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隐约的烦躁感再度从心底的黑洞中升起,就像撩动荷叶的微风,只是一丝丝而已。却让已经熟悉它的苏醒感到惊恐不已。
倘若她真的被这种烦躁控制住了,除了在心理上会产生更大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在行为上会让她变得跟别人格格不入。
如果之前的还是对她的偏见,那么在她讳疾忌医放纵自己的病情发展下去,偏见恐怕就变成客观正确的认识了!
苏醒拿出药盒,犹豫的打开又迅速的关上,仿佛吃了这颗药就是承认她仍然被孙东邻伤害着一般!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承认吧,它依然在,伤害依然在继续!
苏醒把助理小柳叫进来,让她帮自己把这个案子做个briefing。小柳为难的看了她一眼:“苏律,我这边可能安排不了时间。”
小柳去年研究生毕业并通过了司法考试,在研二的时候就做了苏醒的助理。即便读着书做着论文,小柳也不曾抱怨过工作量大。这样一个努力上进的小孩,苏醒一直很看好他。毕业时就找了个关系单位,帮着小柳把户口办下来,留在所里做了自己的助理。平时,也经常会把一些重要的工作交给他。
挑肥拣瘦不是小柳的风格,更不符合这孩子的人品。
“怎么回事?”苏醒问。
小柳声音不高,但还是低下了头:“您让我跟的那五个项目不是交给黄律师了么?黄律师让我帮他做,所以我目前——”
“但你的工资还是我这里发。”苏醒明白了。
这是趁她不在,免费用她的劳动力呢!只是她已经回来了,这事就不能由着他们性子。
“所里重新签了劳动协议和分成协议,我们的工资都变了。”小柳嚅嗫的说。
按照合伙协议,助理名义上还是所里雇佣的,只是在协议里会指明工资发放的负责人,最后年终的时候结算。而这种合伙协议的条款改动并不属于“需要全体合伙人同意的重大变更”,原则上只需要三分之二的合伙人同意即可。
显然,这不是占便宜的免费,这是暗地里把苏醒的团队被拆了!
“啪”,一只茶杯被恶狠狠地砸到墙上,褐色的液体和渣滓静置片刻后缓缓的向下滑。窒息般的空气里,回荡着苏醒极力压抑的喘气声。
小柳吓了一跳,他跟着苏醒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苏醒如此失控。
但是——
小柳知道最近发生的在苏醒身上的那些事。茶余饭后的谈资里,苏律师作为权威的威严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凌辱的可怜女人。
一个被凌辱的可怜女人。
小柳虽然对那些充满恶意的调侃不屑一顾,但是仍然禁不住意识到,自己一直敬佩和尊敬的师傅其实是一个女人。
抬眼瞥到雪白墙壁上正狼狈滑落的茶叶渣,耳边听着如困兽般的喘气声,小柳垂下眼帘,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微微下撇了一下:
——只不过是个女人!
在这一瞬间,小柳坚信自己选择离开苏醒是正确的。被孙东邻扒光衣服的苏律师,同时也被扒掉了一名律师的尊严。她已经丧失了作为一名律师的战斗力,完全变成了一个感情用事的、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哭哭啼啼的、需要别人保护的女人!
而他,柳衡川,还有自己的大好前程去奋斗,没时间去理会一个觉得全世界都欠了她的女人。
小柳的脚尖动了动,然后听到慢慢的椅子挪动的声音——苏醒坐下了。
还能动?
呃——
小柳忽然意识到,苏律师的确是失控了,但是并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嚎啕大哭。听着这动静,似乎连眼泪也没有?
小柳敏锐的感觉到从苏醒那边流动过来的空气分子:干涩的,带着火焰和焦灼的味道,是熟悉的苏律师发火前的节奏!
这感觉如此熟悉,以至于方才还有些心不在焉的小柳瞬间炸开了全身的毛孔,精神全力提升到绝对专注的状态!
苏醒有了动作。
她拉开抽屉,从里面翻了翻,拿出一份资料,轻轻的摆在桌子上。
小柳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但苏醒从方才一掷爆发的疯狂已经完全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克制的威压。
它又回来了!
小柳屏住呼吸,苏律师是强大的,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打到——哪怕是让她成为笑柄的孙东邻,也不能让她丧失战斗力!
苏醒拿出来的是一份实习协议和相关的表格,淡淡的说:“你现在是实习期,我是你的实习指导老师,这个已经在律协报备了。你要换也需要我的同意。明白么?”
小柳脸色刷的就白了。
如果苏醒不认可他的实习成绩,拒绝签字,那他转正怕是遥遥无期!他没想到,一向对自己温和有加的苏律师,狠起来也如此无情,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能让他走投无路!