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朝朝暮暮(出书版)——杨清霖
时间:2022-03-15 07:43:58

  “现在,物归原主。”
  他拉起她的手,变戏法一般从掌心处变出一枚精美的宝石戒指,连同他拿着的作业本一起放到她小小的掌心中间。
  “往后余生,它、婚戒和我,都是你的。”
  窗外有烟火升腾,璀璨的光球划破夜幕,目及之处所有暗色都被点燃,少女的无名指被深爱的人以指环加冕。
  番外一 纵使晴明无雨色
  周怀若的父亲拥有一个一听就能令人想起夏天的名字,唤作萧晴明。
  周沅遇到他时,二十三岁,那时她整个世界里只有钱、排队和极限运动。
  与传言中相反,萧晴明不是什么倒插门都没人要的摄影浪荡子,而是国内第一家以光学为核心的相机设备制造商之孙,家族财产雄厚到连周沅站在他面前都活像个突然得势的暴发户。
  只是也因为如此,才注定了她与他之间,只能是一场虚无。
  (1)
  夏威夷的欧胡岛北岸,世界顶尖冲浪运动者的华山论剑之地。周沅乘在一个完美的大浪上滑行,上岸后却一头栽进一双比海还深的眼睛。
  那双眼睛长对了,黑得就像秘密本身。周沅注意到他,是因为这个高瘦的亚裔男人在一众比基尼沙滩裤的夏威夷海滩上,还长袖长裤裹得严严实实,撑一把黑色的伞,不苟言笑。
  他的眼神实在令人太难以忽视,周沅蹙眉,抱着冲浪板一深一浅地踩进细软的沙中,走到他跟前,警惕地开口:“你在看什么?”
  “你肩带掉了。”
  他用中文答得直截了当,眼神很冷,冷到让人无法觉得他是有什么图谋,那一瞬间周沅只感到尴尬,几乎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判断出她是中国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开海滩后自己会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他仍独自一人站在沙滩上,一动不动的,竟有些心生恻隐。
  那清瘦的身材线条修长,仿若一幅笔墨清浅的国画。
  他一个人,就像一座孤岛。
  (2)
  再见面,是纽约某个时尚舞会。
  她一袭鲜艳的红裙,宛如奔跑在荒林中的红色蔷薇,开遍沉睡的城堡。他一身宝格丽高定西服,聚光灯中朝她轻举水晶酒杯。她的心犹如杯中酒,在他掌中千回百转。
  国内相机巨头的幺孙,父亲是无人不知的商界大腕。哪怕他只是个庶出的幺子,但衣食无忧、英俊非凡,也足够成为无数女人梦想当中的高枝。
  他向她请求跳一支舞蹈,所有不能宣之于口藏于衣裙的繁复中。步步交错、身姿紧贴的舞池中央,神诅咒了她。
  她的心跳沉没在那双漂亮得能杀人的眼睛里。
  (3)
  第三次见面,在周沅久病的老爸那里。遗嘱将立,根据律师团的眼线透露,最小的她分到的股份也最少。在这场夺嫡般的股份斗争中,她手中握着的棋子实在太过有限。
  她必须亲手为自己制造胜利的筹码。
  结束虚情假意的孝顺戏码,她踩着高跟鞋到医院花园抽烟,他撑着黑色的伞,穿着一身病号服出现。
  “借根烟。”他浅笑着说。
  她白他一眼:“我虽然没什么道德底线,但给病人点烟这种事还是不会做的。”
  他伸手直接夺过她指间的香烟,咬住沾了口红的烟嘴,在迷蒙的烟雾里微微闭眼。
  “无妨的。抽不抽,都是死。”
  周沅在猛烈的日光中侧脸看他,问:“怎么,绝症?”
  “他让我活我就活,让我死我就死。这是什么症?”
  她嗤笑一声,答:“是软骨病。”
  但同样的,她心里很清楚,生在顶豪之家,不是天堂就是地狱。如果不幸有几个怎么都追赶不上的兄弟姐妹,在父母这把庇护伞倒下之后,生死富贵就是握在别人手里。
  而萧晴明说,他的出生无非是父亲为了争夺继承权所精心编造的局。他的使命在出生那一刻便已经完成,剩余的,生老病死,父亲说,那都是他萧晴明的命。
  他父亲要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能替他在遗嘱里多分一份股权的工具。
  而这恰恰也是如今的周沅所费心追求的。
  她的思绪千回万转,心计定音时,她问他:“你不介意吗?”
  “如今的事已经不是我介不介意的问题。”他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温柔而清澈,纯净如暖春的泉水,说,“但谢谢你这样问。”
  因为,哪怕是最应该在乎他是否介意的人,都从未这样问过他。
  “我想,我应该没有什么可介意的。”萧晴明说。
  周沅心里有什么已经凝聚成型,她望着身侧清瘦的男人,微笑着说:“不介意就好。”说罢,踮脚吻了上去。
  萧晴明。
  这样一个光是启唇念出声,就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暖色日光的名字,它的主人却终生都生长在金钱权势堆砌的暗夜当中,何其嘲讽。
  但是,你来了。
  带着救赎与宽恕,只是一个吻,我便忘却了所有时间的荒芜。
  爱意如藤蔓般疯长。
  (4)
  周沅怀孕四个月时,萧晴明已经是纽约某私人医院高级病房的长住客,也是她无数绯闻男友中,赫赫有名的存在。
  不得不说,她周沅真是天生的操盘手。数月前还在继承权争夺战中处于下风,眼下已经通过炒作私生活成为国内最具话题性的富二代之一,放眼整个周氏,没有任何人能比她更有公众影响力。
  俗话说,黑红也等于红。对于女人,周沅深谙其道。
  那天,她照常飞过去看他。
  暮色悠远,萧晴明站在病房阳台上作画,古典主义的轮廓之下,色块昏暗而压抑,那种她只在顶级的博物馆里才见得到的画作。
  这不知是她第几次发掘他的艺术天分,现存所有艺术门类,从乐器到摄影到绘画,那些她丝毫没有天分的事,却没有一件是他不擅长的。
  于是周沅当即就决定了,像决定晚餐究竟需不需要甜品一样。她说:“就你了。”
  萧晴明有些摸不着头脑,侧脸看她,问:“什么?”
  “我孩子的爸爸。”
  他首先并不是惊讶,因为这压根儿不是周沅对他说过的最疯的话。他只是有些哭笑不得:“开什么玩笑?”
  “我从来不拿孩子开玩笑。”
  “周沅,”他放下画笔,一板一眼地教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直接说‘我喜欢你’。”
  “我要是不说呢?”
  “我可以等。”
  周沅没答这句话,沉吟片刻,突然又问:“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萧晴明怔了怔,有些不解,但看她眼神相当坚定,就知道这是个他不回答她绝不会罢休的问题。
  “我会希望是个男孩儿。他能代替我保护你,心疼你,在你步履蹒跚的时候,还能背你回家。”他浅浅地笑着,他爱她爱出半条命去了,除了她,对他来说,世界上再没其他女人。但与此同时他又非常清楚,自己是绝对无法成为那个陪她共度余生的男人的。
  “你可想好了,我只生一个。”
  萧晴明想,她果然在开玩笑,便配合她,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再经历你我经历过的继承权争夺。我会亲手得到一切,然后把最好的都留给他。”
  萧晴明柔柔地笑,眼神很暖,那种当她在闹却还是被她感动的温柔。他俯身轻轻吻她,说:“好,都听你的。”
  (5)
  周沅就是这样决定成为一个母亲的。
  她会借由腹中周氏长孙的出生一步步得到整个周氏,她会借由资本的魔法操纵权势的触手,她会将所有阻碍她高升的杂草拔除,她会把所有世人眼中不该由女孩拥有的一切都拿到手中。
  她会成为周氏集团第一位女继承人,成为人中翘楚、先驱人物,所有光环的聚集地。
  而不是任何一个男人的附属。
  至于萧晴明,她看得很清楚,他一生都只能生活在家族的乱斗之中,甚至很有可能会因为身上的恶疾年纪轻轻就死去,除了一个贵公子的头衔,其余什么都无法拥有,更遑论为她和孩子贡献什么。
  因此她也不打算让他拥有什么,无论是她,还是她腹中的孩子。
  他说过的,他不介意。
  (6)
  周怀若半岁时才见到父亲,这是真的。
  但周沅没有对他说任何绝情的话。面对一个光是呼吸都要依赖仪器的人,她又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呢?
  周沅安静地走进病房,萧晴明还在沉睡。她抱着这一刻出奇乖巧的孩子,站到病房阳台上遥望黄昏中的曼哈顿,光影在各座大厦身上诡异且悄无声息地变化着,她预感这将是她最后一次站在这里。
  快门的响声将她唤回,原本面白如纸的男人不知何时起了身,举着一部小巧的口袋相机,氧气罩下的脸正漾着湖水般清澈的笑意。
  她才明白,原来世上真的有回光返照这回事。
  萧晴明对她说谢谢,说身为前男友还这样贸然找她来做什么临终关怀,不知道孩子的父亲会不会介意。
  她看着他,用那种只有他而没有想起任何人的眼神。她轻笑一声,说:“显然他是不介意的。”
  萧晴明想抱抱周怀若,但无奈身上管子太多,也实在没有力气。
  周沅就这样陪他坐了很久,直到夕阳彻底坠下,黑夜浓重得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压垮。
  “沅沅,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有她在,你以后再也不会是孤身一人了。”
  那个拥有太阳一般名字的男人,死在夜幕初降的他乡里。
  番外二 宇宙仅由你一人组成
  (1)
  有了庄鹤鸣的成功引流,周怀若的事业再次得到巨大推力,堪称一飞冲天。大大小小各种拍片把行程全部约满,她忙成一个小陀螺。
  难得空闲的周末,原本说好是约会日,结果刚睡醒香舍就来了客人。
  庄鹤鸣急急下楼去处理,周怀若慵懒地起身冲了个澡,发现消息列表里也堆积了不少紧急工作。
  无奈,两人只得各自忙碌起来。
  庄老板再回到楼上时,看到她正跪坐在沙发旁边敲电脑,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安抚了她满是歉意的眼神,他走到她身边,拿了个抱枕让她垫着,怕她膝盖磨破。
  周怀若在那修不完的图片海洋中抬头,委屈地朝他撇嘴。
  庄鹤鸣被她逗笑,低下去吻了吻她噘起的小嘴,柔声哄道:“好了,不着急。我又跑不了。”
  周怀若哪里是怕他跑了,是怕自己一忙起来,又冷落了他,让他受委屈。她说:“要不你再去休息一下?睡个回笼觉?”
  庄鹤鸣眼神很软,说:“你不用顾虑我休不休息,只需要考虑想不想我陪你。”语毕,盘腿坐到她斜后方,随手摸起茶几上那本他还没看完的书。
  周怀若问他:“我想,你就陪着吗?”
  “当然。”
  “多久都陪?”
  “多久都陪。”
  周怀若笑着靠进他怀里,又暖又宽阔的人肉靠背。
  世间有太多美好的事情,比如久别重逢,比如有惊无险,比如失而复得,比如前程似锦、万事胜意。
  却都不如,陪着你。
  (2)
  周怀若二十六岁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她拍了人生第一刊杂志封面,是为西班牙某时尚艺术杂志的中文版创刊号掌镜,模特是时下当红的男演员。那组作品在圈内广受好评,她新生代女摄影师的势头锐不可当。又比如,她用六位数密码保护着的个人存款也终于突破了六位数,再比如,她结婚了。
  细说起来,后面二者密不可分。六位数的存款在日日攀升的房价面前宛如杯水车薪,开独立工作室的梦想也因此始终有些可望而不可即。周怀若二十六岁的最后一天,约了庄鹤鸣在棚里碰面,打算收工后和他一块儿去看可租作工作室的房子。
  庄鹤鸣如约而至,远远就看到正在棚里拍片的周怀若。
  一袭干练利落的纯黑长裙,裙摆处的开衩设计完美勾勒出身材曲线,举起相机时是浑然天成的自信沉着,当真美艳不可方物。
  他不自觉地翘起嘴角。这样美好的人,是他的。
  还没得意几秒,有两个女生提着饮料经过他,他听到她们议论:
  “天天拍男模男演员,真的羡慕死了。”
  “但我听说她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是啊,但不是还没结婚吗?再说了,男朋友会老的,嫩模可是层出不穷。”
  “搞得我都想转行当摄影师了……”
  两个女生你来我往地小声谈论着,一同踏进周怀若所在的摄影棚。正巧周怀若拍完一组,她收回镜头,福至心灵般一回首,恰巧看向庄鹤鸣所在的方向。
  那一刹那,两人视线相接,她仿佛看到世间最为美好的风景,春风融化冰河般的温暖,夏日暖阳初见般的悸动。
  庄鹤鸣走向她,周怀若大大方方地牵起他的手,对在场人员说道:“介绍一下,庄鹤鸣,我的未婚夫。”
  她笑眯眯地举起那只牵着他也戴着他送的订婚戒的手,毫不掩饰地骄傲幸福。在众人一片带着善意的起哄声中,庄鹤鸣补充道:“很快就会成为合法丈夫那种。”
  周怀若蒙了:“啊?”
  “我们结婚,就今天吧,我一分钟都不想等了。”
  周怀若怔忪三秒,对一个从懂事开始就游走在交际场的人精来说,这三秒停顿所代表的震撼不言而喻。然后,她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动声色地将场面圆了回来,笑眯眯地道:“可以呀。只要你准备好了,我随时愿意嫁给你。”
  庄鹤鸣看着她,唇边慢慢浮起温柔的笑痕。
  他听到了,这个他梦寐以求的答案。
  (3)
  言出必行如庄老板,在周怀若收工后当真直接驱车到了民政局门前。
  周怀若看看窗外,又看看正在车内翻找着什么的庄鹤鸣,问:“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