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一刻猛地意识到其实这才是最最真实的他,冷静到近乎冷酷。
可以如此深情,又如此绝情。
她摇摇晃晃着站起身,抬手摸摸眼角,还是触到一片湿意。眼前人在泪雾中模糊成水面虚幻的月影,镰刀样的弯弓,拉出一道锋利的银光。
她下意识拉起被子蒙住头,又在沉滞的呼吸中幡然苏醒。
她惊跳着坐直身,在沉寂夜色里确认,那只是个过分真实的梦。
可还来不及庆幸,又发现枕边的确空无一人。
……
庄律森进来时,陈棠苑已经不知在黑暗中呆坐了多久。
他走过去,十分自然地将她揽进怀中,掌心在她发顶上揉了揉。
“怎么突然醒了?”
他捧起她的脸,看到满脸惊慌失措,愣一下,旋即轻抚她僵硬的背脊:“苑苑,做噩梦了吗?”
陈棠苑懵懵地抬头,似乎才被他这声低询叫回魂,身躯猛然颤了颤。
随门扇开合,客厅的灯光漏进一道细缝,破开一室萧寂。
陈棠苑茫然的目光总算找到焦距,借着微弱的光线描出他的轮廓。
她吸了吸鼻子,错开脸问:“怎么又回来了?”
庄律森莫名一怔:“只是出去接个电话。”
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不对劲,庄律森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柔声哄道:“苑苑不喜欢,下次不这样了。”
眼前人仍是她熟悉的样子,有温度有触感,也有眼里的疼惜。
陈棠苑捂着嘴抽泣起来。
“庄律森,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梦里的她尚能忍住眼泪,倔强地维持着大小姐的体面骄傲。
面对真实的他,她瞬间如劫后余生,哭得快要断气一样。
“怎么会。”没想到她连梦里都能怕成这样,他有些惊讶。
“怎么会不要你,不管梦到什么都是假的。”
他安抚着她的情绪,一边抽开她手里的被子,把她抱得毫无缝隙。
她死死黏紧他,已经泣不成声,可一想起梦里场景,又竭力止住哭腔,告诫自己,不能再哭,总要来哄她,他也会觉得很烦。
陈棠苑擦着眼泪,在噩梦之外也认真向他解释:“庄律森,昨晚在医院都是我不好,我舅舅讲话那么难听,我却没有第一时间维护你。”
“我也不会同其他人联姻,除了你我不能再有别人,你怎么生气都可以,不要走好不好。”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整个身体都在他怀中颤抖,脸颊苍白得不剩什么血色。
她那么依赖他,离不开他。他听着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比那些更直接更难听的话,他也听过,自己都没当一回事,她却因为心中过意不去,甚至在夜里做这样的梦。
庄律森心疼又无奈:“虽然我是真的没有在意,但如果我为此生气,你是不是会好受一些?”
陈棠苑抽噎道:“我不知道。”
也没打算问出什么解决方案,他抽开枕头把她按倒在臂弯里:“累了,先睡觉。”
她乖乖贴着他躺下,仍然心有余悸。
“怎么这么晚还有人找你?”
“有时差。”
“噢。”她差点忘了他在海外还有生意要顾,“早点睡。”
他没应声,隔了一会,才听到他说话。
“起床要有烟肉滑蛋三文治,我才可以消气。”
陈棠苑终于笑了一下,又去看窗外熹微的晨光。
“早餐恐怕来不及,午餐呢?”
他没与她客气,顺着问话开始点菜:“山黄皮蒸排骨,清炒芥蓝。”
“还有没有复杂点的?”
他思考几秒:“海鲜腊味饭?”
“好。”陈棠苑弯起嘴角,安心闭起眼,“晚安。”
作者有话说:
虐女鹅半章都不忍心。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卷八月卷 10瓶,时述4瓶。
*标题:《梦醒时分》
◎最新评论:
【卧槽2333还以为是真的2333】
【呜呜呜以为差点就要分了他俩没分我疯了】
【太太在南京吗?天啊要注意安全呀~每天都在等你更新呜呜呜~吓死我了我以为森森仔要分手!不允许!不可以!!】
【呜呜呜你终于更新啦】
【撒花撒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被前半章吓到,都没想到是梦】
【还好是梦,吓死了】
【幸好是梦】
【
【终于等到你!开心!】
【冲鸭!注意安全!】
-完-
第108章 、吻短情长
◎再也不要梦到你了。◎
陈棠苑在黑暗中睁着眼,始终陷在梦醒时分巨大的失重感中。
噩梦中的画面还是那么真实。她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只食梦貘追逐着,直到在慌乱的狂奔中一头扎进某个人怀里,那头猛兽才恋恋不舍地停止了狩猎。
直到天边晨光完全侵逐夜色,她仍然睡意全无,动作轻缓地拨开搭在她腰间的手腕,想要悄悄下床。
脚尖才落到地面,身后的手臂一勾,她猝不及防地向后仰倒,又重新落回熟悉的怀抱。
她横躺在他身上,整个人被他锁缠着。
庄律森垂头靠过来,动作慵懒地厮蹭着她的鬓角:“去哪里?”
陈棠苑把脸埋在他肩胛处,闷声道:“不敢睡了。”
“这么严重?”他的手心滑上来,覆住她湿凉的眼皮。
“跟我说说,梦到什么了?”
陈棠苑视线又要朦胧起来,揉揉依旧酸涩的双眼。
她不想再回味那种冷淡,嗓音夹含委屈。
“你在梦里好讨厌。”她加重语气强调几遍,“真的好讨厌好讨厌。”
他无奈地低声笑出来,带着若有若无的吐息,将吻印向她小巧的耳垂。
“那怎么办?”
陈棠苑把怨念迁怒于本人:“我再也不要梦到你了。”
*
港城时间上午8点,30亿美元赎金终于在期限之内艰难凑齐。
陈济云依照绑匪指示,在新界大埔墟的指定地点找到一张被粘在垃圾桶底部的小卡片,上面用旧报纸拼贴出一串银行卡号,开户地位于泰国。
才返回车内,绑匪的电话立刻追来。
“东西找到没有?”
“找到了。”陈济云收起卡片,再次提出请求,“我需要确认我父亲还安全。”
船上食物紧缺,陈淮桥这两日仅靠过滤海水与生命面包维持体征,头虚弱地耷垂在一侧。
绑匪粗鲁地推搡了一下,将他嘴部的胶带撕开。
“喂,醒醒,你儿子要听你讲话。”
陈淮桥已经说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只勉强发出几声含糊的音节。
时间紧迫,绑匪把手机放回耳边,恶声道:“听到了?你知道我们只是求财,越配合,二陈总受的罪越少。”
电话啪地一声挂断。
人在对方手里,对方要求先交赎金,除了照办没有太多商量余地。
陈济云大喘一口气,发动车子时,手仍是抖的。
*
钱医生将葡萄糖注射液挂在床头,调整好滴速,回身朝陈济云道:“没什么问题,二陈太只是疲劳过度,这段时间多注意休息即可。”
“有劳了,Dr.钱。”
钱医生收起医药箱,又想起什么,问:“对了,二陈总还没有从瑞士回来?”
陈济云表现得若无其事:“是,这次去得比较久。”
“好。”钱医生未有多疑,提醒道,“By the way,回头身体检查报告出来,记得转发一份给我。”
“知道。”
陈济云带上房门,把私家医生送出院外,又回到书房,与哥哥盯着眼前静止的手机,面面相觑。
确认过父亲目前无大碍,两人在最短时间内将钱款汇入对方提供的私人账户。
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局面彻底陷入被动。
陈济云拉开椅子坐下。
“还没有消息?”
“没有。龙警司那边有什么说法?”
“他们通过银行系统查到部分钱款已经被人支取,等爸爸平安归来,就会通过国际刑警组织请求泰国方面冻结存款。”
“这帮差佬。”陈济路咬牙切齿,“查案查什么案,不去想点办法救人,只知道关注钱的去向。”
“所以钱他们已经拿到,人却迟迟不放回来。”
陈济云害怕地问,“会不会,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报警……”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无声之下第一时间看出对方想法。
他们很可能要面临最坏最坏的结果,人财两空。
“陈淮柯干的好事!”陈济路一拳砸在桌面上,暴躁地骂了句脏话。
陈济云同样烦躁,抓起桌上的一包烟正欲走出去,一起身看到二陈太出现在门边,已经不知站了多久。
陈济云一惊:“……妈,你醒了?”
二陈太满脸憔悴,恍恍惚惚地迈进来,手背上胡乱拔掉的针眼沁出血珠,染出点点刺目猩红。
两个儿子欲扶她坐下,又被情绪激动地甩开。
“我不可以休息,淮桥还需要我。”
“妈,别担心,钱已经如数汇出去。”
“是吗。”二陈太挣脱的动作停了停,眼神幽幽,“人呢?回来了吗?”
不知道妈妈在门外听到多少,陈济路硬着头皮答:“快了。”
静止的僵持下,电话铃声突兀地划破气氛。
二陈太反应最快,第一时间扑向手机,跑到家里信号最强的区域接听。
“你好啊,二陈太。”
足额赎金拿到,绑匪的心情不错,惬意地哼起小调。
二陈太竭力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把拳头捏紧:“钱应该已经到账,希望你们言而有信,放我先生一条生路。”
“不要着急。”绑匪慢悠悠的,“钱呢,需要几天时间转手,在没有真正落袋前,你先生还不能回家。”
这样突然流入账户的巨额资金,极容易被反洗钱的刑警锁定,因此支取的方式必须小心谨慎。绑匪还需通过特殊渠道对赃款进行洗白,才能将资金顺利转移至海外。
绑匪道:“放心,二陈总可是我们的贵客,一定会招待周全。”
二陈太的心凉下半截,只能尽力讨好求情。
“我理解你们的谨慎,但马上就到八月十五,只希望诸位朋友成全我们,让一个家庭团圆。”
绑匪愉快道:“早听说两位伉俪情深,我们虽然刀口舔血,但也是有情有义的,你们配合,我们自然也爽快。”
“等着吧。”最后,绑匪撂下这一句。
没有承诺确切归期,即使有,也未必可信。
二陈太只容许自己消极了几秒,立刻撑起精神,转身向外走。
“去拿车钥匙,我要出门。”
“另外马上联络警局撤案,不要再追查赎金去向。”
*
束手以待的时间无限熬人。
陈家上下早乱作一锅粥,对外却还要粉饰太平。连带陈棠苑也被叫去参与公开活动,配合着营造岁月静好的画面。
马赛仍在休赛期,下一季开跑还要等到九月,能让陈家人集体出动的场合不多。这次活动,是为集团旗下基金会资助的社会福利机构进行剪彩。
仪式结束后,一家人转向附近餐厅吃午餐。
这是意外发生之后,家族成员头一次聚集在一起。陈棠苑早就等不及要将庄律森正式摆上台面,没有随父母同车前往,比大部队晚到几刻,领着人大方露面。
陈棠苑顺着圆桌环视一圈,挽紧庄律森的手臂。
“要同大家介绍一下,我男朋友,庄律森。”说是介绍,语气更趋向不容置疑的知会。
对于这位不算意外的来客,在场没人有精力展露出太多情绪,陈济云率先站起来,拉开身边的空位。
“欢迎欢迎,坐这边吧。”
陈济千同时起身道:“人齐了,我去通知经理起菜。”
出门时路过庄律森身后,也熟稔地碰了碰他的肩,算是打过招呼。
一顿外人眼中再寻常不过的家宴,却因为两位家庭成员的意外缺席而气氛压抑。
桌上几乎原封不动的菜肴寂寞地转着,所有人都没什么胃口。媒体镜头前伪装的笑容悉数垮下,化作一片令人窒息的无言。
被这样凝重的氛围影响,陈棠苑双手探到桌下,一言不发地揪着庄律森的手指,动作也变得烦躁。
直到大舅舅掐着时间第一个提出离席。
“时间也差不多,我下午还有点事。”他朝小舅舅投去一眼,“顺路一起回总部?”
“也好。”小舅舅用餐巾擦了擦手,忙不迭响应。
想到父亲还身陷险境,生死未卜,他的亲兄弟却已毫不避忌地打起其他算盘,陈济云将汤勺砸进瓷碗里,发出刺耳的脆响。
陈济云将整副餐具往前一推,讥讽道:“怎么,帮迅良百货找到买家了?”
大舅舅面色平静:“你想说什么。”
陈济云索性当着全家人的面揭底。
“正好,今日大家都在场,不如公开讲讲你的计划,譬如暗中拆卖资产,抛售迅良百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