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舟舟哦。
请问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不算熟悉的男子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气息滑过喉咙从话筒里传过来,带着陌生的亲切感。
阿笙,你还记得日记本吗?我很想吃红豆年糕团子哦。
我能跟你见一面吗?
对方说出了日记本上的内容,江离笙像是溺水人抓住了稻草,她不会放手的。
日记本是江离笙回国后,家里的帮佣晶姐给她的,那没有署名没有地址的日记本,她早就全部看完了,并且有些年份的她还看了两遍。
能够确定的是日记本跟她失去的记忆有所关联,尽管现如今她还没有真正想起什么来,不过偶尔几次梦中的记忆闪回,还是充分说明了,日记里确实有些她需要的线索。
而更让她想不到的是,那个叫郑时舟的男子,也就是重霜最喜欢的男公关舟舟,跟这些日记本有什么关系?
江离笙连包都不收了,她跟舟舟定好见面的地点就飞速锁门,然后朝学校外跑去。
很不走运,她没有碰上出校门的电动接驳车,那就只能靠着双腿全力奔跑了。
一路上她都在复盘,思考她跟舟舟仅有的几次见面。
这个男生给她的印象都十分好,俊美帅气的外貌,优雅得体有分寸的举动,低沉温柔的嗓音……等等,这些印象难道不是郑时舟作为公关时所呈现出来的模样吗?
他本人真正的样子呢?跟日记本的关系呢?
到咖啡店的时候,江离笙一边扶着入口处的玻璃门喘着,一边用视线扫视着店内的客人。
男子坐在清晨没有多少客人的咖啡馆的角落里,尽管戴了帽子和口罩,那一身随性中透着时尚的穿搭,和他天生面部优越的轮廓,让江离笙进门就认出来了。
她走到了男子的前面,对方用眼神示意她坐下。
“我有个妹妹,叫郑时悠,那些日记是她的。”
郑时舟开门见山:“三年前她因为被霸凌发生意外,伤到头部,而昏迷至今。”
江离笙听着对方叙述的内容,眉头越皱越紧。郑时悠这个名字,她真的很陌生,但是在看完日记后,她在梦境中闪回关于这个名字的回忆,却让她难以忽视这个名字对她的重要性。
那个被她用代号“X”称呼了一年的少女,原来叫郑时悠啊。
郑时舟看着江离笙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心中闪过一丝快意。
三年前妹妹发生事故的时候处在监控死角,校方的法律顾问抓住这个漏洞后,派出律师态度十分强硬。
在激烈谈判桌的两端,迟到的郑时舟站在靠门的位置,他看见双方唇枪舌剑分毫必争,好像此时在谈论的不是一个年轻生命,不是他的妹妹。
而是一个廉价的可以被任意对待的一个物品。
郑家生意上的投资失败,更加剧了校方的傲慢,他们算准了郑家此刻的没有能拿得上台面的筹码,若是真的打起官司,时间成本人力成本,都不是郑父希望看到的。
尽管女儿此刻正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但他还能做什么呢?
郑父眉头紧锁,额间散落着短发和眼角周围深刻的皱纹,都让他整个人显得颓废。生意失败后,他应付那些上门的债主们,早就没有了往日意气风发的风光,取而代之的是失败者的犹豫。
郑时舟坐到父亲旁边,他在桌子底下握住了父亲的手,男人宽大的手掌上已经不像他小时候那般有力量了,在回握过来的时候,郑时舟能感受到对方隐隐的颤抖。
原来无所不能的父亲,早就不再能为他们遮风挡雨了。
“再加五十万,我们就不追究加害者和校方的责任。”郑时舟突然的发言,让现场嘈杂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他的手心在出汗,可是还是硬着头皮将双手拍在桌面上,或许这样会让自己显得更有气势些。
四百万的赔偿是郑家的底线。
“我坐在那些人对面的时候,那种被蔑视的感受,现如今想起来还像针刺般,扎在我的皮肤上。”郑时舟点了咖啡,却没有喝的意思,口罩将他的面部盖了个严实,帽子下面的双眸此刻正死死盯着对面的女生。
“郑时悠的事故,跟我有关对吗?”江离笙皱眉抬头看向对方,她冰凉的手掌贴在热乎的咖啡杯上,想汲取一些温暖。
咖啡店里很温暖,可是她却冷得连手指尖都跟着颤抖起来。
是我害了她吗?
江离笙心底泛出的疑惑像是从深渊里钻出来的怪兽,带着黑暗似乎能将她吞噬。
“你回答我!”江离笙这次提高了嗓音,她很少有这种情绪激动的时候。
郑时舟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似的,他手指悠闲地敲击在桌面上,眼神中甚至透露着些许笑意,他似乎很享受江离笙这一刻的慌乱。
江离笙想冲过去揪住对方的领子,将郑时舟的口罩下的笑脸狠狠按在桌上的热咖啡里,只是她不能,比起愤怒,此刻她更需要他的答案。
“不是你。”在欣赏够江离笙精彩的面部表情转换后,郑时舟才悠悠开口答到。
“如果是你,我大概会想办法杀了你,而不是给你寄日记。”郑时舟轻笑了一声,他双腿交叠靠在椅背上,姿态优雅又得体。
江离笙仿佛看到了还在酒吧上班的那个舟舟,只是很明显,面前的郑时舟恶劣又冷酷,哪里有舟舟温柔的影子。
“你以为你有多无辜?”郑时舟突然俯身靠近,他的脸在她的面前放大,那原本总是带着笑意的漂亮眼睛,现在正像鹰隼看见猎物般,死死盯着江离笙。
“时悠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郑时舟用最温柔平静的语气,进行最恶意的质问,他当然知道他在迁怒,因为他没时间了。
“我们家声音失败后,父亲被债主追着,连累家人也不得不跟着躲藏。时悠病着,她能躲去哪儿?”
“他最后自杀了,抛下这一切他是自由了,可是时悠呢?母亲呢?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懦弱的不配成为一个父亲。”
郑时舟从始至终语气平静娓娓道来,只是从他空中吐出来的每个字似乎带着冰碴,萃着回忆里的伤,刺得江离笙也跟着生疼。
“给我寄日记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为了让我难受,那么你做到了。”
“你大概也试探过我吧?我失忆的事情,肯定也瞒不过你。”江离笙依旧眉头紧锁,就算她想破脑袋也没能想没明白郑时舟的目的。
“时悠她没有时间了,医生说脑部损伤不可逆转,没有再继续治疗的必要。”郑时舟将答案说了出来,“当初寄日记给你,是希望你能想起来事情发生那日,伤害时悠的真凶。”
“但是你明显是个废物。”
郑时舟戳人肺管子真是有一把好手,江离笙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原先那个温柔优雅的“舟舟”大概是被郑时舟“掐死”了吧,现在这个说两句话能把人气死的本体,江离笙觉得很难跟他沟通。
尽管她心里带着诸多对日记主人复杂的情感,可是被对方这夹枪带棒的一顿怼,她还是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我想杀了那个凶手。”
江离笙喝咖啡的手一抖,差点没把咖啡给喝鼻子里。她不禁瞪大了双眼看向对方,男人的眼里是他那一贯玩儿似的笑意。
她却在这种玩笑中看到了认真。
“我帮你找凶手,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江离笙眼下只想把人稳住先,她也有点慌,这种事情应该要找人商量的,可是找谁呢?
眼前的郑时舟明显是个疯子,从他口中吐出的每句话似乎都踩在刑法上,在犯罪的边缘疯狂试探。若是真的找阿竹或者重霜,说不定事情会发展成什么不可控的样子。
“你是想让我放过凶手?”郑时舟伸手稳住了女生略带颤抖的手,她藏情绪的本事可不大好,“呵,凶手当初可没放过时悠。高中的学生,监控死角,未成年人,家世显赫。”
郑时舟吐出这一串词语,“那所烂透了的学校,会用所有的势力,掩盖掉这一切的,时悠她快要死了,我的妹妹她快要死了!”
说到这里,郑时舟才像是个有情绪的正常人类。原本握住江离笙的手甚至把握不好力度,将她的手掌捏得生疼。
江离笙想甩开手,又怕动静太大惊动店员,她坐在位置上扭了半天,郑时舟才从情绪中反应过来,将手松开。
“先去拿日记吧,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江离笙甩着被捏疼的手,想活活血,“我还是没有想起来三年前的事情,日记里有些我没看明白的地方,需要你的解答。”
第七十五章
“三年前高中的班级名册我已经搞到手了,你只要负责指认就可以了。”
江离笙跟郑时舟走在政麟的校园里,她已经无力吐槽对方那时不时从身旁蹦跶出口的疯话。
“大哥,我是真不记得了。”很快两人就走到社团所在的楼层,江离笙掏出钥匙开门。
“那你对这封信有印象吗?”
郑时舟问话时的笑意,让江离笙忍不住侧着身子靠墙蹭进社团的活动室,她本能的想离这人远一点,物理意义上的也可以。
跟在少女身后走进活动室的郑时舟,眼神上下打量了室内的陈设,找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下,随手拆开了白色的信封,拿出里面的鲜红颜料写就的信纸。
从气味上判断,并不是血液。
“什么信?”江离笙本着待客之道端了杯水,那水有些满,她端得小心翼翼的,听到问话,抬头就看见那红艳艳的信纸,上面大大的两个字“去死”占满整张纸。
她的手一抖,温度有些高的水洒到手上烫红了一片。
江离笙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踩到一个矮凳上,从柜子上拿下来一个不起眼的快递箱子。
印象中某日社团成员们在这个箱子面前嘀嘀咕咕老半天,等她到社团后,众人宛如惊弓之鸟,连忙盖了书上去。
那会儿她手上拿了很多稿子,还有绘画工具,所以没有多想,现在这么一琢磨,这分明是在隐瞒什么。
拿开箱子上的课本,下面就是厚厚的信。江离笙从底下抽出一封,打开已经被拆过的封口,从里面抽出信纸:“垃圾”,“贱人”……各种咒骂用红色的颜料写得鲜艳又怨毒,还有她的名字:“江离笙”。
“看来你这人的仇家还不少呢……啧啧……看看这厚厚的一叠。”郑时舟用空信封扇着风,姿态一派从容。
今天的这封信是从活动室外的信箱里拿的,平常管理信箱是社团成员周枝桃,还有偶尔经过时习惯性左瞄右看的乔泽宇。
如果不是郑时舟,根据这些信封的新旧痕迹,看来这些恐吓信他们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瞒着她。
“你当初是怎么判断我不是加害时悠的凶手的?”
发现这些信后,江离笙的内心涌上来的恐惧,并不是来源于被恐吓,她害怕在那些失去的记忆里,或许她不值得被原谅。
“因为事情发生的那天,你没有来上学。”郑时舟拿出手机,翻开相册,“我想办法搞到了你们班级的全体师生照片,你得负责把凶手给我找出来。”
郑时舟自顾自地将手机递到江离笙面前,接着说道:“如果那天你在学校,说不定现在时悠就不用死了,所以你得记起来。”
他柔声说完,走到江离笙旁边,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陷入回忆痛苦的脸,她的眸子里有泪。
郑时舟太需要她的这份愧疚。
“郑时舟你少他妈扯淡。”虚掩的社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修景竹三两步走到这个蛊惑人心的男人面前,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
修景竹这拳下了死力,一拳下去,郑时舟被打得跌在地上,他左手撑着身体,他的口腔破了,嘴里能吐出血来。
修景竹并不想就此收手,接着他一脚踢在了对方的腹部,原本躺在地上的郑时舟被这力道极大的一脚给踢出去几米远。
“你想利用阿笙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利用她?”修景竹低沉的嗓音中满是愤怒。
郑时舟看着眼前这宛如恶鬼般怒火滔天的修景竹,还在一步步靠近他,他本能地拖着此刻疼痛到仿佛要裂开的身体,撑着手臂,蹬着腿往后退。
江离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到了,等她反应过来,郑时舟已经被打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了,而阿竹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阿竹,阿竹……”江离笙挡在郑时舟前面,她死死抱着修景竹的腰,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阿竹停下来,求求你……”
“我没事的,我没答应他,我人好好的。”江离笙的语气中还带着哭腔,她在尽量平静地安抚修景竹。
眼前的暴怒的阿竹,让她觉得很陌生。
“哈哈哈哈哈哈,修景竹你猜错了。信不是我寄的。”郑时舟了突然笑了起来,他在嘲笑修景竹的无能,这么久了,居然还怀疑寄信的人是他。
郑时舟的牙齿上染了血,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他那习惯性假惺惺温和让人觉得十分诡异。
“就算信不是你寄的,你若是想借着阿笙的手完成你的目的,我也绝不允许。”修景竹庆幸他今天到社团来找阿笙,若是这小子真的利用阿笙的善良,让她陷入危险……他应该在一早就处理掉郑时舟的。
“时悠也希望有人能保护她!”郑时舟语调一下子提高了,这句话是说给江离笙听的。
他知道修家的势力,要他死简直易如反掌,只是他更明白,今天是他见江离笙的最后机会。今天之后,他怕是再没可能见到江离笙了。
“我帮你!”江离笙大声答道。
在回家的车上,江离笙和修景竹坐在后座,她的视线落在车窗外,如果可以,今天她并不想跟阿竹一起回家。
即便知道是出于保护她,阿竹拜托晶姐将寄到家里的信收走,又知道他私下里敲打郑时舟,伙同阿栩重霜一起瞒着她。
这些种种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她知道自己很喜欢阿竹,但是他们的情感必须建立在平等和尊重上。
阿竹就坐在离自己旁边,分明是不远的距离,可这中间仿佛隔了千万里,她不明白,不理解,不同意。
“对不起。”
江离笙放在膝盖上的手被修景竹握住,而她依旧没有回头看他。
“我们到家之前和好吧。”
“阿竹,我现在不想说话。”车子停在江家别墅前,江离笙想收回手,可是修景竹却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