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扇上绘着明月映渠,蔷薇满架,流萤飞舞,扇面一侧题着两行诗句。
闲依露井,笑扑流萤,惹破画罗轻扇。
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1]
她逐字默念,放空思绪。
直到黎盖伦一声不敢置信地低呼,将思维再度扯回现实。
“OH——MY——GOD——”
“OH!MY!GOD!!!”
黎盖伦已经激动到语无伦次,只剩这一句。
陈棠苑目光随之落向被他捧在手中的丝绒珠宝盒。
一对小巧的水滴形铃铛耳坠静静躺在锦缎中央,乍看是一副颇有年头的首饰,在岁月的洗涤中光泽度略有折损,却并未令其蒙尘。
但若要说精美绝伦,却也还谈不上,充其量算一般古董珠宝中的上乘品质,竟然能够令一位见惯华服美饰的顶级造型师兴奋到双手颤抖。
“这是什么?女式耳坠?”
陈棠苑被勾起好奇,凑近了去端详,黎盖伦格起手臂小心护住:“别动!”
陈棠苑越发好奇,一叠声追问。
方靖莘“哟呵”一声,嘲笑道:“不就是些小恩惠,怎么连看一眼也不准?”
黎盖伦一瞬间态度倒转,没脸没皮道:“是,我就是很容易被收买。”
“男人最了解男人。”黎盖伦不紧不慢地将墨镜戴稳,朝陈棠苑打了个手势,“方法我教给你,只要你肯撒娇卖萌扮可怜,他一定无法拒绝。”
“听他乱讲。”方靖莘不苟同,“不是每个男人都吃这套。”
“是这样没错。”黎盖伦的表情隔绝在镜片内,“不过他嘛,一定吃陈棠苑这套。”
他语气加重在“陈棠苑”三个字上,可惜在场人关注点皆落向那对耳坠,并未细想他话中深意。
微掩的门外传来响动,陈棠苑噌地从侧坐的扶手上起身站好。
他推门而入,朝她走来,霁月清风的气宇很容易令人联想到画扇上的明月,将满架舞红的花藤映照出银霜。
他站定她身畔,手沿着平整的裤腿缝线垂悬着。她挪近半寸,悄悄探出手去,还未碰到他尾指,他便似有感应一般,张开手将她的五指牢牢扣住。
收紧的力度令她短暂地怔了怔,他却没在看她,神色清淡地平视前方。
黎盖伦这回态度友善,主动起身提议:“这一带风景不错的,吃饱不如出去走走。”
陈棠苑还在发怔,他询问她意见:“苑苑想去吗?”
她心里还悬着忐忑,正想找机会与他好好谈谈,立刻点了头。
其余两人已经先一步走出去,穿过前院一丛丛怒放的月季,充满默契地拉开车门。
“我们就不去了。”黎盖伦降下车窗,抬手一挥,“Enjoy yourselves.”
很快,双门跑车在夜色里只剩一截猩红的尾灯。
作者有话说:
努力憋大招ing
[1]《过秦楼·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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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67章 、夏日倾情
◎听一听。◎
会所在院落间辟出多条蜿蜒的小路,以保证不同区域的宾客不会在闲逛时迎头碰见,产生不必要的尴尬。
山径一侧紧临悬崖,亦无需担心被摄影机镜头对准,最大限度地保证私密性。
也不知道背后老板姓甚名谁,如此财大气粗地在半山圈着一大块地,不用于自住,也不起楼售卖,与本城寸土寸金的概念完全相违。
倒成了这座岛上少有的,可以大方在户外牵手约会的地点。
月光茭白,两道朦胧的人影投落在窄路上,随着脚步移动无声地交错。
陈棠苑低头一步步追逐着自己的影子,没有心情享受山间的幽静。
她本想等他先来开启话题,而他除了过分反常的缄默,看起来不准备询问半句。
可她的确迟早是要回去联姻的,这一页书写好的未来既然已经被摊开,便无法视而不见地翻过去。
陈棠苑蓦地收住脚步。
他的手还与她扣着,被她突然的停顿一扯,也停下来,回身看她。
“怎么了?”
语气自然得挑不出错来,可哪里都能听出不对。
“我知道你在不高兴。”
陈棠苑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朋友并不是在故意针对你,如果让你觉得冒犯,我替他向你道歉。”
“我没有不高兴。”他阻止道。
他往回迈了一步,垂下头看她:“只是还需要些时间消化这件事。”
他似乎同样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思索了片刻,才道:“想不到陈小姐已经有结婚对象。”
“还没有!”
她的否认脱口而出,生怕他误解。
但说完,又陷入沉默。
他替她补充完整:“但将来会有,对吗?”
他的问话只换来一片安静。
没有反驳,等同默认。
他没有半点激动的情绪,始终平静地问出这些话来。她想,他的确是个理智的人,他对她投入情感,应该也会希望收获平等的回馈。
半晌,她苦笑起来。
“或许很难相信,这个年代还有无法由自己做主的婚姻,但坦白说这就是我的命运,没有办法违抗。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一时不知道如何提起,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这一点……”
他捉摸不透的神色令她紧张,她有些说不下去,声音越变越细。
虽然很希望听他一如既往地安慰:“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或者“在一起开心就好,不需要有任何负担”,甚至“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可是,怎么可能。
她完全可以理解他的介意,换作是她自己,假如无意中得知他也有一个被家族安排好的订婚对象,即使他声称彼此毫无感情,她一定也不能接受。
人真的很矛盾。
果然,他只是低低叹了口气:“苑苑。”
她的心在这声浅淡的叹息里提悬起来。
不想像等待宣判一样听到他说:知道了,那就趁早结束吧。
情急下,她抢着继续说道:“可能说出来你不会信,我过去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你是第一个。”
她说得有些紧张,沉重又缓慢。
“我,真的很喜欢与你相处的感觉,所以明知道没有未来,也想要试一试。”
她想说他的出现其实是她人生中一个未曾设想过的意外。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变数。
对于这样的状况,她经验不足。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一点都不想结束。
她想问他可不可以暂时不要结束。
但迟迟等不来他的回应,她没有勇气开这个口,她的矜傲也不会允许她开口。
“不会没有未来。”
静谧的山野里,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连风声都是悄寂的。
直到尾音已被卷散在夜风里,她才意识到这句话的确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什么,意思?”
她怔怔地抬起头,对上他深潭般的眼。
来不及细辨他眼中涌动的的讯息,她已被他扯入怀中,双手环扣住。
他抱得并不紧,却令她觉得毫无距离,属于他的气息萦绕在身畔,令人无比贪恋。下意识地,她也伸出手去揽上他的腰背,脸贴在他前胸上。
大概是错觉,他的心跳频率居然比她还快,强烈又有力地敲击在耳畔。
她还在恍惚,他的手摩挲着她氲红的脸颊,又一次清晰地重复:“不会没有未来,苑苑。”
不知道他说的未来是指哪方面,她仰起下巴,不安道:“可是我……”
“我知道。”他阻止她说下去,“我不介意。”
她屏住呼吸,喃喃重复着他的话:“你不介意?”
他冷静地分析:“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虽然早有婚约在身,但这样的婚约只是为了利益维系,不存在私人感情。”
陈棠苑轻声道:“可以这么讲。”
“苑苑没有喜欢过其他人,只会喜欢我。”
陈棠苑:“……”
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拆解着她刚才的话,令她羞燥得想要钻入地缝,忘了纠正他这明明是偷换概念。
“是吗?”他催问着。
陈棠苑只能细声应道:“是。”
他并未罢休,非要她讲清楚:“是什么?”
“你……”
陈棠苑恼羞地抬眸嗔他,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温柔而专注的眼。
周遭一片幽暗,他的魅力在广阔的天地间被无限放大。
她在他蛊惑般的凝视中败下阵来,红着脸承认:“是,我不喜欢其他人,只喜欢你。”
一口气讲完,她飞快地垂下头,错过了他眼底飞闪而过的促狭。
如愿听到她的真情流露,他心满意足地笑:“嗯,我也是。”
陈棠苑忍不住扬起唇角。她学着他问:“是什么?”
“我也只会喜欢苑苑。”
他的尾音拉得很缓,缠绵缱绻,粹着沉沉的笑意,“我的苑苑小公主。”
甜蜜的悸动疯狂乱撞,失控地蔓延。她暂时忽略了横亘在彼此间的现实鸿崖,专注沉浸在花前月下的诉衷情里。
隔了一会,又听他继续道:“如果是这样,我不在意有没有名分。”他将她被夜风拂乱的发丝理到耳后:“只要你开心,我可以照你的要求去做。”
陈棠苑:?
不要名分,这真的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陈棠苑怀疑自己幻听,震惊地睁大眼。
“你、你。”她震惊到不知如何反应。
不敢置信地端详起他的神情,试图寻找到一丝在开玩笑的破绽。
不是开玩笑,那就是拿错剧本?
是不是该让他把剧本拿出来,让她看看编剧是不是姓黎。
她呆若木鸡的神态可爱至极,他本还有别的话要说,应该抓紧机会卸下她的防备,而现在却只顾欣赏她俏丽又生动的风情。
庄律森努力克制住想要低头吻她的冲动,抿着笑问:“有这么难以置信?”
陈棠苑听到自己的脑海里扑通一声,带着疾速下坠的失重感,是身心沦陷前发出的最后一声呼嚎。
她蓦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涩声道:“算了,还是不要这样吧。”
他眼梢的笑意在她突然的抗拒下收住,目光沉了沉。
“不要哪样?”他重新将她的手捞起来,交叠着握在手心,少有的强势令她短暂地错愕。
她费了些时间才拼接起理智,苦涩道:“以庄先生的好条件,将来想要什么样的人,都会有的。”
没有笑容,他紧绷的面部线条冷硬得近乎锐利。
“所以呢?”半晌,他平静地问。
“所以没必要。”她说得有些艰难,不安地喁喁,“没必要跟我……”顿了顿,她换另一个说法:“没必要为我牺牲自己。”
她身处港城时总是可以做到清醒无比,她想,他还是不适合饰演这种隐忍角色。
这个朱红洒金的上流社会,风光与阴暗汇涌成一头啃噬灵魂的凶兽,将新鲜丰润的生命拆吞入腹,再吐出淬炼塑刻后的躯壳。一致的华美,又一致的木讷。
她生来是这漩涡中人,已经爬不出去,何苦再拖入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她睫毛簌簌地抖着,庄律森挫败地闭了闭眼。
她无端再起退缩,翻脸快过翻书,没来由令他想起一位作家写过的文段:
香港有一句流行的英文俗谚:“香港的天气,香港的女孩子。”两般两列,因为那海岛上的女孩子,与那阴霾炎毒的气候一样的反覆无常,不可捉摸。[1]
他想,这句俗谚用来陈棠苑,也没有哪里不贴切。
他调整好情绪,冷静道:“苑苑,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是我的选择,心甘情愿的。”
“别帮我做决定。”
“不是,你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陈棠苑摇头。
“我不可避免地会在与你交往期间,去跟其他人接触,我要在那些人当中选择一个成婚对象,我会与其他人举办婚礼,会被冠上某个人的姓,被称作某太太,甚至。”
她勉强扯出笑容,“甚至,还会生儿育女。”
“你怎么可能接受?”
她悲哀又无奈的神情刺得他心脏窒痛,家族扣在她潜意识里的枷锁,比他想象中还要紧,还要如影随形。
“我当然接受。”
他喟叹着,单手将她侧环在怀里,把她的手贴上他心脏位置。她绵软的手心触感隔着夏日单薄的衣衫轻柔地抚慰他紧揪的神经。
她不知道罢了,从来都是他更需要她,他对她没有姿态,也不讲任何条件。
“只要能陪着你,任何身份都接受。”他低下头,下巴蹭过她发顶,“陈小姐,我有资格陪着你吗?”
尘嚣霓虹被抛在远处,夜幕里已看不到山下碧海,但能望见空中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