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沸腾狂热的心潮乱涌被这道冷静凛冽的嗓音浇熄。
陈棠苑沉默片刻,有些过意不去:“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好渣,玩弄他感情?”
“你的身份,他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倘若决定要开始,当然早有预料。”
陈棠苑恢复理智,毫无波动地应道:“嗯。”
“不过。”方靖莘顿了顿,又好奇地问,“那天你在舞会上撇下所有人提前离场,家里人竟也不讲你?”
“怎么会不讲。”
一想到家庭聚餐那天笼在她头顶的惨淡氛围,陈棠苑立刻撇起嘴哼了哼。
“好在我说有看上那么一两个,外婆的脸色才缓和一些。”
“是吗,看上谁了?”
陈棠苑漫不经心道:“过去也不认识,是锡兰陆家来的人。”
黎盖伦原本歪在沙发里懒散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只是单纯地叹服庄律森的进展程度意料之外地迅猛兼顺利。
竟然有本事混入陈家的舞会,甚至连人都带走,算他有点手段。
直到陈棠苑嘴里又冒出陆司麟的名字,剧情走向与庄律森早前的分析丝毫不差。
黎盖伦终于坐不住,黑着脸猛地一拍布艺沙发扶手。
“陈棠苑!”黎盖伦连名带姓地喊道,话里带着警告,“姓陆的绝对不行!No way!”
“为什么不行?”
两人都被突如其来地一声闷响吓了一跳,同时扭头望过去。
陈棠苑无视黎盖伦阴沉的黑脸,在脑海里搜寻片刻,问:“你二家姐是不是也嫁给了这个陆家?她应该过得不错吧?”
“总之陆家不行。”黎盖伦捏了捏鼻骨,无奈道,“好心你不要如此肤浅,只知道看脸选人。”
陈棠苑本就是随口说出一个名字打发掉家人的盘问,却莫名收获一顿嘲讽,逆反心即刻窜上来。
“不看脸,难道要看心灵?”陈棠苑理直气壮道,“你可真是我妈的好学生,跟她讲的话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努力加快进度中TAT
+钟意就keep住,不钟意就delete:出自《我的最爱》。
◎最新评论:
【哈哈哈等不及了!】
【我也不是来催就是问问今晚是不是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小姐看得是同庄先生长得像的脸】
【没有庄先生的一天】
【撒花撒花撒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54章 、纵情四海
◎一地暗灯照不穿的心,一个吻轻易落下。◎
“Mrs.陈也反对?”黎盖伦像是收获理想队友,满意道,“人家果然比你看得清,难怪一出手便拿下真爱。”
“你几时变得这么爱刻薄人?”陈棠苑没好气道,“你的粉丝言论还是留到其它的地方说,在我面前讲都无用。”
“那你又是几时变得这么瞻前顾后?”
作为一个合格的迷弟,黎盖伦当然知晓陈妈妈与丈夫的相遇及恋爱细节,直接用作举例道:“Mrs.陈当初不也是她率先上前搭话,如今这个世道谁说非要等哪一方先主动。”
难道妈妈的话就一定是真理,行为就是准则?
陈棠苑不想被他教育,头发一甩,在另一处沙发上坐下,一言不发地刷起手机。
方靖莘被晾在原地,忍无可忍地插话道:“我的少爷小姐,你们到底要不要吃饭?不如吃完再讲,我下午还有很多工要做。”
黎盖伦烦躁地抱起双臂,内心正经历天人交战。
坦白讲,他一点都不情愿替庄律森说半句好话。
他自认早已不是童年时那个任人倾碾利用的傻仔,哪曾想在庄律森面前竟又秒秒钟打回原型。
再度体会那种无法自由掌控事态走向的挫败感,想想就令人身心憋闷。
能看他在与陈棠苑有关的事情上多吃些苦头,才是喜闻乐见的场景。
都不知该去怪陈棠苑不够争气,还是怨庄律森剧本写得太好,又让他提前算到这一步。
相较眼睁睁看陈棠苑将陆司麟纳入头号人选,有些话不想说也只能说。
黎盖伦手肘撑住扶手,换了个坐姿,继续道:“他不开口,难道你不会自己提?他不回来,难道你不能自己去找他?”
“或者你可以学学梁影帝,在港城呆得闷了,直接到机场搭最近一班机飞伦敦,去广场喂一下午鸽子,夜晚再搭飞机回来,什么也不会耽误。”
“Trust me,你若是此刻突然现身伦敦,一定可以令他感动到甘为你赴汤蹈火,万死无悔。”
还赴汤蹈火,万死无悔。
陈棠苑觉得他的话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不好意思,我没那么有闲情。”
她头也不抬地应道,仍在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
林泽的最新朋友圈被刷出来,图片上瘫着一个躺平的漫画小人,外加一行文字:顺利收尾。
她一扫而过,此时又倒翻回去盯着看。
顺利收尾,说的是哪件事?
她有点想知道,却又不敢问得太刻意,以免被人窥破她的心急。
不过,她并没有与庄律森加上好友,他应该不会看到她的评论,林泽总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要报备。
陈棠苑想了想,将庄律森的手机号输入搜索界面,一无所获。
他大概不用微信。
她又去尝试其他通讯软件,Whatsapp和Line里同样查无此人。
陈棠苑宽下心,点开输入界面,正正经经评论:是矿区的事解决了吗?工作人员都没事吧?
林泽秒回道:是,差不多解决了,现在就等麦克回总部。
陈棠苑附上一个双手合十的表情:那就好,辛苦啦。
林泽简直受宠若惊:多谢陈小姐。
陈棠苑没再回复,愉悦地收起手机:“走啦,去吃饭。”
*
穿过满室香影,灯红酒绿被毫不留情甩在身后。
她推门而出,身形在玻璃台阶上拖出一道模糊的光斑。纱制斗篷垂落在地面,化作翼影,随着夜风灵巧而轻盈地展成一对薄翅。
有人在灯下与她相对,伸出手邀她跳舞,她放下裙摆走过去,骄矜地将裹着蕾丝手套的素手搭上他手心。
借着月色,他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映出她的绚缦色彩,眼波像凝着一汪温泉,像涨落的潮汐,伴着海浪。
永恒提前降临的夜晚,心事付在歌谣上。
他倾过身来拥住她,距离拉得无限近,情怀拉得无限满。
一地暗灯照不穿的心,一个吻轻易落下,不知道为何却没有触觉与温度。
随后场景再换,光阴风驰电掣地向后倒退,停在哪一个名字意味深长的站台,车门开启,走下来的却不再是原故事里的你和我。
只有电车的铃音仍是那样不缓不急,像道姆·柯布手里的陀螺,又像催人梦醒的那支法语歌,在耳边无情唱着勿沉沦。
再醒来时,月亮早已落向另一个半球,太阳照常升起,光线斜照向床头。
陈棠苑手背搭在眼帘上,缓缓睁开眼,拉扯的情绪随着满室的明泽敞亮瞬间蒸发在空气中。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她羞耻又忐忑地想。
定了定神,才伸手探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隔着时差,如今伦敦正是夜深,月亮离开这里,去了他的城市。
讯息皆是空的,没有哪条消息未读,没有哪通电话错过,想见的人依旧杳然无踪。
她在混沌昏沉里想起不知是哪部电影里的台词。
“梦里梦见的人,醒来就应该去见他。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情绪蓦地一激。
或许Garen说得有道理,如今这个世道谁说非要等哪一方先主动,就算换她去找他又有多大损失。
既然林泽也说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她应该不会影响到他的工作吧。
她在伦敦有房子,各季衣物与日常用品都齐全,只要她愿意,只需一张机票,连行李都无需收拾。
“晚点我要飞一趟伦敦。”
陈棠苑在早餐时刻向父母宣布了这个行程,语气随意得好像只是搭空中快线飞一趟濠城,十五分钟的航距。
陈爸爸惊讶道:“今天去?怎么这样突然?”
“有几幅与开业展相关的手稿一直找不到,大概是放在伦敦没有拿回来。”陈棠苑喝完牛奶,将用过的湿巾叠好放在桌上,准备要走。
“什么手稿这么重要,非拿不可?”
“当然,我精心筹备了这么久,怎么可以有一点细节上的不完美。”
“你也还未确定究竟在不在伦敦,不如让茜姨去找了寄给你,免得白跑一趟。”
“在的在的,我确定。”陈棠苑坚持道,“时间紧迫,寄回来万一赶不及呢。”
陈棠苑收拾完毕出了门。
她想好了借口,还需拿上一件道具——他的西装外套。
她当时洗干净了挂在深水湾的衣帽间里。
*
表嫂与外婆竟然大清早就坐在厅里说话。
陈棠苑走过去打招呼,目光四处搜寻了一圈,却没找到大表哥的身影。
表嫂大概也十分意外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听到声音,单薄的身躯颤了颤,抬手快速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转头撑起笑:“苑苑怎么来了。”
陈棠苑懵了一下,朝外婆道:“啊,我迟些要去伦敦,想回房间拿护照。”
外婆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快去,看起来情绪并不太好。
陈棠苑不敢多问,悄无声息地上了楼,从衣柜里拖出一只老花手提箱,将西装叠好铺进去。
陈棠苑拎着箱子走下来,表嫂也正从沙发上站起身。外婆并没有看她,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不知说了什么,表嫂朝她鞠了鞠躬,转身快步往门外走。
陈棠苑也跟出去,眼见她马上要走,远远便问道:“阿嫂怎么自己一个人,陈济千没有来?”
她与几个表兄弟关系不错,向来都是没大没小地直呼其名。
“济千在公司呢。”
表嫂扶着车门,笑容里恢复了往日的谦柔,但眼眶泛起的微红仍显示出方才哭过。
陈棠苑蹙起眉,越过表嫂看到后排座位上堆着几个写有港城手信字样的袋子,塞满元朗蛋卷和凤梨酥,还有翠香楼的客家茶粿和杏仁饼。
“阿嫂这是要去哪里?”
“正准备去机场。”
“这么巧,我都是去机场呀。”陈棠苑扬扬手里的箱子,“那介不介意我蹭你一程,路上有个伴。”
“好啊。”
表嫂率先弯腰坐进车里,将后排的纸袋往角落一推。
陈棠苑打发江司机自己回去,也跟着上了车。
表嫂看着她抱在怀里的手提箱,问道:“苑苑去伦敦做什么呢?”
陈棠苑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是想去见一个朋友。”
“是吗,挺好的。”表嫂点点头,话里有一丝感伤,“还有想见的人,还有可以见的人。”
“那阿嫂呢?”
“我回温哥华探望父母,顺道散散心。”
“散心?”
“嗯,其实在这边过得不太好。”表嫂苦笑一声,“想躲回娘家了。”
“怎么会?我一直以为你们很恩爱!”陈棠苑不可思议地惊呼,“是陈济千欺负你?别伤心,回头我帮你骂他!”
“不是他的问题,大概是我的问题。”
表嫂摇摇头,不再多作解释,沉默地望向窗外拥挤的城市。
大概是独自嫁到港城来,父母兄妹都不在身边,连可以倚赖的肩膀都找不到一个,又怕家人担心,受了委屈无处说。挣扎片刻,她还是将陈棠苑当作倾诉对象,开了口。
“说起来我嫁到这里好几年,好像现在都没能完全融进这个城市的圈子,在那个家里也就同你,还算有点话说。”
“其实我自己家条件都还可以,虽然是远不及你们,但爸爸妈妈也不希望我高攀,千里迢迢来做什么豪门少奶奶。”
“但我与济千,的确是因为真心相爱,至少我认为我们在外求学那段日子,的确是彼此鼓励着,相依为命一般过来的。”
深吸一口气,眼泪又滚了出来,她抽出纸巾徒劳地擦着,话不成句。
“有一回在挪威,我们的车在雪地里抛锚,等待救援等到深夜。不敢开太久暖气,他把厚衣服脱给我穿,把最后半瓶伏特加留给我,让我喝完暖身。我躲在他怀里,看到天边亮起极光。他冻得声音都变了,还颤抖着在我耳边说,如果这次可以活着出去,我们就结婚。”
“我一直觉得我与他也算经历过生死。他承诺过的,无论发生什么,对我都不会改变。我们曾经也有过千金不换的快乐时光,可正因为快乐过,现在的痛苦才更加深刻。”
陈棠苑吃惊地张了张嘴:“……到底,怎么回事?”
“我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可是就是没有孩子。”她捂住脸哽咽着。
“我当然知道你们这样的家庭,对子嗣多么看重,他也是被父母催促着逼迫着慢慢动摇……可笑吗,他的父亲,我的公公,居然直接给他塞女人。要他去跟别的女人生孩子,抱回来给我养,算我的,我们还跟过去一样。”
“怎么可以呢,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他招架得了多久,我又招架得了多久。我也不可以说他有错,这就是他的家庭,他也很痛苦。”
陈棠苑想起聚餐时,外婆那番渴望抱曾孙的话,所以今日在大宅里才对表嫂态度冷硬?
“我来找老太太求助,你猜她说什么?她叫我忍。她说这是一个豪门媳妇的觉悟,没有这样的觉悟当初就不该嫁进来。好像我是为了锦衣玉食,好像我是为了下半生的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