。
昏暗的车里坐着一个人,微微侧着头看向窗外,手中夹着一根烟,烟缓缓地燃烧着,烟雾在车厢中升腾缭绕,但是却没有降下车窗,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
抬眸缓缓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女孩。
她好像又瘦了。
“心太累了。”陆谦打开车后座的门,将琴放进去,又绕进驾驶座的位置,打开门,坐进去。
“她什么也不要,连话都没听我说完就跑了。”说着看了副驾驶上的霍衍一眼。
霍衍衬衫领口微敞着,眼眸低垂着,手中还夹着根烟,明显就一颓废的样子。看着车厢里这烟雾升腾的样子,连忙将车窗降下,将车里的烟雾散出去。
“你亲自给她说不定她就收了,也不知道你们俩是在想什么。”
一大早就收到霍衍的消息让他去给徐一言送东西,本来以为他自己去,没想到霍衍跟来了,到了就一直坐在车上不下去,一个人躲在车里抽烟。
霍衍没说话,陆谦也没开车,直到霍衍手中的那根烟彻底燃烧殆尽之后,他才缓缓的开口:“走吧。”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颗种子,落入了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