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上午,刘家父母去附近的公园里遛弯儿,刘青山独自在家里等着季秋天的到来。
六百元的现金和二百多块钱的药一会儿就要易主,他这个月的工资就这么交待了。
原本是要砍砍价的,可秋月的泪水更值钱,也更具杀伤力,妥协是刘青山唯一的出路。
十点多钟秋天如约而至,他还扛来了一个编织袋子。随着他的到来,一股子血腥味迅速占领了刘家的屋里屋外。
“这是什么呀?”刘青山看见渗有血水的大编织袋一脸疑惑。
秋天揉着肩膀头回答道:“这可是好东西,是早晨刚宰杀的羊,新鲜着哩!”
“羊肉啊,确实是好东西!”刘青山伸手推了推袋子里软塌塌的动物尸体,“大热天的,该不会捂臭了吧?”他怕羊肉在袋子里捂的时间长了会变质。
“不能,这是绝对新鲜的,不信你闻闻。”秋天说着把袋子解开了,半扇羊肉露了出来,果然没臭味。青山赶紧把羊肉搬到阳台上,准备支解后放冰箱里。
“让你破费了,不好意思啊!”刘青山对着舅哥表达着谢意。
心说连钱带药的耗费了我八百多块,还知道准备半拉羊来谢我,季家人还是挺明白事理的。
季秋天摸着大脑袋,嬉皮笑脸的对妹夫说:“不好意思!要破费的是你,这羊肉不是白给的,你得掏钱买。”
“我靠!”刘青山来气了,心说这是什么事呀!他对着舅哥说:“这肉我不想买,麻烦你老把它拿走吧!”
“别呀!”秋天晃着大头,“俺这大老远给扛过来的,别费了俺的一片心意啊!”刘青山气得牙花子直疼,“你这是什么心意?谁见过送心意还带收费的!”
“俺的心意是让你能吃到最新鲜的羊肉,让你吃到鲜羊肉就是俺的心意!”
“这个心意我不要,你拿上它,还有钱和药,快走吧!”刘青山下了逐客令。
秋天急得直摆手,“俺话还没说完呢,这半只羊才二百块钱,你上哪找这便宜的好事去?”青山心里一动,“二百块钱,你这不会是病死羊吧?”
“你说啥呢?你污辱俺也不能污辱这羊啊!你看,这还带着检疫戳呢!”
秋天说着把羊肉给翻了过来,指着一个戳印子证明着这羊肉的清白。
“俺大半夜的跑到屠宰场去批发拿货,又不辞辛苦大老远给你扛过来,就收你个成本价,一点也没多要,俺图的是啥?你说这是不是心意?”
他对妹夫的不领情表达着强烈的不满,“俺的膀子现在还累的生疼呢!俺这是为谁啊!”
季秋天混过中午饭后带着药和八百块钱乐呵呵走了,从始至终都没问一句关于自己工作的事情。
他对目前的状态很满足,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用工作没人管着,挺好!
这让青山轻松不少,他觉得舅哥聪明的不是地方,但犯起傻来却是傻到了点子上。
两天之后,也就是七月十一号的下午,葛桂兰火急火燎给三女婿打了个电话,一个惊天动地的信息传来——季秋天被派出所抓走了。
“什么?不会吧!”青山一听也慌了神。他怀疑这会不会是场误会,那个秧子也就是馋点、懒点、心眼损点,也不至于干违法犯罪的事呀!
葛桂兰在电话里连哭带嚎咒骂着儿子:“哎哟——这个挨千刀的,这个作死鬼哟——俺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呀,咋生出这么个猪头驴下水的畜生哩!一点也不让俺省心啊!要了俺的老命咯……”
“你先别骂了,赶紧说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进去的?”丈母娘骂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原因,这让刘青山很是着急。
具体情况是,在七月九号的凌晨,一个肉贩骑着三轮车去上行,行至半路时忽然内急,就赶紧下车背对马路面朝墙的解决问题。
也许是他的尿积蓄得太多憋得太久,向外排泄时过于投入,以至于车上的羊肉都被人给顺走了也没有察觉。
等转过身来发现货被偷了时,这个倒霉的肉贩当时又差点没把屎给急出来。
警察通过走访目击者发现了盗窃者的行踪,说是有两个小子大清早用摩托车驼着几个肉半子,挨家饭店问要不要鲜羊肉。一路查下来,发现有几个饭店用超低价格从他们手里收购了羊肉。
再经过深入盘问,几个饭店老板都提供了一个同样的线索,说卖他们羊肉的一个小子模样挺特别。
他的脑袋看上去就像个大南瓜,超大的那种。身子也是圆滚滚的,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两个圆球的组合体,跟冬天里堆的雪人有一拼。
有了这个线索就方便多了,警察轻而易举就在一个网吧里逮到了季秋天和他的同伙。
刚进去时小哥俩还想「拉硬」装英雄,可几个电炮飞脚就把他们从英雄变成了狗熊。
除了哼哼就是哼哼,连「哎哟妈」都想不起来叫。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要想放人就得交罚款。
青山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敢情秋天给他拿来的肉是偷的。
他跟丈母娘说:“那你就赶紧出钱赎人哪!若是秋天在里面被弄出毛病来,说不定还会影响他以后的身体发育呢!”
就是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他还有心拿秋天逗闷子,不是他玩性难改,而是他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幸灾乐祸念头。
葛桂兰没注意女婿的说法,只是急得像没头苍蝇似的乱嗡嗡。
她说自己确实是要着急赎这倒霉孩子出来,但是那边要价也太高了,一张嘴就是一万块。
“啊——”刘青山倒吸一口凉气,心说怎么罚这么多钱。
“想跟俺要钱就是不好使!”葛桂兰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她吹嘘说自己只是提了一个人的名号,人家警察就给了面子,一下子就打了对折,免了五千块。
“你提的人是谁啊?”丈母娘竟还能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这让青山颇感意外。
葛兰好象不愿意多说这个人的情况,但她还是忍不住炫耀着夸起了海口,说着说着就漏了。
原来这个人就是她的大亲家公,佟振东的父亲苗苗的爷爷——佟铁山。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山城官场上还没谁敢不买他的账。
青山又一次在无意当中获取了佟铁山的点滴信息。他忽然发觉不对劲,心想,既然佟振东的老爸这么有实力,那丈母娘干嘛不让他直接把人领走啊?
“有这么个重量级的人物咱还怕啥,让他出面把秋天给保出来不就得了!”他试探着提醒丈母娘,只要把佟铁山请出山,季秋天就有救了。
“哎哟!这话应该怎么说呢?早知今日俺就……”刘青山在电话中听到葛桂兰用巴掌重重拍脑门的声音,这老太太正因为某事而找后悔药吃呢。
“你听俺说啊,青山,咱们现在不谈这些没有用的,你赶紧拿五千块钱过来,从派出所把秋天给俺弄回来。”葛桂兰猛然步入正题。
刘青山脑子一晕,心说季秋天被抓是罪有应得,干嘛又让我出血呀?
他对葛桂兰说道:“我说妈呀,按理说我是你家的三女婿,这事我出份力也是应该的。可秋天犯了事那是他自己的过错,干什么要让我拿全款哪?”
“什么叫全款?俺大女婿家已经出力了,帮着俺们给抹了一半的钱呢,你只需要拿另一半就可以了。”
青山可不认为是佟家出的力,只不过是丈母娘借了人家的名号而已。
葛桂兰见强攻费事,就想来个智取。她忽然问青山:“秋天给你拿去的肉你吃没?”青山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实话说承认吃了。
“吃了你就有份!他是为了你的馋嘴才进去的,你说你应不应该拿这笔钱?”她在这里给青山下了个套,这小子还真就往里钻。
“你老可不要冤枉好人啊,又不是我指使他去偷东西的。我要是知道那肉是他偷的,打死我也不敢要,再说我还是给了钱的。”刘青山赶紧撇清与秋天还有那半扇羊肉的关系。
“反正这钱俺们是不会掏的。刘青山你记住了,秋天是为你进去的,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那就是由你引起来的,你得负责,你得负全责!你要是不怕良心受到正义的谴责与审判,那你就别管这事!”
葛桂兰表现出了惯有的强硬态度。季卫国在旁边给老伴鼓掌叫着好,他认为最后一句是最给力的。
挂断手机后刘青山觉得耳朵发烫,这才发现因为长时间的通话手机都快热冒烟了。
他赶紧把媳妇叫到了办公室,对她陈述详情。秋月得知此事便一头栽倒在地,被老公扶起来后她除了哭就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葛桂兰再一次打来电话,催促刘青山赶快把五千块钱给她汇过去。
“嗯……你等一下。”刘青山并没有着急汇钱,他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去年大志跟人打架进了派出所,当时就是他跑前跑后打点处理的,所以里面有些门道他还是颇为清楚。“妈,你把那个办案警官的电话给我,我想跟他们聊两句。”
葛桂兰又犯了老毛病,“你平常说话都上不了台面儿,还想要跟派出所的人对话!俺这次都是勉强跟人家交手,你……”
“你别管我是能上台还是能上炕,赶紧把电话给我吧!你要是不给我电话,我一分钱都不带拿的!”
刘青山不耐烦地打断了丈母娘的吹嘘,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装大尾巴狼。
要到电话号后刘青山立即就打了过去,等他一开口季秋月才弄明白,原来他是要跟人家讨价还价。
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公还跟人家磨磨唧唧地讲价钱,难道在他眼里金钱要比自己二哥的性命和自由更为重要?这个坏小子居然不拿我们家人当回事,真是太过份了!
秋月心里此时没有责备秋天的不争气,也没怪罪父母舍命不舍财,倒是怨恨起自己老公来。现在这个唯一能帮助她季家的人,却成了她最为憎恨的人。
刘青山的电话没白打,五千变四千,他用四千块钱换回了一根没用的秧子,季秋天终于被放了出来。
对于这场危机刘青山想用「险中求胜」来形容,但又觉不妥。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季秋天什么损失也没有,关小号挨揍那纯属是罪有应得;
季家没花一分钱就又办了一件大事,只有自己又是白白损失了四千块钱,何谈「胜」字。
他今天所做出的「义举」,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不需要秋月的感激涕零,更未指望季家会对他感恩戴德。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秋月竟然会吃饱了骂厨子。刚退罢外敌就又陷入了内讧,刘青山不得不再次面临被窝里的战争,他又是十多天没能碰得老婆的身子。
季秋月认准了一件事,青山不应该在二哥危难之际还在那讨价还价,万一给人家惹火了,吃苦受罪的可是二哥。
青山要向她解释此中奥妙,可她根本就不听。至于那四千块钱,虽是有些心疼,但她也认为值了,毕竟是换回了秋天好好的一个大活人。
自从跟刘青山相识至今,秋月见过使过的钱越来越大。想想以前,她还因为青山给她家花了几百块钱而感到焦虑心痛。
再看看现在,即使是四千块钱她也觉得不在话下。一方面是为了救秋天,她心甘情愿。
另一方面,也是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有了支配巨款的底气,刘青云两口子给的八万块就是她的定海神针。
秋月的思想正在悄然改变着,这一现象发生得特别隐蔽,以至于连她自己都没半点察觉。
第60章
秋天的出国梦 01
刘青山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一个超自然现象,是关于梦的预兆性。
夜里诡异的梦境向他昭示着次日将要遭受的厄运,应验率百分之百,超准。
如果他在头天晚上睡觉时梦到了二舅哥,第二天他一准儿就会破财,损失从几百元到几千元不等。
梦到老丈人季卫国则要严重些,有可能会破财万元以上。
要是梦到了丈母娘葛桂兰,就代表着不顺、事故,以及难以逾越的困难即将发生。
一旦梦着大姨姐季秋菊,则注定要与他人发生矛盾、口舌,或是受人诽谤。
如果梦到的季秋菊是白条的,那后果就更可怕了,他就一定会与人有拳脚之争,进而导致血光之灾。
一切将要发生的不好的事情,都因季家人在梦中的出现而变得可以提前获知,只是还不能化解。为了能够破解这种怪梦的现象,青山向豆子做出了咨询。
豆子把老婆给支走了,毕竟这是一个关于娘家人的话题,他可不想被砸了场子。
“说说看,你是怎么发现这个规律的,或者说你是怎么把梦境与现实的发生联系到一块的?”豆子这回又变成了佛洛依德,为青山做出梦的释译。
刘青山说,自从第一次去山城回来以后,他就开始被这种怪梦所困扰了。
梦境中常会单独出现几个人物:季卫国、葛桂兰、季秋菊、季秋天。
只要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位入侵到自己的南柯梦境之中,那么第二天就一定会在自己的身上发生灾难性的事件。
比如说为季秋天出赎金的头天晚上,他就梦到了这个秧子。
在为季家汇出两万元钱之前,他梦到了季卫国。自己的电脑出现故障导致数据丢失、厂内出现了责任事故、被上级指派特别难缠的任务,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他都会梦到葛桂兰。
而每次梦到秋菊之后他都会跟人发生争吵的行为,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在路上,想躲都躲不掉。
特别是有一次梦到季秋菊一丝不挂的站在那里,第二天他就跟两个醉鬼打了起来,手臂都被破酒瓶子给刺破了,划出来的大血口子缝了十多针。
豆子闭着眼睛咬着牙签,盘坐在沙发上半天不语,似陷入禅定。
忽然他二目圆睁,猛一拍大腿道:“依我看来,要是按照生命的形态等级来划分,可分为鬼神,世人、娘家人!所以他们没事就给你托是属于正常现象,不必过份担忧。至于梦到了光巴出溜的大姨子……”
他突然奸诈的笑了起来,刘青山感觉这小子要不放好屁。果然,豆子接着说道:“那是你对大姨子的肉体产生暗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