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许谨修手插进裤袋里,泰然自若的走向夏轻眠。
那夜院子里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昏黄的灯光下,她神色冷淡,目光中流转着他从未见过的释然,一字一句说出“不再爱他”。
他当下没有特别的反应,如同往常一般回到住处看文件直到深夜,然后洗澡睡觉。
本以为一切会像平时一样,可他失眠了。一闭上眼睛这句话就在脑海中盘旋,困扰了他一整夜。
直至天亮他才终于思考明白,她爱不爱他根本不重要,他也不在意,因为这些东西,他自己也没有付出过。生气只不过是她出尔反尔的操作过于刻意。
至于答应订婚,也只是因为那个人是谁都没有什么区别。
“一个人?”
他缓缓开口,态度与平时别无二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夏轻眠视线落在别处,淡淡说:“陪我妈过来。”
许谨修嗯一声:“一起吧。”
与他不同,夏轻眠对那晚的事仍旧耿耿于怀。或者说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都令她如鲠在喉。
这次算是他们第一次争吵,现在看来,受影响的只有她一个人。而许谨修根本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夏轻眠心不在焉的看着那些画,忽然觉得可笑。许谨修又何曾将她放在心上过。
一路无话,两人绕着场馆走了一会,终于找到了夏沁雪。她坐在会客沙发上认真看着画册,那个年轻男人不时耐心为她做解释。
他们低声交谈,偶尔还会笑做一团。那男人狭长的桃花眼里没有一丝不耐,盈盈光亮下尽是温柔。
夏轻眠没想到这里的工作人员会尽职到这个程度。算起来他陪夏沁雪已经差不多聊了一个半小时。
“小伙子,因为有你我今天真是没白来。太感谢你了。”
“阿姨您不用客气,一会儿给我个五星好评就行了。”
许谨修不着痕迹的扫了年轻男人一眼,上前跟夏沁雪打招呼:“沁雪阿姨。”
沙发上的两人同时抬头。苏彻眼眸眯了眯,眼色立即凉了几分。
夏沁雪意外的表情很快转成了欣喜:“阿修?你怎么来了?”
“来帮老爷子订画。”
“许老近来可好?”
“还不错。”许谨修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夏轻眠,“昨天犯了心劲的毛病,现在好些了。”
夏沁雪关心到:“改天抽空我过去看看他老人家。”
客气的寒暄中,苏彻手肘搭在靠背上,以手撑头,漫不经心的看向夏轻眠。
忽而藏在口罩下的嘴角微勾,眼眸也如同新月般弯了弯。
这小脸儿绷得像做了倒模,看来也不是很欢迎这位呢。
夏轻眠从发呆中回神,敏锐的注意到那束热烈的目光。她转过头,发现苏彻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被抓包了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反而对她眨了眨眼睛。
—吃糖吗?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糖,夹在指尖动了动。
夏轻眠看他一副悠哉的模样,瞥了瞥他修长的手指。本想笑一笑敷衍过去,可他的眼神干净又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她无法忽视。
她注意到墙上贴的禁止吃东西警告标志,伸出手指指接着摇摇头。意思是不让吃,抓到会被请出去。
“小眠你在干什么?”
夏沁雪转头就看到了她奇怪的动作。夏轻眠像做坏事被抓个正着,耳尖隐隐发热。
她清了清嗓子,胡乱找了个理由,“没事,脖子酸活动一下。”
“你昨天不是睡得挺好,怎么走路也会脖子酸?”
“是呢,好奇怪。”她摸摸鼻子,眼神飘忽。
苏彻没忍住笑了出来,而后意有所指的拍拍沙发,“阿姨,你家小姐姐好像累了。”
话是跟夏沁雪说的,可目光从始至终都没离开夏轻眠。
直到他出声许谨修才又多看了他一眼。冷淡的视线在他仅露的眉眼扫过,眉头微微一皱。
似乎在哪里见过。
“沁雪阿姨帮我给老爷子选选画?”
才逛了一半,夏沁雪当即答应下来。不忘叫住苏彻:“你有时间陪我们再看看吗?”
“当然有。”苏彻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今天主要的职责就是陪您赏画啊。”
行程从两人到三人,现在变成了四人。而夏轻眠好像变成了最可有可无的那一个。
她跟在后面,看着母亲一边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竟然有种富婆出街的既视感。
看着看着,夏轻眠不由得比较起来。本以为许谨修身材已经够好了,没想到右边那个还要略胜一筹。从头肩比到腰肩比再到上下半身的比例,几乎无可挑剔。
夏轻眠忽然沉思,这样的条件都可以去当平面模特了,怎么会愿意在场馆里当服务生?
她思绪天马行空,放空的间隙许谨修已经挑好了两幅画。
苏彻写好编号准备去叫人,许谨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生日快到了,送您一副作为贺礼,希望您别嫌弃。”
夏沁雪听了一怔,立刻笑着婉拒:“不用了,你有这个心意就好了。”
今天的作品都是画家珍藏,每一副都价值不菲。她虽然喜欢,可还是太贵重了。
“不会,您喜欢最重要。”
夏轻眠也觉得不妥。别说他们才争吵完,以后怎么样她自己都说不准,这礼物拿着太烫手了。
她刚要开口拒绝,苏彻去而复返,神色淡淡的对许谨修说:“《雾山》成交,另一副《寻觅》已经被人预订。”
许谨修沉吟片刻,重新拿起画册翻看,最终选择了另外一副。这也是夏沁雪方才赞不绝口的,“阿姨,《日落》可以吗?”
“那副也卖出去了。”
听罢,许谨修面无表情的兜苏彻一眼,凛冽的下颚线微微绷了起来,“那就《挚爱》。”
苏彻双手插兜,眉眼间透着些许淡漠,“知道那幅画为什么取名《挚爱》吗?挚爱就是无论什么条件都不会割舍给别人。那幅画是非卖品,只陈列出来供人观赏。”
如果不是许谨修不认识面前这人,几乎要以为他是故意刁难。选哪个哪个不能卖,有没有这么巧。
他眼眸半垂,冷眼睇着跟自己同样高的男人,沉声命令:“让负责人出来见我。”
夏轻眠心头一跳,立刻走过去扯了一下许谨修的袖子,“算了,我妈刚才也说不用了。”
“是啊,阿修,给老爷子买到就可以了。”
许谨修看着袖口上葱白的指尖,脸色稍稍缓了一些。他锐利的目光又冷冷瞥了苏彻一眼,才转过头对夏沁雪说:“阿姨,不好意思。”
夏沁雪摆手:“没关系。我今天看的已经很开心了。”
其他人都在安静的参观作品,场面弄大了不好看。事后他自会搞清楚怎么回事,不必跟一个微不足道的工作人员撕破脸。
许谨修点头,吩咐助理将画送到老宅。夏轻眠趁机分神给苏彻使眼色,让他赶紧离开。
苏彻似笑非笑地挑挑眉梢,浑不在意。
夏轻眠有些着急,以口型无声对他说:“快点走。”
许谨修看上去对什么都很淡漠,其实脾气很不好。尤其刚才被一而再的顶撞,这会儿没发火是顾及公众场合,但会不会秋后算账谁也不能保证。
不想她为难,苏彻最终妥协。趁另外两人挑选作品时忽然上前一步,在一拳之隔的距离弯下腰,低声在她耳边说:“一会儿门口,等我。”
酥麻感如同引线上奔腾的火星,顺着耳根一路火力四射蔓延到脊椎。烧得夏轻眠呼吸一滞,心莫名跟着不规则地紧缩。
她悄然退后一步,发热的脸颊不自然转开,却正对上许谨修笔直的目光。
砰——砰——
心脏不受控制的强烈跳动,如同乱撞的鹿不安分。
“你们挑好了吗?”她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夏沁雪让她看画册,而后忽然问:“小眠你很热吗?脸怎么红了。”
“……是有点热。”
她胡乱应着,视线却越过许谨修宽阔的肩膀延伸到后方。
年轻男人抄着口袋,漫不经心向后退。灯在他身上打下淡淡光晕,他一瞬不瞬的望着这边,漆黑眼底似有光流转。
偌大展厅里的人和物都被他身上的肆意和闲散衬托成了背景板。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狭长的眼尾轻轻上挑,冲她挥挥手。
夏轻眠面无表情,可心跳却不受控制的加快。莫名生出暗度陈仓的感觉来。
她看着他越退越远,最后在玻璃门旁停下脚步。然后忽然摘下口罩,让她看清了唇边慢慢扩大的笑。
他就这样懒散的靠在门边,摘下鸭舌帽,大大方方让她看个够。
他的坦然却换来她的局促。心慌意乱间夏轻眠仓皇转开视线,可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好像堂而皇之地在问她:
做贼的是我,你心虚什么。
……
这厢许谨修交代完助理,并没有在意不相干的人。只是看了一眼时间,说:“送你们回去。”
夏轻眠没吭声,夏沁雪答应了下来。买画已经闹得不愉快了,而且让他们多多相处也是好的。
果然,许谨修脸色稍霁,提出先去开车。他走后,夏沁雪牵起夏轻眠的手说:“有问题就要解决,你怎么选择妈都尊重,前提是不要后悔。”
她就是年轻时眼瞎选错了人,才让前半生过得如此不堪。本来她觉得许家可以做靠山,让夏轻眠这辈子都衣食无忧。可这两天她反思了自己的过去,没有什么比找一个疼爱自己的人更幸福。
夏轻眠点头,“好。”
……
大堂里,几位买完画的人正聚在一起低声讨论。夏轻眠挽着母亲从人群中穿过,前面的路忽然被人挡住。
“不好意思,借……”
“过”字在认出来人后戛然而止。
苏彻笑,“想跟我借什么?”
夏轻眠摇头,转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没人难为你吧?”
苏彻一怔,随即一双桃花眼笑开了,“放心,没有。”
没人敢为难他。
“那就好。”
夏沁雪疑惑到:“画展还没结束,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们。”苏彻将一本画册和一副包裹严实的画交给夏轻眠。
“画家对阿姨没选到心怡的作品表示抱歉。这是他的一点心意,希望阿姨不要拒绝。”
“这……”夏沁雪第一次遇到这么接地气的画家,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您收下吧,不然我没法交差。”
夏轻眠恍然明白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犹豫片刻伸手接过礼物,“帮我谢谢苏彻。”
“好。”他望着她,低声应到,“我一定转达。”
……
许谨修的车停在正门口。夏轻眠扶夏沁雪上了车,挣扎片刻还是坐进了副驾驶。
许谨修忽然靠近,她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往后躲。他一顿,眼里温度凉了几分,“安全带。”
“哦。”夏轻眠吐出口气,将安全带系好。
而后听到后座的夏沁雪惊讶的低呼一声。
“妈,怎么了?”
“……没什么。”
夏沁雪神色复杂的看着拆开的包裹。这不就是拒绝卖给许谨修,她最喜欢的那副《寻觅》吗!
她将画装好,不由抬头看了女儿一眼。刚才那个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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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0章 、10
◎心死。◎
申城又变了天。连续几天细雨绵绵,扑在身上如水雾一样粘稠。雨下得黏黏糊糊,终日不见阳光,平静的生活似乎也多了几分压抑。
夏轻眠每次出门去研究所都打怵,这点雨打伞显得矫情,挨浇又湿了发梢。所以几日来,她两件连帽外套换着穿,一黑一白,简约又朴素。
“你呀,混在一群男人身边,自己都跟着变糙了。”
夏沁雪拿着丝绒手帕擦画框上不存在的灰,一边淡淡数落她。
“妈您歇会儿吧,那玻璃再擦就要漏了。”
自从那日从画展回来后,夏沁雪每天的固定行程就是用那块专属的手帕不厌其烦的擦画框玻璃。
“怎么会,你看多明亮。”
夏轻眠穿好鞋看过去,差点被玻璃亮得刺瞎了眼。看她母亲这个劲头,如果现在还年轻,指不定也是个追星girl。
“好吧,那您擦累了记得休息。”
……
很久没跟林竹音出来小聚。在所里忙了一天,下班后夏轻眠去了世纪广场,两人相约一起吃火锅。
林竹音准备开一家养生会所,最近正在装修。牧丞尽心尽力的跑前跑后,给她省了不少麻烦。
“他这个人吧,让我觉得有时候靠谱有时候不靠谱。但是吧,有他在我就觉得很安心。”
夏轻眠夹起一块冬菇蘸蘸料,“打住,我不想没吃饭就被狗粮喂饱了。”
“什么狗粮啊,我这不是在跟你吐槽他吗。”林竹音嘴上不承认,可脸上的甜蜜却无法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